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有对李日知是很尊敬的,李日知可是商阳书院里课业最好的学生,而且家中又有些势力,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李日知以后是可以进入仕途的。
学习好的人,有前途的人,无论在哪里,在哪个朝代,都是会受人尊敬的。
李日知走到武二有的近前,他笑道:“那咱们正好可以顺路走一段,对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你的兄嫂了,他们还好吗,蒸饼的生意做得如何?”
提到武大有的生意,武二有便高兴起来,他道:“自从我兄长听了李同学的建议,去县里边境的地方开店,生意是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这些年来,不但新盖了房子,还存钱买了几亩地,现在街坊邻居见了我兄长,也会亲热地叫他一声大郎了!”
唐时商人身份不高,小商小贩尤其受人轻视,以前武大有搭草棚子卖蒸饼,别人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尊重,但武大有赚了钱,买了田地,身份就开始转变了,算不上小地主,但也是自耕农,别人当然也就会高看他一眼。
武大郎也算是有本事的人,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些田产的啊!
李日知笑道:“那便好,他生意做得好,你读书也能省点儿心,不用总是担心家里面。”
武二有神色一黯,低头道:“前几日,山长找我去谈话了,劝我放弃进士科,改考明经科,或者,斟酌一下,别的杂科也成,但总之不要选进士科了。”
他表情上没有多少失望,但很难受,因为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考不上进士,其实明经科他也几乎考不上,没有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但武二有读书这么多年,由兄嫂做小生意供给,着实不易,他没能念出个明堂来,心中自然是难过的。
李日知听了,皱了皱眉头,想要安慰一下武二有,但武二有确实成绩不佳,所以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与其一直苦读书,最后一事无成,还不如早点儿想着出路呢!
李日知道:“武同学,其实读书科举是一条明路,不过,我估计你自己最擅长什么,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武二有大感尴尬,他确实如此,寒窗十载,可自己最擅长什么,却一直不知道,大唐科举考试,开考的科目是很多的,足足有五十几科,而进士和明经不过是其中两科罢了,可他要是报别的科目,报什么呢,他自己的心里都是没有谱儿的!
李日知又道:“如果你报别的科目,又不知道该报什么,那我劝你,你不妨一边读书,一边去镇上,或者回家帮兄嫂做生意,不要只读书,这样你做过的事情多了,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喜欢哪一个方面,那时再做决定也不迟,说不定,一旦发现了自己擅长做的事,功课反而会突飞猛进呢!”
武二有啊地一声,他以前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只知道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读,结果自己擅长什么,自己喜欢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听到李日知的劝告,他颇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武二有喜道:“不错,李同学所言极是,我这次回家,便和兄嫂商量一下,看看以后能不能一边做事,一边读书,不再只坐在屋子里念书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山下镇上,因为所走方向不同,两个便在镇上拱手告别。
李日知返回县城,这条路八年来他早就走得习惯了,甚至走到哪里就该休息,哪里有饭铺,他都一清二楚,只要不是雨雪天,那么天黑之前,他必定可以进城,回到六分医馆,见到父母。
且说武二有,离开山下镇子之后,走得飞快,但因为兄嫂的店铺距离尚远,今天他可能都无法到家。
但武二有心中有事,这次不象往常走走停停,走上二里地就要歇息好一阵,他走得飞快,比平常快了许多,看看天色,估计天黑之前,一定可以赶回兄嫂的蒸饼店铺。
果然,就在太阳即将下山之时,武二有走到了边境的一个小小集镇上,这个小小集镇,便是武大有开蒸饼店的地方。
本来,这里没有集镇,只有几户人家,而且也都是务农为主,只因武大有听了李日知的话,跑到这里开了家蒸饼店,往来行人走到这里时,几乎都会买上几个蒸饼,生意越来越红火,终于别人也发现了商机,再加上这里地价便宜,于是很快就有了别的店铺开张。
经过几年的时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集镇里足足有三四十家店铺,虽然规模都不大,但衣食住行却全都包括了,小集镇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因为武大有是第一个在这里做生意的,而且又在这里买了田地,所以在这个小小的集镇上,就算称不上是德高望重,但也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果这里设里长的话,估计武大有都有一争之力。
武二有进入了小集镇,见这里愈发的兴旺了,可以预见,再过几年,这里会更加兴旺,一个新的大镇就会形成。
武家的蒸饼铺子算是小镇的中心位置,一幢盖好不久的二屋小楼,一楼是做生意的店铺,二楼住人,二楼房间有好几间,足够住七八口人了,而一楼的铺子也不小,在客人多的时候,往往能坐满四五十人。
武记蒸饼,在小集镇上的人眼里,真的是赚钱的好买卖。
武家的二层小楼上,潘氏正在关窗,她里拿着撑窗的竹竿,正要把窗户放下来,却看到了武二有,她叫道:“二郎,是二郎吗,你怎么今天回来啦?”
武二有抬头看到了嫂子,心想:“嫂子待我不如以前了,以前见我回家,远远的就要招呼,让我进屋,哪象现在,竟然还问我怎么是今天回来的。”
武二有现在是靠兄嫂生活,听嫂子问他,当然不敢不回答,他道:“前几天山长找我说事,我考虑了几天,所以今天回家,有事要和哥哥商量!”
潘氏手抬着窗户,并不放下,她叫道:“可是要涨纸笔钱吗?你哥赚钱不容易,你可不能糟蹋钱啊!”
听话里的口气,潘氏对于武二有只花钱,不赚钱的读书行为,早就有所不满了!
这时,武大有从下面的店铺里走了出来,冲着武二有招手道:“二郎回来了,快快进屋,正好,晚饭刚刚做好,咱们哥俩吃点喝点,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讲完这句,武大有抬头,冲着楼上的潘氏喝道:“关个窗户你都关不好么,胡咧咧些什么,快点儿闭嘴,没看到我兄弟回来了么,还不快去打洗脸水,只知道啰嗦,欠抽的货色!”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武大有脾气也是越来越大,地位在家中越来越高,已然是说一不二了,潘氏怕他怕得厉害,见武大有不高兴了,潘氏再不敢说话,赶紧把窗户关好,下楼去给武二有打洗脸水去了。
武二有进了门,还听他哥哥低声说道:“这只不下蛋的母鸡,存心是想让我断了香火,早晚有一日得休了她!”
武二有虽然听到了,但却不敢吱声,他早知武大有对潘氏不满,因为潘氏无法生育,当然,到底是因为谁生不出孩子,这个他们并不清楚,但以武大有强势的脾气,那就必须,也只能是潘氏的错了!
武大有问道:“怎地今天回来了,山长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武二有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那就二言三言,直到把事情说清楚为止!”武大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蒸饼店现在雇了两个伙计,都是岁数不大的半大小子,算是学徒,不给工钱的那种,武大有对两个学徒包吃喝,但却不包住,也不用包住,因为都是本地的孩子,蒸饼铺关门上板,他们吃完了晚饭,回自己家住就行了。
蒸饼店里的活儿已经差不多干完了,就算是剩下一点活儿,武大有自己也能干得完,他便对还在店里的两个学徒说道:“你们今天早点儿回家吧,把饭菜拿些回家去,自己回家吃!”
两个学徒很是高兴,武家的饭菜还是相当不错的,每顿都能见到荤腥,而且蒸饼管够,他们平常只能自己吃完回家,却是不能带一点回家去的,今天师傅开恩,让他们带些饭菜回家,那家里人也能分食一些蒸饼了!
武记蒸饼远近闻名,要想天天吃,那可是花费不小的,两个学徒家里都穷,哪可能吃得起!
这时候,潘氏从楼上下来,给武二有打了洗脸水,她看到两个学徒拼命拿蒸饼,每个人都拿了十来个,她顿时大怒,对两个学徒喝问道:“拿这么多,是想撑死自己吗?你们说,你们除了会吃,还会什么?”
“会饿!”两个学徒异口同声地答道。
潘氏拿起擀面杖,一人赏了他们一记当头棒,骂道:“好吃懒做的东西,竟然还敢顶嘴,还不快滚,明天早点儿来干活儿!”
给别人当学徒,挨打受骂那是常事,两个学徒早就不在乎了,习以为常,他们各自抱了十来个蒸饼,跑出去回自己家了,把蒸饼多拿些回家,这才是实惠事情!
潘氏把店门关上,把饭菜摆好,伺候武家兄弟吃饭,武大有拿出了一小瓶酒来,和武二有喝起来,武二有这才把话说了出来。
武二有说话,武大有只是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武二有说要一边做工,一边读书,潘氏有好几次想要出言打断,可她又怕惹武大有生气,一直没敢真的打断。
直到武二有讲完了,潘氏才道:“二郎是要回店里帮忙吗?可这店里只是做蒸饼的,却是没法让二郎懂得,你最擅长什么了。要是你擅长做蒸饼,那岂不就是和你哥哥一样了么,还用得着考什么功名!”
很明显,潘氏是不愿意让武二有回家来的,这个店只是武大有的产业,武二有回来,那这份家产,岂不是有要传给弟弟的可能,要知道,潘氏可是没有儿子的!
武大有瞪了他一眼,喝道:“又胡咧咧什么,二郎要是回家帮忙,我兄弟二人联手,岂不是能赚下更大的家产来,再说二郎也不一定非要做蒸饼。”
武二有叹口气,道:“只是读书十载,却一事无成,心里头难受,希望能通过边做事,边读书的方法,找到我擅长的方向啊!”
他说完这话,又道:“我吃饱了,要出去转转,散散心!”
武大有奇道:“你今天不是走了一天么,赶了这么远的路,用的时间却少,你必累得很了,而且这也没吃多少啊,喝的酒比吃的蒸饼都多,还是早点儿歇息才对!”
可武二有不听,背着手,出了武记蒸饼,往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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