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扬州过高邮,很快就进入凤阳府地界,一路往西,朝着预定的地点行进。
因为带着数量庞大的民夫队伍,李乙丑不可能走的太快,同时也不想过早的和贼兵相遇,所以在进入凤阳府之后一直保持着日行三十里的正常速度。忧心国事的监军大人文秀之虽然很想催促李乙丑走的太快一点,却也不好再催了。
日行三十里,按照大明官军的惯例,这已经算是急行军了。被天下人视为皇帝亲军的京营官军甚至创造过十天走九十里的“急行军”速度,和他们相比,李乙丑走的已经算是很快了。
随着队伍渐渐深入凤阳府腹地,再也看不到淮扬的繁华鼎盛,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和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在这种情况之下,确实不能走的太快,以免犯下“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
连年的灾荒和战乱,让很多市镇都成为一片废墟。几座小城被官军和贼兵轮番占领之后,城墙被扒了一遍又一遍,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防御功能,居住在里边的百姓死了一部分,又逃了一部分,几乎成为无人之地。
和这里比起来,扬州简直可以算是天堂了。
都指挥司的命令是让李乙丑带队前往寿县,支援那边的官军——作为民练,不大可能被派往正面战场,做的也就是支援策应这种不太重要的事情。
就在李乙丑带着队伍朝寿县进发之事,突然出现了敌情。
敌情不是出现在前边的寿县,而是出现在身后的定远县。
据身后那支刚刚从定远县逃过来的官军所言,定远县已经被贼军占领,李乙丑最好尽快回头,免得落入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
贼人占领了定远县?这好像不大可能吧!
几天之前,淮扬民练就是在定远县城过的夜,一切都风平浪静,怎么就被贼军给占领了呢?贼人又没有长出翅膀,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敌情不明本就是一大忌讳,现如今又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陷入进退不能的尴尬境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虽说支援前边的寿县是正经的任务,但若是被人兜了后路可就危险了。
平时总是把“朝廷忠义”“慷慨赴死”之类言辞挂在嘴边的监军大人文秀之也傻了眼,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问李乙丑怎么办。
第一次带兵出征的李乙丑终究欠缺经验,竟然做出了一个看似精明其实非常愚蠢的决定:停止前进,原地驻守,派出小股骑兵前去侦查,等到有了详细的情报之后再决定进退事宜。
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派遣小股机动力量去侦查,这本身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不该让主力原地驻守。这个时候就应该果断做出决定,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要尽快定夺,然后马上付诸行动,象他这样停留在原地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且非常危险。
从来都没有带过兵的文秀之居然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稳妥的办法。
于是乎,第一次带兵的指挥使李乙丑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监军大人文秀之就在原地驻足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遇到经验丰富的敌人,仅仅是耽误的这点时间,就足以把这支小小的民兵队伍给剿杀干净了。奇怪的是,四周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虽然不时有小股的流民和败兵经过,却没有见到任何强敌的影子。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和不耐中给耽搁了,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侦查的骑兵带回来准确的情报,证明定远县已确实被贼兵占领之后,李乙丑才终于果断了一回:不去寿县了,立刻回头。
既然后路都已经被截断了,寿县那边的情形肯定万分危急,就凭这点微不足道的民兵去了也是送死。还不如折回头去,能直接回老家最好,若是遇到贼兵堵截实在回不去,还可以和敌人纠缠一下,免得被前后夹击。
这个时候的文秀之是真的慌了,早已经六神无主,只能象个应声虫一样听从李乙丑的安排。
前进的队伍急急忙忙的走上了回头路,原本想是绕路行走,和定远县南边的英武卫去和大明官军回合,结果却和贼军遭遇了。
贼军距此仅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文秀之几乎要崩溃了。
在混乱的战场上,二十里的距离已经相当于脸对脸了,彼此之间已经完全进入了对方的视野范围之内,不存在隐藏或者是避开的可能。
尤其当文秀之听说“贼兵势大”这句话之后,吓的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喊了几句“这可怎么办?”之后,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民练的下层军官大多曾经参与过惨烈凶险的东平大战,虽然同样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终究还保持着最起码的镇定,马上就和李乙丑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乙丑兄弟,刚才的斥候说贼人约有万余,我估摸着应该没有这么多。”
“就算没有一万,七八千总是应该有的。七八千呐……”
所谓的斥候,不过是民练当中那些会骑马的步兵而已,他们侦测回来的情报未必准确,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是不准确的情报也不会偏差太多。
万余贼兵突然出现在身后,这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若是贼兵有一万的话,加上挑夫、丁壮和辅兵等,最起码也有两万五千的规模。
两万五千贼兵,居然无声无息的在身后冒出来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贼兵全都长了翅膀?
现如今再去想这些细节问题已经来不及了,最要紧的赶紧做出迎战的准备。
随着李乙丑一声令下,淮扬民练急急忙忙的摆开队型。
毕竟是第一次实战,民兵们的战斗准备进行的有些乱。而且军官们又没有战斗经验,往往会发出一些前后矛盾的命令,所以效率很低。
贼兵已经很近了,近的可以听到对面传来的锣鼓声。
毕竟是第一次作战,李乙丑还是有些紧张,嘴巴里干的总是想喝水,下意识的看看四周,发现那些盐贩子兄弟们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
当贼军出现在视野中以后,这种战前的紧迫气氛反而有所缓解。
侦查斥候说的没有错,贼兵确实“势大”,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万也差不多有七八千了。只是这些贼兵的军容很不整齐,乱糟糟的根本就谈不上队型。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除了数量稀少的刀枪之外,更多的则是铁叉、扁担、木棒之类的农具,其中还有很多老幼妇孺的身影……
所谓的贼兵不过是一伙流民罢了。
李闯和张献忠把大明朝折腾的天翻地覆,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卓然的战斗力,之所以能够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携裹流民。
当几万甚至几十万流民汇集到一起的时候,一旦形成统一的指挥,其本身就是一股毁灭性的力量。还会形成扩散效应,很快就可以携裹更多的流民进来。如同滚雪球一般,规模会越来越大……
“对面只是流民,一击即可破之。”李乙丑大喊着给手下的民兵鼓劲儿,并且很快就点明了战斗的要点:“只需击败夹杂其中的少量贼兵,流民定会一哄而散……”
对面的敌人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李乙丑说的很对: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也许只要一次凶猛的冲锋,就可以击败他们。
若是能够击败这伙流民,也是一桩不小的军功,从来都没有打过仗的民兵们对于军功有着近乎于迷信般的渴望。尤其是在发现对面的敌人就是一群没有战斗力可言的流民之后,战斗意志顿时爆棚。
对面的贼兵也发现了李乙丑的民兵,一边乱糟糟的调整队型,一边敲锣打鼓的鼓噪着……
到了这个时候,监军大人文秀之也察觉到敌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顿时就变得兴奋起来,扯着喉咙高声叫喊:“诸军用命,必可斩将夺旗建不世奇功。此战之后,本官必上报朝廷,为我淮扬民练诸健儿请功。人人皆有封赏,个个都有功勋……”
淮扬民练的士卒大多来自底层,前不久还是颠沛流离衣食无着的流民,突然就有了建立功勋接受封赏的机会,顿时高声呐喊起来。大家想的是尽可能多的砍翻几个贼兵立功受赏就可以了,至于监军大人说的“斩将夺旗”建立不世战功,却只能当作耳旁风。因为对面这一大群贼兵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旗号,更不知道他们的主将在哪儿!
对面的流民队伍人数众多,后面还不断有人陆陆续续的到达,扬州民练这边的兵力明显要单薄很多。还在对方只是人多而已,完全看不到盔甲、盾牌和制式武器。
“弩手准备。”李乙丑用力一挥手,身边的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发出旗令。
大部分民勇都能准确的理解这个简单到了极致的命令,并且能够迅速的张开弩臂,把钢弩后面的铁托拽出来抵在肩膀上……
以寡击众,利在速战,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上前二十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