时光悠悠,几多寒暑,转眼已到了元统二年,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继位已有两年。
其时,正当酷暑七月,烈日横空,连空中都给人一种燥热烦闷之感。武当山,后山半山腰的小演武场内,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正双脚外分成一直线,双腿自然微曲,双手向前上举至胸前,如怀抱婴孩状,两肩松垂,双掌向内,成阴阳掌式。
少年郎仪表堂堂,一头淡金色的短发,好似钢针一般屹立挺拔,桀骜不驯,额头宽大,鼻梁高挺,嘴唇厚实,剑眉星目,眼中还带有淡淡的碧绿之色,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西域人的血统,不时闪过坚毅的精芒,又透出一股俾睨天下的男儿本色。少年郎身形高大强壮,虎背狼腰,双臂孔武有力,双腿稳如泰山,赤裸着上身,古铜色肌肤微微隆起,看起来极为结实,就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烁烁放光。
一呼一吸之间,少年郎右手处,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隆起,顺势向上,在游走他四肢百骸后,终归于右手处,消散殆尽。如此往复,就仿若有一道道水流,在他的肌肤下奔腾流转。
“噼噼啪啪……”又是一阵低沉的闷雷般爆响,于少年郎的体内隐隐传出,少年郎周身肌肉都肉眼可见的,极有规律的轻颤不止。
少年郎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似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痛楚,极力忍耐着,牙关紧咬,已渗出丝丝血意。
“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郎身上的异象尽数消退,当即忍不住仰天长啸,仿若龙吟虎啸,响彻云霄。
“好!”一道略显激动的赞叹声,于小演武场的角落处响起,笑道:“五年不懈的苦练,方有你今日的收获。小师弟,恭喜你,《一字混元桩功》大成,可以开始正式修炼《虎爪功》了。”
不错了,少年郎正是如今已有十一岁的谢无忌。
谢无忌止住啸声,转身向俞莲舟深深一躬到地,感激道:“坤元多谢三师兄,这五年来不遗余力的教导和帮助。”谢无忌深知,若非有俞莲舟五年来的谆谆教导,耐心十足的激励和鞭策,不厌其烦的准备药浴和药膳,他绝对不会有今日的成功。
“小师弟,你我兄弟就不需如此客气了。”俞莲舟哈哈一笑,感叹道:“能亲眼看着你,一路走来,将《一字混元桩功》练至大成,也算了结了为兄当年的遗憾。”
谢无忌闻言,也是感叹不已,这五年来,没日没夜,枯燥乏味的苦修,其中之艰辛,实不足向外人道也。
俞莲舟收起心中的感叹,神色一正,说道:“小师弟,从明日开始,为兄就会正式传你《虎爪功》。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要先对《虎爪功》有一定的了解才行。”待谢无忌侧耳倾听,又继续道:“之前,为兄已对你说过,《虎爪功》是师父依黑虎之势,汲取少林外功中精要,推演、演化而成。是以,《虎爪功》中既有黑虎百兽之王的霸烈气势,又蕴含了佛门护法金刚的刚猛无敌之意,既是一门点穴闭气的擒拿手法,又同样是一门分筋错骨的至刚至霸的爪法。”
谢无忌听得双目放光,恨不得马上就开始修炼《虎爪功》,当即忙道:“二师兄,这《虎爪功》真是太厉害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们也不要等到明天了,不如你现在就开始教我吧。”
俞莲舟略一思索,终是点头道:“也罢,既然小师弟你如此迫不及待,为兄就先将《虎爪功》的十二式爪法,一一演练于你吧。”说着,双手缓缓向前弯曲,置于腹前,掌心向下,十指相对,调整呼吸,再平举上提过脐,十指作勾状,拉开了架势,勃然的气势透体而发。
谢无忌双目更是精光暴闪,紧盯着俞莲舟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有半点遗漏。
忽然间,谢无忌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俞莲舟已消失在了原处,腾闪跳跃间,仿若已化身一头黑色的巨型猛虎,或咬,或抓,或噬,或扑,煞气凛然,刚猛无敌,霸烈无边。
一遍,两遍,三遍……十二式《虎爪功》,被俞莲舟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而出,看得谢无忌心炫神迷,情不自禁的也拉开的架势,跟随着俞莲舟的动作,演练起来。
“噗通”一声闷响,第一式都还没有演练完成,谢无忌就一头栽倒于地,跌了个灰头土脸,呲牙咧嘴的低呼不已。索性,谢无忌虽摔得极重,却并未有受到什么伤势。
谢无忌咬了咬牙,强忍着站起身来,再度跟着俞莲舟的动作,演练了起来……可惜,结果依然如故,还未将第一式《虎爪功》尽数演练完成,就再次栽倒于地。
谢无忌恨恨的以拳捶地,又很快站起身来,刚欲再次演练,却被俞莲舟出言阻止,道:“小师弟,像你这般强练,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更会伤及己身。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好好养足精神,明日再来修炼。”
谢无忌自是满心的不甘,但一触碰到俞莲舟那严厉的眼神,也不敢再多作纠缠,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小演武场。五年来,和俞莲舟修炼下来,谢无忌清楚知道,他的这位二师兄,对于他的教导是十分严厉的,既然说明日再练,今日就一定不会再允许他修炼的。
回道寝殿,谢无忌仍兀自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连忙调整心态。用过晚膳后,谢无忌便早早休息了,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一夜无言,第二日一道早,谢无忌就早早起身,简单的梳洗整理过后,便精神饱满的来到了小演武场。俞莲舟,已表情严肃的在此等候了。
待谢无忌站了半个时辰《一字混元桩功》的桩势,俞莲舟便开始向谢无忌讲述起了《虎爪功》的精要所在,说道:“小师弟,你要知道,《虎爪功》既然为外功绝学,自然也有其特有的桩势和呼吸吐纳法门。此二点若你不能参透,就是本末倒置,更不要妄想施展出《虎爪功》。”
谢无忌正色点了点头,总算知晓昨日的郁结所在,肃然道:“还请二师兄指教。”
“看仔细了……“俞莲舟也不再多言,拉开架势,二手缓缓向前弯曲,置于腹前,掌心向下,十指相对,沉声道:“调整呼吸,气沉丹田,运向命门……”随之,又双掌又平举上提过脐,继续道:“气向神阙,归于丹田……”
俞莲舟双掌十指作勾状,缓缓由里向外作转圈运动,并一面演练,一面详细教导道:“至此,要求练者的身体不动,双肩放松下垂,两臂不可用力,意在十指尖,此时无力胜有力……”如此,缓慢运动三十六次后,俞莲舟的动作蓦然一变,又开始逆向运动,嘴上不停道:“气由丹田,经神阙,推向命门,再归丹田,双掌抓勾由外向里,作转圈运动.整个运动力要和缓连绵不断……”
谢无忌双眼不离俞莲舟动作,仔细揣摩着他话中的真意,暗暗于心中开始推演了起来。
就这样,二人一个缓慢演练,耐心讲解;一个认真参悟,默默推演,时间点滴流逝着。不知不觉间,谢无忌眼中、耳中再无他物,全身心的沉浸在《虎爪功》桩势和呼吸吐纳法门的推演之中……
半个时辰后,谢无忌双目骤然亮起,缓缓拉开了架势,自顾自的开始开始演练起来……
一遍,两遍,三遍……谢无忌也不知自己究竟演练的多少遍,只是像着了魔一般,自顾自的演练不休。
“顿悟!”俞莲舟情不自禁的低呼一声,赞叹道:“小师弟的悟性果然不凡,竟然能进入顿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夕阳西下,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谢无忌这才从顿悟的状态中悠悠转醒,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只觉得周身上下,无处又痛又痒。那感觉,就像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在他的体内撕咬不休。
此时的谢无忌,连动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僵硬的呆立当场,可怜兮兮的向俞莲舟望去,向他求助。
俞莲舟哈哈一笑,略一闪身,便来到谢无忌的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带着他大步离开了小演武场。
回到谢无忌的寝殿,早有道童准备好了药浴,俞莲舟二话不说,将谢无忌扔进浴桶之内。
“噗通”一声,谢无忌整个身子都没入漆黑粘稠的药液之中,呛了好几大口,方才艰难的将头从药液中抬起,恨恨不平的向俞莲舟瞪去。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平日里严肃的俞莲舟,竟还会有如此恶作剧的时候。
俞莲舟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师弟,顿悟虽妙,但这一整天下来,可就有的你受了,呵呵……”
“顿悟?”谢无忌心下一惊,又很快被狂喜所取代,他可不再是对武道一知半解的菜鸟,当然知道顿悟对于习武之人有多么珍贵,更有多么难得。至于俞莲舟后面幸灾乐祸的调侃,谢无忌却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妒忌了。但不等谢无忌开心多久,很快便深切体会到俞莲舟调侃话语中的深意。
是夜,谢无忌的药浴,与往日大不相同,一连换了五次药液,方才被俞莲舟从浴桶中提出,却仍是觉得全身酸软无力,那酸爽之感,更是折磨了他整整三个日夜。
而之后,谢无忌又调养了小半个月,身体方才彻底恢复过来。在这小半个月里,谢无忌一直处于一种快要将他逼疯了的无力感中,作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别说是练武了,就是快走两步,都剧烈喘息不已。为此,没少被师兄们调侃,谢无忌心下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当谢无忌重新回到小演武场,时间已过了半个月有余。而当他再度演练起《虎爪功》的桩势和呼吸吐纳法门时,确惊喜的发现,他已然可以收发如心,臻至大成之境。
这一幕,就连俞莲舟都没有料到。虽说,他也知晓,经过那一整天的顿悟,谢无忌必定会有不俗的精进,但却万万没有料到,谢无忌的精进竟会如此骇人听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俞莲舟严厉的教导和激励之下,谢无忌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顺理成章的将《虎爪功》十二式爪法尽数了然于胸。
又花费了近一年的苦功,谢无忌的《虎爪功》进步神速,十二式爪法已可做到收发如心,临近小成的门槛。
而对于如何跨过这个门槛,谢无忌确是毫无头绪,苦恼不已。在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谢无忌始终在门槛外徘徊,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再如何刻苦,都是无有寸进。
这一日,小演武场正中,谢无忌和俞莲舟相对而立,一众师兄弟俱都站立场边,默默看向二人。
“哈!”谢无忌信心满满,沉喝一声,飞身向俞莲舟扑来,声势不凡,恍若下山猛虎,欲择人而嗜。
俞莲舟眉头微挑,并未使用内功,又或是其他武功,仅是以《虎爪功》相抗,更并未用上太多的力道,右手成爪,仅是随意的向谢无忌扫来。
谢无忌立时觉得眼前一花,对面的再非是俞莲舟,而是一头栩栩如生的黑色巨虎,威势无边,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哼!”谢无忌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撞在了一座大山之上,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跌飞了出去。
谢无忌愣愣看了眼目无表情的俞莲舟,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满心的苦涩和不可置信。仅仅一招,甚至连一招都算不上,谢无忌就惨败下来。这还是俞莲舟根本就没有认真的情况下,仅以气势就让他惨败若斯。
“哈哈哈……小师弟,你这是《虎爪功》吗?我看就是连小猫挠痒痒都比你强,哈哈哈……”莫声谷那刺耳的调笑声于场边响起,使得谢无忌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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