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讳言,在一场战斗中,指挥员的作用非常关键,尤其是对抗外敌的情况下,很少有那种指挥员还在作战,而士兵却已经缴械投降的情况出现。大部分时候,都是指挥员在失去希望之后,下达了投降的命令之后,负隅顽抗的士兵才会交出武器,向敌军投降。
而且,投降的情况很少出现在战斗进行过程中,因为人毕竟只是一个个体,谁都有从众的心理,投降这种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谁都盼着别人能够带头,而不想自己首先冒头。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战斗才能进行到极其惨烈的程度,却仍旧有人在负隅顽抗。
在科索莫沃高地,鲍里斯以梯次防御的形式,构筑了13块阵地,这些阵地组构成了三道防线,以此抵御德军的进攻。之所以这样安排原本就很紧缺的兵力,鲍里斯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尽可能拖住德军进攻的脚步,避免指挥下的士兵在意志崩溃的情况下,形成一窝蜂逃跑或是投降的局面。
第一道防线丢了,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总之,德军在没有将整个步兵旅击溃的情况下,就别想从科索莫沃高地向东推进。
另外,鲍里斯也采用了贴身防御的战术,那就是不给士兵休息的时间,一旦德军的攻势退却,他就组织防线上的士兵向敌人发动零星的反攻,争夺之前丢失掉的阵地。
士兵作战原本就是残酷的,实际上,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约束士兵的已经不再是什么所谓的纪律、荣誉观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野兽的本能,说白了,就是杀红眼了。大体来说,一个士兵从参战到战斗结束,都要经历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从战斗前的兴奋与忐忑交融,到战斗初期的恐惧,再到战斗激烈时的红眼,忘我,以及战斗之后的恐惧后遗症,这一个过程,是任何一名士兵都要经历的。
战争片里那些冒着敌人枪林弹雨,却突然端着机枪跳出战壕狂扫一气的人,并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他只是杀红了眼而已。在那一刻,他的心理已经没有什么恐惧感了,他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只是盯着眼里一个或是几个特定的目标,一门心思的要把对方打死。至于打了对方,自己会不会死掉,那都已经无所谓了。
作为军事委员,托洛宁无疑是合格,甚至可以说是出色的,但他毕竟不是指挥员,他也不会明白鲍里斯这种从一线一步步爬升起来的指挥员,究竟有什么样的指挥技巧,他只是感觉很神奇。
这个完全由刑事犯组成的步兵旅,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俨然成了一支铁军,他们在一处处的坡地上与德军厮杀,肉搏,有的人甚至不顾枪林弹雨,发疯似的往那些缺乏步兵掩护的德军坦克上攀爬,一旦成功,他们就会从了望口、掀开的舱盖处,往坦克里扫射,投掷手榴弹。
在一些被德军突破的阵地上,甚至有装死或是受伤的士兵,在德军经过的时候,突然爬起来向他们发动袭击,有人甚至抱着德军士兵滚到行进中的坦克履带下。
不过,即便是士兵作战再勇猛,指挥员的战术安排再有效,也不可能解决兵力相差悬殊所造成的失败。
4小时23分,这恐怕是部队坚持的极限了,如今,这支连番号都没有的步兵旅,已经丢掉了13块阵地中的9块,仅剩的第3道防线也已经变得摇摇欲坠。最重要的是,作为指挥员,鲍里斯上校在最后一次视察防线的时候,再次负伤,一枚炸弹在离他不到3米的地方炸响,他整个人被炸飞出去近5米远,当场便陷入了昏迷。而他的警卫,那位看上去很乐观的阿尔谢尼大尉,也受了重伤。
战壕里,托洛宁背靠着土堆,将手中的烟头熄灭,超不远处临时设立的伤员安置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鲍里斯就被安置在那儿,不过,此时的他浑身都是血泥,已经看不出样子来了。
临时提拔起来的一名大尉,正在不远处擦拭着他的**夫,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隐藏在战壕里的士兵大部分低垂着头,看上去精神萎靡不振。
托洛宁知道,在鲍里斯这名指挥员受伤昏迷之后,士兵的士气已经是一落千丈,再加上仅有的这道防线上,幸存的士兵包括伤员在内,也不过只剩了237人,从根本上说,这个连番号都还没有确定的步兵旅,已经可以被解除序列了。
在经过了前一次的败退之后,德军正在重新调整进攻计划,或许,下一次他们就能从这道阵地上实现突破,并将这股坚守阵地的残兵全歼了。
但即便如此,托洛宁依旧感觉很自豪,因为就是这支部队,在这片战场上,以一个旅的兵力,将一个德军的装甲师阻拦了四个多小时,在这四个多小时里,德军仅向前推进了不到800米。
没错,步兵旅是快要全军覆没了,但德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看看这片丘陵带,那些倒毙在山坡上、高地上的尸体可不都是苏军士兵的,至于那些被击毁的坦克,则绝大部分都是德军的。
仅仅凭借着这些战果,托洛宁认为,即便自己现在指挥部队撤退,最高统帅部也会给自己颁发勋章的。但是,他同样知道,这个时候根本不能撤退了,以部队目前的状况,德军只要一个追击,就能把剩下这些士兵全部消灭掉。
“嗡……”
天空中再次响起战斗机特有的轰鸣声,托洛宁都懒得抬头去看了,因为自从战斗打响直到现在,德军的俯冲轰炸机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他们给步兵旅带来的伤亡,甚至比坦克还要多。
战壕里,很多苏军士兵和托洛宁是同样的反应,他们只不过是把身子朝战壕侧壁上缩了缩,便再没了别的动作。
“是我们的飞机!”
陡然间,战壕里响起一个声音,一个满脸都是尘土,已经看不出相貌的士兵指着天空大声喊道。
这个声音将很多人的魂魄都收了回来,随即,战壕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之后,“乌拉”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真的是我们的飞机!”托洛宁站起身,看着从东边飞来的三个战斗机编队,整个人都呆住了,那种绝处逢生的惊喜,令他眼眶发热。
“同志们,我们已经挡住了法西斯的攻势,”片刻后,托洛宁冷静下来,他大声说道,“现在,我们的飞机已经赶来增援了,相信我们的坦克,我们的火炮,我们的战士,很快也会到来,而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守住我们的阵地,我们有理由相信,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
“乌拉!乌拉!”
片刻前的颓丧随着战机的到来一扫而空,坚守阵地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而希望往往能给人以不可思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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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斯大林的办公室。
摆放在办公室角落里的落地钟咔哒咔哒的响着,似乎就在显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华西列夫斯基站在办公室门口,视线停留在背对他站着的斯大林同志的身上。
已经十分钟了,斯大林同志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站姿,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墙壁上。
那是一面打着橡木板隔断的墙壁,墙上挂着两个人的肖像,这两个人分别是苏沃洛夫和库图佐夫,这是斯大林同志最崇拜的两个俄国统帅,最近,他甚至下令设计两款勋章,分别以这两个人的名字命名。
自战争爆发以来,尤其是在基辅战役之后,深受斯大林同志信任的朱可夫同志,正站在那张铺着绿色尼桌布的办公桌前,耐心的查看着地图,他要根据目前莫斯科南线的各种情报,来判断布良斯克方面军的境况。
自从四个多小时前,接到罗科索夫斯基同志要求撤退的申请之后,斯大林同志就紧急召见了总参谋部的成员,他需要知道布良斯克方面军一旦撤退,会对整个莫斯科外围地域的战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同时,他还要知道如果布良斯克方面军不撤退,并最终被德军包围歼灭,又会对莫斯科外围地域的战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斯大林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所有问题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布良斯克方面军应不应该撤退,或者更进一步说,他们能不能不撤退。
撤退还是不撤退,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朱可夫也很难做出决定,所以,他在地图前看了十多分钟,到现在都是一言未发。
朱可夫很难做出选择的问题,当然也会摆在罗科索夫斯基的案头上,实际上,他受到的煎熬更加大,毕竟他才是布良斯克方面军的指挥员。
对朱可夫来说,他只需要回答斯大林的问题就可以了,而对罗科索夫斯基来说,这个决定却直接关系着他未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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