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在兴庆宫前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没有等来陈玄礼,倒是等到了虢国夫人。
她的车驾一如既往的光彩夺目,气派非凡。
在王烁的面前停下了。
王烁这时一心只等着陈玄礼,但见虢国夫人下了车朝自己走来,也只好上前去打声招呼。
“王烁,等很久了吧?”虢国夫人依旧面带笑容。她仿佛时时都是轻松而愉悦的,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苦恼和忧郁。
王烁点了点头。
“别等了,回去吧!”虢国夫人淡淡的道,“圣人现在很忙,怕是没空见你。”
“……”王烁有点愕然。
虢国夫人笑了笑,“你在等陈玄礼呗?我刚才见到他了。他都还没有见到圣人的面呢!”
王烁忙道:“那夫人可曾见到圣人了?”
“当然。”虢国夫人淡然一笑,“我还把,你跟我说的事情,跟圣人讲了。”
王烁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圣人可有旨意?”
“旨意?”虢国夫人神秘一笑,“这个没有。”
“那……圣人总会有个态度吧?”王烁追问。
“嗯……”虢国夫人拖长了声音,一副“我想卖个关子”的表情。
老娘们儿……
王烁真想跳起来一把掐得她翻白眼。
但也只得按捺住心情,叉手而拜,小声问道:“还请虢国夫人指教。”
“你呀,就是太心急了。”虢国夫人笑道,“有些事情,可能圣人自己都还在考虑呢!”
可能?
王烁眨了眨眼睛,细下一想,自己相比于安禄山和李林甫,只能算是一个小人物。
既然面对小人物的追问,皇帝都这么纠结。这证明他现在确实有些犹豫,举棋不定。
那么,他和安禄山和李林甫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会这么轻易下决定吗?
换句话说,皇帝也还没有下定决心,真要姑息和偏袒亚里斯。
——机会!
王烁从虢国夫人轻描淡写的字言片语之中,嗅到了难得的机会!
“王公子,别在兴宫门大门口杵着了,进出的人这么多,都看着呢!”虢国夫人依旧面带笑容,说道:“要不去我府上,再饮两杯我新培的绿酒?”
王烁心中再次一亮,别让太多人看见?这话有意思了!
——莫不是在暗示我,悄悄的去把该干的事情,给干了?!
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王烁再道:“夫人亲酿的果酒,确实醇香无比,王某很想再饮几杯。但万一陈大将军回了此处见不着我,还不得揍死我?”
“放心吧,他巴不得你赶紧走呢!”虢国夫人语出惊人,“现在正是官员应班就职的时间,去做你的份内之事,不好吗?”
很好。
虢国夫人的这一番暗示,很像是陈玄礼的口吻。
大唐军人该做的事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王烁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夫人,请恕王某现在无法赴约。”王烁叉手一拜,“应班就职的时间,王某得要回左街署,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虢国夫人微微一笑还了一礼,“王公子,请自便。”
“告辞。”
王烁转身,骑上马。
虢国夫人也回了她的车上。
王烁特意等着她先走,看她是走向哪里。
如果是出宫回府,那么有可能她就是顺便经过这里遇到了自己,然后顺便说上了刚才这一番话。
如果她是折返回宫,那就是皇帝特意让她出来,传话的。
虢国夫人的车驾,朝宫外走来。
王烁心里紧了一紧,该不该信她?
虢国夫人的马车在王烁身边停下了,她撩起车帘,“王公子还不走?”
王烁骑在马上抱了一拳,“恭送夫人先走。”
“既然王公子现在没空去我府上饮酒,那我还是得要回到宫里去。”虢国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圣人那边,我还有点事情要和他商量呢!”
这老娘们儿,存心逗我呢?
王烁的嘴角很不自然的轻轻抽动了几下,小声说道:“夫人,圣人针对我的事情,可有支言片语的表态?”
“你猜?”
我日!
“还请夫人不要再捉弄在下,如实相告。”
“王公子,圣人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就连海棠和钱三这两个卑贱奴婢的微末之事,圣人都还没有表态。”虢国夫人道,“但我看得出来,圣人对你办的差事很是满意。早晚,必有重赏。”
“多谢夫人。”王烁再次抱拳一拜,心中一阵暗喜。
很好。
不表态,其实也就是一种表态!
只要皇帝还没有正式下令让我停止侦办案件,那么此前他的成命就依旧有效。我就仍旧有义务也有权力,去把这件案子彻底办完。
皇帝不是对我办的差事,很满意吗?
好得很!
那我就照着皇帝先前的态度,依照我原有的节奏和风格,把这件案子继续办下去!
“王公子。”虢国夫人坐在马车里,凝眸看着他,“多多保重!”
说罢,她就放下车帘,下令调转车马,走回了兴庆宫里。
王烁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老娘们儿,还挺仗义。这次是我欠了你的人情,有朝一日,我会还的!
“回!左街署!”
一行人即刻离开了兴庆宫。不过片刻时间,王烁就风风火火的踏进了左街的大门。
“南宫轼,闻人锋!”他大声道。
“属下在!”
“立刻侦知亚里斯的去向,火速报我!”
“报王将军。”闻人锋道,“属下早就派了不良人昼夜不停的盯着亚里斯,他刚刚已经离开了平康坊,回了西市祅祠!”
“很好。”王烁投之以赞赏的目光,然后大步迈向自己的官署,“传李晟、荔非守瑜来见!”
“喏。”
崔敬正在一旁看着,闻言不由得暗暗心惊。
待王烁头也不回的走进官署,他的私人卫队开始紧急集结,各自忙着披甲挎刀整理装备,众人一阵暗暗心惊。
“崔都尉,连你都被撇开了,王将军这是要做甚?”南宫轼和闻人锋一同问道。
崔敬表情凝重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小事!”
“莫非是要动手,去抓亚里斯了?”
“王将军怎么不叫我们一起参与?”
这时,典史王子颜走到了他们面前,说道:“还请诸位不必反复猜疑妄加议论,以免乱了军心。”
王子颜虽然担任的是文职很少抛头露面,但大家都知道,他除了是王烁的同族兄弟,还是左街署的一根顶梁柱。王烁几乎把所有的文职工作都交给了他来主理,他几乎知道所有的核心机密。
“喏。”崔敬等人一同叉手而拜,领命。
“王将军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王子颜还了一礼,面带笑容意味深长的道:“倒也不是什么绝密。我能告诉诸位的是,此次行动,王将军只会调谴他从河陇带来的一些原班人马。其余诸位,驻守左街署,待命就是。”
“喏。”
众人再次领命,不由得暗暗心惊!
既然是“行动”,那就肯定是抓捕亚里斯了——这件案子办到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个行动了!
只带河陇原班人马去办差……那可都是一些,习惯了在战场之上浴血厮杀、毫不留情的绝顶高手。
这是要,大开杀戒了吗?!
“散了,都散了吧!”王子颜语气轻松,笑眯眯的道,“有事的干事去,没事的歇着去。”
“喏。”
众人都当众散了开来,但又在不起眼的地方重新聚在一起。
“崔都尉,王将军此举,究竟何意?”南宫轼与闻人锋一同来问。
“我猜……”崔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王将军此举多少会有一点出格,他怕我们这些人耽担不起。于是,他只带了自己麾下的一些河陇老兵去上阵。”
“我们耽待不起,那些老兵就能吗?”南宫轼与闻人锋有点不解。
“他们,和我们毕竟不同。”崔敬道,“万一真是捅下了什么篓子,他们背后还有王忠嗣这座大靠山。朝廷追究起来的时候,好歹也要看一看王忠嗣的颜面。到时,他们大不了卷起铺盖走人,重新回到河陇边关去当他们的大头兵。我们呢?”
南宫轼和闻人锋恍然大悟,“原来,王将军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没叫上我们啊!”
“看来,他真是要出狠手、干大事了!”
“那真是个狠人。”崔敬双眉紧皱,若有所思道,“那一天端掉修政坊祅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王将军绝对是一个不拘小节、能干大事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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