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焰行在当天夜幕降临时分才到达林家别院,林放迎出门去,望着从车上下来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好兄弟,表示这救驾的速度简直令人发指!
昼焰行冷冷瞥了林放一眼,抱起身边一脸睡意的小娃娃,解释说阿零今天下午安排了和朋友游戏时间,要结束才能过来。
林放嘴角在抽搐:“其实你家小媳妇,真心不用来…”
昼焰行越过林放进屋:“阿零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哦。”林放点点头,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尼玛不吐槽小媳妇?今天吃错药了?!
发生在沈梦谨身上的这件诡异的事,虽然之前被林放以常人无法驾驭的手段处理得很好,但是他心里到底还是很担心很难以接受的,现在见到了能让他安心的人,瞬间绷紧的情绪放松了下来,这样的情绪波动直接表露在外,就成了话唠加逗比。
林放以非常激动的语速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从怀疑沈梦谨到今天和鬼胎直接面对面的所有经过,昼焰行整个过程中都默默的听着,权当给林放发泄,待到他把能想到的都说完了,开始担心是不是耽误了救人的时间之后,昼焰行才淡淡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我认识的一位先生,精通五行八卦驱灵除魔,听你说了沈梦谨的情况,我觉得他估计派得上用场,就把人请来了。”
林放这才分心望向了先前跟着昼焰行一起下车之后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老者。老者穿了一袭黑衣,形容枯瘦,小小的五官挤在一处,微微上挑的双眼隐在浓密的眉毛之下,下颚突出额头高耸,整张脸侧面看上去弧度竟是有些像轮弯月,的确是一副异人的模样。
饶是老者长了这么一张奇特的脸,若是放在平时换个人跟他说人主修五行八卦驱灵除魔,他一定会一笑置之。只是这几天的诡异经历已经彻底颠覆了林放的世界观,昼焰行沉稳的个性也让这么个奇怪人物的登场变得不再违和,林放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对着老者严肃开口道:“那就有劳先生了,请先生跟我去见见我太太。”
林放带着先生离开,昼焰行抱着阿零坐在客厅,今天是周六,阿零在外面玩了一下午,刚刚又坐了很久的车,这个时候已经困了,揉着眼睛不住的小口打着哈欠。昼焰行伸手把娃娃的小手拿下来,抱着她站起来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着娃娃的背哄她睡觉。和阿零相处久了,他已经很习惯做这些事,而且做得很好,哄的时候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晃着晃着,娃娃很快就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林放送了先生回来,一眼看见的那一幕就是昼焰行正一手托着娃娃,一手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条厚厚的毯子,赶忙过去帮了把手。
昼焰行坐下来,接过林放手里的毯子铺在腿上,然后把怀里的娃娃小心放上去像裹粽子一样裹起来,再重新好好抱回到怀里。整个过程中,林放一直呆呆站在旁边看,望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动作却是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轻柔的好兄弟,林放呆了一刻,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心里抽了一抽。
不伤心么?要说他不伤心那是假的。两个月前,当他第一次听到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当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和所有初为人父的年轻爸爸们一样,感觉很激动很得意,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的惆怅,当时他家太后是怎么说他的,说他都当要爸爸的人了还整天没个正型,他当时就想,有他这样亦父亦友的爸爸有什么不好的?是个儿子可以跟他去打球,是个女儿可以陪他去逛街,他一定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结果呢,两个月后,孩子突然就这样没了,这样,以一个无比诡异便是连家里都无法明说的理由没了…他不伤心?他只是没有时间伤心!小谨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肚子里还带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孩子就连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东西,失去了孩子还要他失去沈梦谨?简直就是做梦!所以他只能奋起了,只能努力用尽了一切方法去解决问题,只是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之后,就真的能留下他要留的人吗?…
一整天都逼着自己不要想太多林放,此刻发觉自己终于开始想多了,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笑意,他愣愣站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掠过一个黑影,才恍然回过神来。
昼焰行收回手,默默瞥了林放一眼,也没打算开口的样子,林放看了看昼焰行,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扯出一个笑容:“之前我不该拿小阿零开玩笑说什么小媳妇的,其实…其实你这个奶爸当得真心不错,都让哥怀疑阿零是不是真是你女儿了呵呵…”
林放无厘头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昼焰行这种笑点极高的人当然不会领情,仍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林放一眼,昼焰行低头帮乱动的阿零塞了塞毯子,半晌,才轻声说了句,孩子,还会有的。
嗯,林放闷闷的应了一声,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身去,将脸埋在手心里他长长呼了口气,很久很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
老者在卧室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人显得非常疲惫,带来的消息却是他无法彻底清除沈梦谨体内的鬼胎,只能先暂时将灵体压制住,拖延时间准备下一步方案。
“也就是说的确是鬼胎?!”林放神色凝重。
“不错,林太太的子宫内的确寄养了一只鬼婴,且成长速度十分惊人,现在已经完全长成了婴儿的形态,”老者微微点头,语气严肃,“而贫道之所以称其为寄养,只因该鬼婴乃由外部作用种入林太太体内,同林太太之前怀的孩子并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不是我和小谨的孩子死了之后变异了,那个鬼婴并不是我们的孩子?!”林放突然变得很激动。
“是的。”老者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开口道,“只是,林太太之前腹中所怀的胎儿,在鬼胎入侵的那一日就因受不住阴气夭折了,还请林先生节哀顺变。”
听到这句话,林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随后却是微微牵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其实我本来也没抱希望孩子会活下来,如今能知道那个鬼婴不是我和小谨的孩子,我也算是能安心一些…那么先生对于除去这个鬼婴可有把握?”
老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把握不算有,但是方法,贫道却也略知一二,不知林先生可有听说过,鬼婆婆?”
“鬼婆婆,据传前身乃上古神祗,掌管人界众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之大事。只是之后,随着时代的变迁,怀有生孕却不愿将孩子生下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每一次鬼婆婆悉心照料祈福送出的良童总有很大一部分还未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惨遭堕胎之后带着对父母的怨恨和戾气变为恶童回到鬼婆婆身边。久而久之,为了超度恶童而心力憔悴的鬼婆婆竟是被恶灵侵体坠入鬼道成为了堕神,此后便以鬼婆婆的身份在人间作恶,将身边的恶童强送入孕妇体内,培育鬼婴为己所用,成为了污秽不堪害人性命的存在。方才,贫道将林太太体内的鬼婴暂时压制,问起她近日遇见的人,林太太提到了一位穿着一身黑衣诬陷她撞死了孩子的老太婆,通过林太太的描述,贫道确定那个老太婆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堕神鬼婆婆,而那鬼婴,正是由她送入了林太太体内。”
老者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喘了口气,方才继续开口:“鬼婆婆为主,林太太肚子里的鬼婴为仆,要清除掉鬼婴,首先要做的就是先除掉鬼婆婆。而之后,若能趁着鬼婴无主之时将它降服诱出林太太体内,想必,林太太还有一线生机。”
林放听了这一系列部署安排,直觉此事并不好办,沉吟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咬牙开口道:“那经先生判断,此事成功有几成把握?”
“三成。”老者答得非常果断。
林放脸色一白,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听到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成功可能性,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指甲在手心刻出深深的痕迹,片刻之后林放才沉声开口道:“事已至此唯有一搏,今天我林放的未来就交在先生手上了,还请先生务必尽力而为,大恩不言谢,林放感激不已无以为报!”
“林先生客气了,今日贫道既然会来,就做好了尽一切努力收服鬼怪的准备,林先生请放心,”老者神情严肃淡淡开口,“此外,如今林太太尚能保持一刻神智清醒,林先生可要进去看看?”
——
昏暗的别院卧室里没有点灯,没有生火,阴冷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林放轻轻关上房门,转身望向卧室大床,那里沈梦谨还是保持着被死死捆住的样子平躺在床上,挺着大大的肚子紧闭着双眼,脸上带着褪不掉的紫青痕迹。
屋子里点着味道奇异熏香,林放慢慢走到床头蹲下,伸手握上沈梦谨的手,片刻之后才开口叫了她一声:“小谨。”
轻轻的一声呼唤,原本像是睡得很熟的沈梦谨却在下一刻突然睁开眼来,微微偏头她望向床头,双目不似她平时的清明,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认出是谁来:“是林放啊…”她叹了口气这么说。
林放忍不住笑了,捏了捏沈梦谨的手:“你那是什么语气?怎么像看见我很失望的样子?不是我你觉得还会是谁?~”
呵呵,沈梦谨也轻笑了一声,她的脸有些浮肿,那些青筋也不知道会不会疼,那抹笑容落在那样一张脸上变成了勉强牵起完全不好看的一抹弧,笑了笑,沈梦谨淡淡开口道:“林放,刚刚我做了好长好久的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很多人,恍恍惚惚的,都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
“是吧。”林放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微垂。她的小时候,没有他呢…
“是啊,”沈梦谨轻声接话,微微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淡淡凝视着天花板,缓缓的声线平铺直叙:“那个时候,其实我过的,很不开心呢…那个时候,爸爸妈妈都对我很严格,每天都要学好多好多东西,但是我不明白,他们天天都不在家,我学着那些东西,又给谁看呢?”
“所以当时啊,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昼家了…昼焰行,他有很疼爱他的爸妈,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喜欢做的,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羡慕也很憧憬,我最喜欢他拉小提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了…那么轻柔,又那么愉悦的笑意,和我弹钢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呢,我只会拧着眉,冷着脸,把任何欢快的曲子都弹得和我一样无趣,一点,都没意思呢…”
沈梦谨微微握紧了林放的手指,继续淡淡说道:“还有那个时候,我还很羡慕安子惜,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但是我很羡慕她…因为她和我不一样,她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不像我,想要的东西不懂得开口,想做的事情不懂得争取,什么都做不到才冷冷的装作自己不在意,其实林放,我心里在意得不得了…”
沈梦谨微微曲起手指,指甲磕在林放的手上让他有些疼。听着那微微带上了哑意的声线,林放轻轻应了一声,伸手理了理沈梦谨的头发,沉默着没有说话。
“所以我这个样子,当然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家庭的温暖,父母的理解,还有自己憧憬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就连后来的婚姻,也是毫不反抗的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想认识你,一点都不想跟你结婚…”
呵呵,所以这是在…诉苦么?还带着点点之前从未有过的任性?被说了这样的话林放也不生气,反倒是淡淡扬了眉梢轻笑道:“嗯,看来那个时候也是辛苦女王大人您了~”
呵呵,沈梦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仿佛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明媚和小狡黠:“林放你知道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么?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谈恋爱,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风评真是差极了!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即便是我也会去听一些八卦的,林放你知道吗,你当时就是女生间最喜欢八卦的对象,而且说的全都不是好话~”
“呵呵是不是啊,原来本少在女生那边这么出名,我还以为会是昼焰行这种比较吃香呢~”林放挑眉笑得肆意,“但是小谨啊你知道吗,关于我的传言很多都是虚构的啊,那是羡慕嫉妒恨本少的男人们拿来重伤我的手段啊,其实说实话本少能这么健康端正的长到这么大,也是挺不容易的~”
“呵呵,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哦…”林放一句玩笑话,沈梦谨却是认真的接了过去,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指,“我都知道的呢,其实你并不纨绔,你身边的朋友和同事,对你评价都很高呢,便是连威信,都是有一点点的哦;还有,你也没有不务正业,你在林氏其实做了很多事,负责的很多方案都很成功,而且你很多时候加班都是真的去加班,不是你骗我说的你是出去玩了故意骗我说去加班呢…不过女朋友的事情倒是真的,真的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啊,这件事是我最不满意的,所以每次你骗我说是出去玩其实是去加班的时候我都从来不揭穿你,发个脾气给你点气受也是你应得的,是不是?~”
“可是林放啊,你从来都不生气呢…不管我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管我有多凶多冷淡,你一直都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开着无厘头的玩笑,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宁愿让我觉得你是个只会跟着老婆嘻嘻哈哈没什么作为的人,你也从来不去让我知道你真正的样子,所以我一直都会想,你这样子是什么心态呢…想不明白啊…”
“不过就算是想不明白,我自己也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哦,我知道其实爸爸很器重你,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我也知道其实妈妈很喜欢你,因为她知道你是一个满足她所有严格标准的好儿子;而且林放,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因为你是一个好老公呢,没有一点我不喜欢的样子,做什么,都让我觉得很喜欢呢…”
沈梦谨似乎是说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开口的声音轻轻的,有些断断续续,嘴角的笑意却是还在,从来没有过的语气神态,看得林放有些愣神。
“…还有这几天,这几天你说的那些话做得那些事,其实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哦,其实当时我本来挺害怕的,结果突然看见你那个样子,我又有些想笑了,就觉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看清你真正的样子呢?每天一点点,每次一点点,我找得好辛苦啊,是因为你藏得太深,还是因为你有太多面呢…其实我每一天,都在想着这些问题呢…”
“…所以啊林放,如果你就是想要我变成这样,那你成功了呢,因为我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是像这样每天每天都在想着你的事了…但是我还是做的不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自己跑出去,我不该因为赌气…就不告诉你…其实我是喜欢你的…虽然你估计也感觉到了,但是我还是应该说的…说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其实呢,我也是,喜欢你的呢…所以啊,如果这一次我能挺过去,如果还有下一次机会,我们就好好的…我们…好…好…的…”
飘渺如絮的话语终是停在了这一刻,沈梦谨松开了握着林放指尖的手,微微偏头沉沉睡了过去。那张脸已经完全不是他最爱时的样子,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摆出他最喜欢看的冷冷淡淡不屑一顾的表情。
和沈梦谨的关系中,林放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矛盾体,刻意表现得不好么,幼稚的他,还真的是故意的…或许是想证明自己无论怎么样沈梦谨都会喜欢自己,或许只是觉得他无论怎么样沈梦谨表现得再是冷淡都不是真的在生气,再或许,他只是喜欢看她高冷骄傲的模样心里嘚瑟着那就是我的老婆你们谁也入不了她的眼…总之他是一个幼稚到可怕的人,一意孤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完全不分场合不看时间,而沈梦谨却是配合着这样的他,一路走到了现在。
他的小谨,她说他是一个好老公,没有一点她不喜欢的样子,做什么,都让她觉得很喜欢…
所以,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是一朵奇葩么?…
林放不自然的别开视线不再盯着沈梦谨的脸,起身帮她理了理衣服顺了顺头发,整个过程中,耳根却是有些微微发红,完全不符他林大公子花丛老手游刃有余的盛名。
待到整理好本来就不需要整理的地方,林放微微垂眼望着沈梦谨布满紫痕却是完全不觉得狰狞的脸,俯身下去,在她唇角印上了一个吻。
又不是真的要死了,费力说那么多干嘛,结果害得他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已经睡着了…
“所以,如果还有再一次的机会,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我保证再也不故意惹你生气,你想要的光芒四射的好老公我来给你,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
——
同一时刻,卧室门外,昼焰行和自称除灵道士的老者一同走到楼梯拐角出,昼焰行回头,淡淡开口:“胜算只有三成?”
对面那面容奇特的老者已在下一刻幻化,变回来原来瘦小精明的老管家形象:“回禀殿下,如若殿下出手对付那鬼婆婆,这第一步的胜算自是十成,难办的却是那第二步…”
“有什么方法就直说。”昼焰行神色淡淡。
“是。”夜福微微俯身言辞恭敬,“关于那第二步取出鬼婴,只因那鬼婴均是前世被无辜打胎的恶灵,戾气极重且极其留恋母体,若非鬼婆婆强行召唤,鬼婴会一直留在母体之中直至母体受不了阴寒之气暴毙,届时才破体而出,只是到时候便是收服了鬼婴林太太也是救不回来了,所以不是上上之策…”
“而属下想的第二个方法,便是在消灭了鬼婆婆之后,我们模仿鬼婆婆的召唤术将鬼婴强行召出,此方法要成功,必备条件有二:其一便是同鬼婆婆灵力相当之人,第二便是同鬼婆婆体质相同之人…这灵力相当殿下自是不在话下,而体质相同…”夜福俯身垂首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轻声开口:“那鬼婆婆乃极阴的聚灵性体质,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符合该条件的,唯有阿零…”
夜福唯唯诺诺禀报完自己的调查所得,战战兢兢的等待主子回复,半晌,才听得前方高处传来一道凉凉声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咳咳,夜福惊得被口水呛到咳了几声,连忙开口解释:“属下当然是知道绝对不能让阿零涉险,所以之前说的三成把握,考虑的就是不用阿零的方案,就是到时候在殿下对付鬼婆婆的时候,属下趁着鬼婆婆灵力削弱之时对林太太施用净化咒,届时鬼婴也处在灵力最为薄弱的时刻,抗不住净化咒的冲击也许会自行逃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鬼婴根本不受净化咒的影响或者干脆直接从母体破出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林太太绝对死定了,只是这些话他当然不敢对着他家殿下说。
这一头,夜福还在小心揣摩着他家殿下的心思,心觉殿下为了救那林太太让阿零涉险的可能性肯定微乎其微,另一头,卧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夜福立马幻化出老者的形态,和昼焰行一同从拐角走了出来。
林放靠在大门上,看上去的样子不比老者刚刚施法出来之后的模样好多少,他回眸淡淡望了望昼焰行,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来:“要不要,喝一杯?”
——
林家别院屯了不少好酒,林放和昼焰行坐在二楼小厅吧台前,一人倒了一杯伏特加,昼焰行拿起酒杯只是浅尝了一口,林放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喝,随便咽了一口酒,拉着兄弟也只是为了说个心事,有的时候,心事也并不是要完全醉了才开得了口。
“焰行,你知不知道,其实小谨她啊,以前一直是很喜欢你的。”林放趴在吧台上,伸长了手臂拿着酒杯轻晃,看里面的冰块在金色的液体中浮浮沉沉。
昼焰行没开口,淡淡摇了摇头。
“靠,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肯定知道呢,话说你当时是有多纯情?”林放夸张的嚷了一句,回过头去继续盯着酒杯,淡淡笑道:“但是后来你个性变了之后,小谨貌似就对你慢慢无感了,而且估计是因为你变了之后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没了她心里不爽,所以一直对你挺有敌意的,想想还真是有些对不住你啊呵呵~”林放嘿嘿笑了一声。
昼焰行伸手触上杯沿,手指轻敲了一下,淡淡勾唇:“那就好。”
“呵呵是吧,你也觉得吧,不然兄弟的老婆一直暗恋自己神马的真他妈太狗血啊,如果真是这样你绝壁要跟我绝交啊~”林放笑着咽了口酒,畅快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过呢,这样的事情估计也不会真的发生,因为小谨不是那种个性的女人,当初如果她真的放不下你就不会答应跟我试一试,你知道的,小谨这种女生看着很美艳,其实骨子里传统得很,而且最怕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了…”
“所以那个时候啊,老爷子有意要和沈家联姻我也就觉得无所谓大家试一试呗,虽然当时我对沈梦谨印象也一般,但是总觉得比起安子惜那种表里不一的白莲花还是好一些~对了这里顺便提一句你表生气,甩了安子惜绝对是兄弟你做过的最优质的决定,没有之一~”林放眯着凤眼得意的笑了笑,“好了我们回归正题,刚刚我们说到我觉得可以和沈梦谨试一试所以就去约会了,结果见了几次,我就发觉这个丫头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呵呵~”
“明明就是心软的人,平时却偏要装出很硬气的样子,明明就很喜欢小孩子吧,你看她平时凶的,上次你家闺女走丢了其实她是第一个发现出去找的,结果呢,找到孩子却差点把人吓哭了,是不是很有点意思~”
“而最有意思的一次,就是有一次本少爷突然心血来潮短途出差打算做个高铁试一试,回来的时候就把人搞去火车站接我去了~你知道我们a市那火车站是个什么样子吧,反正就是我之前觉得沈梦谨这样的丫头绝壁去了会怄死所以故意把人找去的,结果哥兴冲冲的躲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盯着等人的沈梦谨看了半天——先收起你那鄙视的眼神等哥把话说完!然后我看了半天,她不仅没急,不仅没走,最后还没事干帮助了一个走失的农民工小朋友!”
“焰行我跟你说,你当时是没看到后来人父母找了过来千恩万谢要跟梦女王大人握手的时候她那个表情,一方面,她很想握,另一方面她又有点握不上去因为那天人父母的确是搞得有点脏,所以女王大人很纠结哈哈~还有就是那个小朋友,小朋友更绝,非要吃葱油饼,梦女王只好给他买了一个,结果人小娃子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还往人女王大人身上蹭哈哈,焰行你是不知道,沈梦谨那天穿的一身阿玛尼哈哈!唉,她怎么会穿阿玛尼去火车站接人呢还不带司机不在车上等,真是没有一点点生活常识啊…”
林放想起来简直笑得要死,脸都笑红了在台子上滚来滚去,笑着笑着突然趴着不动了,过了好半天才长长叹了口气,捏着杯子转过头来:“但是焰行你知道吗,那一天,就是那一天,看着这么个狼狈不堪就没见过哪个名媛搞成她这样的沈梦谨,哥突然就想结婚了。”
林放回头望向昼焰行,青黑的凤目里面一瞬闪过一道光亮,不是他一贯神采飞扬时的模样,而是浅浅的温柔,淡淡的温暖,是回忆起让自己很喜欢的人很喜欢的画面时,特有的愉悦惬意:“那个时候哥就想,如果是这么个丫头,其实也挺好的~笨拙却不做作,高傲又单纯,胆小又非要装得自己很坚强,整天一副高大上的样子挑得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实也挺可爱的~就像哥之前听过的一个很矫情的话,说本来以为不会存在的那么一个人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了,然后就把你的生活搅得乱糟糟的,偏偏你还挺嘚瑟挺开心的给她搅,因为她是那个本来你以为绝对不会存在的人呢,不会动心,不会动情,不会认真,不会专一,本来跟个渣渣一样的人突然就遇到了个好姑娘变得什么都会了,不好好供着人家怎么行?就像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什么什么独一无二的你,什么什么任谁都无可代替…”
“呵,歌词你编的吧。”昼焰行扬手灌了一口酒,勾唇轻笑。
噗,林放也笑了出来,拿起酒杯去碰了一下昼焰行的杯:“可能的!还真挺有可能的哥这种一嘚瑟就瞎折腾的个性呵呵呵,不过刚刚那番话绝壁是肺腑之言啊我靠,任谁都无可代替,这等纯真的感情昼大少爷您可懂?!~”
故意挑衅的一番话林放胡诌诌说来,挑起眉梢张扬的笑对昼冰山,昼焰行神色淡淡瞥了林放一眼,回眸望着身前的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滑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来。
林放的眼瞬间直了,我靠冰山大人您今天做毛这么反常啊,冷冷一哼鄙视的眼神去哪儿了?您老不会真的这么欠被那苏家小公主拿下了吧?!
林放惊悚得直嚷嚷,昼焰依旧神色淡淡任林放怎么折腾都是一副不走心的样子,末了他轻执了身前的酒杯,朝林放扬了扬:“时间也差不多了,敬你,敬无可替代。”
“呃…嗯。”林放愣了一刻,拿起酒杯碰了碰:“敬无可替代。”话落,两杯酒同时下肚,号称千杯不醉也的确是酒量过人的某人却是一杯即倒,咚得一声砸在了小吧台上。
“人带下去,好好看守。”前方传来清冷男声,门外阴影里有人轻诺也一声,半晌,却是不见动静。
“怎么还不去?”昼焰行说着微微顿了顿,冷冷勾起唇角来,“还是你听了刚刚那番话,自作主张的觉得本座会心软,所以等着本座改主意?”
屋外的夜福被说中的心事,吓得立马低头道属下不敢。
呵,冷冷一声轻笑伴着蚀骨寒意一瞬溢出直击夜福的小心脏,笑着,昼焰行淡淡开口,声轻如絮,淡漠如冰:“绝对不能失去的人,并不是你不想,就绝对不会失去;承受不住的事,也不是你不想承受,就可以不用承受;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就要学会面对现实——”
——让本座用自己无可代替的人去救别人无可代替的人,本座何曾有过,如此好心?
——
是夜,午夜时分雷雨交加,本不是该降雷暴的天气,却是突然云层聚集骤雨倾盆,那枫山顶上一瞬落下的垂直闪电惊得远处趴在窗口眺望的孩子一个激灵,赶快拉起了窗帘。
枫山之上林家别院,所有紧闭的门窗都在山风中咔咔作响,一楼卧室之内,夜福在沈梦谨身上绘制上古图腾,将净化咒符描满了整个房间,最后坐在正对大床的空地中央,夜福凝神闭眼轻诵出咒符,下一刻绘满沈梦谨全身的图腾顷刻溢出金色光芒,和爬满她全身的紫青痕迹交缠在一起,互相剧烈吞噬。
屋外风雨大振,雷声轰鸣之间,那山间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瘦小身影,淋着倾盆大雨,一步一步,朝着山顶大宅走去。
咚隆,咚隆,风雨声间传来清晰的波浪鼓声,轻轻的吟唱声起,伴着那富有节奏的鼓声,晃荡在风雨飘摇的山间,诡异得如同来自地狱的歌谣。
我怀着满心欢喜,来到你身边,
我带着深深爱意,来到你面前;
我想象着你温暖的怀抱,我等待着你温柔叫出我的名字,
结果等来的却是从黑暗中来回到黑暗中去,妈妈啊,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怀着满心怨恨,来到你身边,
我带着深深恶意,来到你面前,
我想象着你沾满鲜血的怀抱也一定是很温暖的,
我等待着你用那温柔的声音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从黑暗中来,这次我们一同回到黑暗中去,妈妈啊,我们永远不分离…
低哑的嗓音,吟唱出这时间最诡异的歌谣,天际一道闪电垂直落下,一瞬照亮了来人斗篷之下的脸,苍白的面容一半枯槁一半白骨,诡异的笑容斜斜挂在一边的嘴角上,带出最狰狞最可怖的怨毒。
却是在下一刻,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招魂歌戛然而止,连带着风声雨声,任何的阻碍都在结界落下的那一刻被阻挡在外,鬼婆婆握着破破烂烂的小波浪鼓,微微抬头望向前方,那里,一身黑衣金瞳淡漠的男子神色清冷的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周身隐隐散出的戾气,让历经万年早已淡忘了前尘往事的鬼婆婆忪楞片刻,从记忆中挖出了当年那意气奋发万兵莫敌的年轻身影。
呵,呵呵呵,半晌,鬼婆婆咧开满口黄牙的半张嘴,抽搐一般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老生堕入鬼道历经万年,自问看尽世间一切光怪陆离稀奇事,却是没想到今时今日,竟是能再次见到当年据传被神女打破了元神灰飞烟灭了的魔君大人,还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哈~”
对面,安静得犹如静止了时空一般的结界之内,昼焰行望着对面污秽不堪早已看不出一点送子福神模样的鬼婆婆,淡默良久,突然微微偏头弯出一抹冰凉笑意来:“三生么?依本座看,只此一世,你也活得够久了~”
——
那一夜,雷雨交加的山顶大宅,屋外是锁于结界之中的一场压倒性对决,屋内却是奋战在崩溃边缘的一场无把握净化,二楼一处安静的卧室内,抱着枕头卷着被子的小娃娃正睡得香甜,耳边的发丝却忽然无风轻动,裹着一声声压抑着兴奋的呼唤,送入了娃娃耳中。
——阿零?阿零!你要来找我玩么?你快来,找我玩吧!
唔,几声焦急呼唤之后,阿零一个翻身揉了揉睡迷糊的眼睛,糯糯开口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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