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璋今天的心情,非常之好。
至从那一日在政事堂被王烁当众一招放翻之后,他的腰竿就没再挺直过,见了谁都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直到今天,右相李林甫发出了正式的宰相牒书,叫他率领一百铁甲去左街署接管看押在那里的所有案犯,他就感觉,自己重振雄风扬眉吐气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何况,还有御史罗希奭和京兆士曹吉温,随他一同前来。
这两个人虽然官位不显,但却是右相的左膀右臂,在京城官场里的名声十分显赫。这些年来,他们帮助右相整垮了不少的人,包括李适之这样的皇族宰相和皇甫惟明这样的封疆大吏。
现在,京城就算是皇族王公和尚书大将军,见了罗希奭和吉温登门而来,都会小腿肚儿发颤。
——王烁一个小小的四品中郎将,他敢不怕?
段子璋信心满满,带着报仇血恨之志而来。
正当他一心琢磨稍后如何当众羞辱王烁一番的时候,就看到迎面来了二三十骑。
每人一身华丽无比的明光战甲,每人手执一条丈许长的大马槊。
一字排开,走得极其整齐,如同陪伴圣人的那些金吾仪仗兵。
“停!”
段子璋大喝了一声止住队伍。
罗希奭和吉温一同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好奇的道:“像是王烁,带着左街署的人来了。
“他们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皇城那边又有祭典?”
段子璋很是无语,连忙说道:“二位,若是参加祭典,绝无手执马槊的道理。这可是军中天字头一号杀人如麻的狠辣兵器,非高手猛将挥使不得!”
“段将军说笑了!”罗希奭当即笑道,“区区一个左街署,能挑捡得出二十多号猛将高手?”
眼看那一队人排着整齐的一字队伍越走越近,段子璋也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准确的数字,是二十五个。二位千万当心。除了王烁,其余二十四个都是王忠嗣麾下的头号精锐……先登死士!”
先登死士?!
听闻这个名字,对军队里的事情不太了解的罗希奭和吉温都心中略自发寒……鼎鼎大名,听说很凶!
王烁将手中的马槊当空一举,“停!”
二十五骑,整齐划一的勒马停住,那马匹的前蹄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停在了整齐一条线上。
“段子璋,你来作甚?!”王烁毫不客气的大声喝问。
势如奔马。
原本胆气十足的段子璋被王烁当众这么一喝,突然觉得心气矮去了一大截。他左看看罗希奭,右看看吉温,派着他二人上前答话。
“段将军,问你话呢!”吉温抢先说道。
“……”段子璋恨了个牙痒痒,只得上前一步抱了一拳,说道:“王将军,段某奉右相之命,率军前来左街署,接管相关案犯。”
王烁不动声色,“王某身为左街署,可没有接到任何公文,叫我移交案犯。”
“有政事堂牒书在此!”段子璋连忙伸手,去找罗希奭要牒书。
罗希奭一挥手示意段子璋让开,然后自己走上了前来,一脸不善的看着王烁。
很显然,他对二人那一日在政事堂的冲突,十分的耿耿如怀。
王烁看着罗希奭,也只是冷笑。狗仗人势的东西!
罗希奭明显是从王烁眼中品读出了他的不屑与蔑视,当即面露愠色,手中扬出一份文卷,大声道:“王将军,政事堂有令,命你即刻移交人犯,交割青龙鬼市案一案的所有权限!”
王烁慢条斯礼,连声音都懒洋洋的,“拿来我看。”
“什么?!”罗希奭惊怒。
“我说,政事堂牒书,拿来我看!”王烁大声道,“如此重要之事,难道凭你一面之词,我就给照办了?”
“岂有此理……”罗希奭恨得牙痒痒,“你自己过来拿。”
“那我可就来了!”
一声大喝“驾”!
王烁跨下那匹名为“流星飒”的宝驹,当真飒沓如流星,卷起一阵旋风就朝罗希奭迎面猛冲而来。
罗希奭怪叫一声“啊”,连忙往后退。
只觉身边一阵怪风袭卷,手中一轻,王烁一骑如同火电鬼魅已经从他身边抹过,将他手中的牒书给抢走了。
“喔!……”段子璋和他身后的百余铁甲,发出了这一声惊呼。
内行看门道,王烁这一手精湛之极的骑术,当真是将他们给惊艳到了。
“吵什么吵!”吉温大声斥责。
罗希奭则是全身冒出了一阵冷汗,还没反应过来,王烁一骑已经回到了原位。
就如同,他从来就没有动过一样。
但那份牒书,分明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已经被他拆开在看了。
“王烁小儿,竟敢如此羞辱老夫!……”罗希奭咬牙切齿低声啐骂,胡须都一阵发抖。
“看完了。”王烁不急不忙将牒书怀进了铠甲兜怀里,说道,“但是抱歉,王烁不能奉命。”
“大胆!”罗希奭正满肚子火没处发泄,怒吼道,“你竟敢公然抗命,莫非是要造反?!”
“放屁!”
王烁的嗓门比他更大,还带着一股肃杀的惊人之势,“本将奉的是圣人敕令在办案。除非圣人有令叫我终止办案、移交人犯,否则王烁绝对不敢违抗圣令而行!”
“你!……你真是巧言令色!”罗希奭大怒,“明明是圣人有命,叫推事院完全接管此案。你竟置若罔闻,还敢公然违抗宰相牒令!”
“圣人之命何在?”王烁道,“拿来我看!”
罗希奭大叫道,“圣人下达给右相的命令,你也配看?!”
“没有圣令,恕难从命!”
“大胆王烁,公然抗命!”罗希奭大声叫道,“段子璋,还不将人拿下?!”
段子璋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了。他暗自狞笑了一声,貌似谦恭的对着王烁抱拳一拜,“王将军,请不要让属下为难。还是速速交出人犯,移交为好。”
“段子璋!”王烁执起马槊,指着他大声喝道,“你我都是军旅武夫,唯有奉命行事而已!所不同的是,王某奉的是圣人之命,执法办案。你却是听从右相之命,惩一己私志!——所以,你少在老子面前说这种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屁话!有种,你就放马过来!”
婊子?!
段子璋真是气煞了,当即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大声吼道:“儿郎们!”
他身后的,全是朱雀越骑团的精锐骑兵。听闻长官发话,整齐划一的都拔出了佩刀,齐声一声,“喏!”
“尔等金吾郎听着!你们全是王某麾下的翊府兵卒,王某正在带兵执法!”王烁将马槊凌空一划,“莫非尔等,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将要跟着段子璋一起乱法犯上吗?!”
虽然这些朱雀越骑团的精锐骑兵,基本上都是段子璋的心腹,但不管怎么说,王烁才是他们法律意义上的最高长官。
军队里最大的忌讳,就是“犯上”。
王烁的一番话,还真是让他们犹豫不定,信心动摇了。
“弟兄们,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段子璋大声道,“王烁公然抗命,已是犯法!我等是在奉命执法,有何惧哉!”
正在这时,崔敬和方定远都带着他们的人涌了过来。
不多不少,百余人。和段子璋这边的人手差不太多。
“大胆!”王烁看着他们,满肚子不痛快,“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谁叫你们离开左街署,跑到这里来的?”
崔敬和方定远一同抱拳而拜,“王将军,你的命令是叫我们驻守左街署。现在都有人打上门来了,难道还不许我们出手反击吗?”
王烁竟然没话说了。
——好得很,不愧是老子手下的兵,跟老子一个脾气!
但是王烁心里也清楚,他们的战斗实力,比起朱雀越骑团的精锐骑兵来说,确实是差得远了点。真要动手起来,大概会是一边倒的局面。
对面的段子璋显然也是一眼就看透了这一层,当场发出了不屑的大笑,“一群乌合之众,这是要螳臂挡车?”
崔敬一步一摇的上前了两步,“没错。挡的就是你这一头,吃里扒外的蠢猪!”
“放肆!!!”
五品郎将被六品都尉当众辱骂,段子璋这下是真的怒了。他双腿怒夹马腹,挥刀就朝崔敬冲来!
崔敬紧咬牙关双眼一眯,刚要伸手去拔刀。
“退下!”
一声低喝响在了崔敬耳边,旋即一股劲风响起。
王烁连人带马,如电而动!
这一瞬间,真是快如迅雷疾电。
在场两百余人,只觉眼前一阵电光火石般的激烈碰撞,段子璋连人带马就朝一旁倒翻而去。
那匹马儿发出了惊恐的嘶鸣,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一旁。段子璋则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软趴趴的扑倒在了地上,不动弹了。
罗希奭和吉温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劲的轮眼珠子。
“怎么回事?”
“怎么弄的?!”
“段将军死了吗?”
他们仰头看去,只见王烁手执长槊斜指苍穹,站在两方人马的中间。
如神如魔。
骇人心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