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日头已经渐渐没了下去,战场后方的一大片空地上,堆满了清军的号衣。
刚刚阵前投降的清兵在做了俘虏之后遇到一见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被扒光了全部衣服,不着寸缕赤条条的围了起来。
两千多俘虏被分成大小不等的十个部分,每部分由一个小旗儿的战兵看守。
对于为什么会被扒光,这些俘虏们并不是很清楚,估计是为了防止暴动或者逃跑之类的事情发生。毕竟俘虏有两千多,实在是个不小的数目,万一闹起事来还真是不小的麻烦。
如今已经赤条条的如同新生的婴儿,就算是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好在看守者和被看守者都是粗鄙的军汉,大家都是老爷们儿,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也不需要遮掩,也就不那么难为情了。
因为还没有开始审问,吕千户和他那几个亲信还在一起。毕竟算是不大不小的军官,被扒光了衣服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实在有些难堪。不过想想自己俘虏的身份,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投降过来,避免了直接死在战场之上,好歹也算是不亏。至于以后怎么样,真的很难说。
“大人,荡虏军会不会为难咱们爷们儿?”
赤身**的吕千户很难再拿出“大人”的威严,好在身边都是追随多年的亲信心腹,也不至于太过于尴尬:“以我的经验来看,咱爷们投过来算是对了,应该能保住这条老命。”
“怎么说?”
“荡虏军要是为难咱们,比如说杀俘什么的……”吕千户横掌为刀,在自己的脖子里虚虚一划,比划出一个砍头的姿势:“要是荡虏军想杀咱们,肯定不是在这种地方。我估计是要审问一下,然后去做苦力……”
抓来的俘虏,要么直接杀掉,要么驱赶去做苦力当作奴隶使用,这是最常见的手段。还有一种就是打散了混编起来,继续作为炮灰使用。
不过荡虏军素来强调精兵战略,应该不会盲目的把很多俘虏混编进自己的队伍当中,就算是有这种想法,最多也是选一些身强力壮的作为随军夫子来使用,本质上和苦力还是一样的。
“千户大人,那咱爷们儿应该怎么做?”
“尽量做随军夫子,这样咱爷们儿还有重新聚在一起的机会,要是做了真的苦力,每天当牛做马,,连个出头的机会都没有,迟早也是个累死的命。”
“是。”
王老实立功了,临时委任了一个辅兵队长的职衔,其实手下还是那十一个人。
作为崭新出炉的辅兵小队长,王老实志得意满,一步三摇的来到这里,斜着眼珠子瞅着这些俘虏,活像是在挑选牲口的老农。说出的话却好像是一个职位多高的官老爷:
“你们这些人呐,跟着清兵为非作歹,枉顾忠义二字。按说就应该一绳子捆了全沉都河里去,给你们落个囫囵尸首已经算是烧高香了。不过呢,我家荡虏将军仁慈,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洗心革面的机会。都站好了,每十个人一列,排好队,排好队……”
事实果然如吕千户所料想的那样,甄别审问开始了。
几个人分开,互相指认,相互之间的说法对上了,身份、职位之类的基本信息就算是搞清楚了。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被当作是炮灰使用的汉军,肯定不会有什么重要人物,降都已经降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的手上也不是那么干净。
在这些俘虏里头,有不少人既当作反贼也做过官军,前不久才投靠了清廷摇身一变成了清军,这次又成了荡虏军的俘虏。
大家的经历基本都差不多,只有吕千户这种算是身份比较高而且比较单纯的那种了。
等到审讯的差不多之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虽说不是寒冷的季节,可浑身上下连个遮羞的布片都没有,夜风一起,这些站在荒郊野地里的俘虏也经受不住,一个个全都哆嗦起来。
“能不能先穿上衣裳?”
王老实远远的看了吕千户一眼,气呼呼的跑过头抬脚就踹:“不扒你的皮就算是好的了,还想穿衣裳?美的你?且冻着吧!俘虏就是俘虏,你想什么呢?”
毕竟是当官的,挨了一脚之后,吕千户也不怎么畏惧,依旧大喊:“我等阵前首义,不应该算是俘虏。”
“不是俘虏你是什么?”
“我等应该算是阵前举义。”
王老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懂俘虏和举义的区别,顿时气不大一处来:“你还有功了是吧?老子是不是还准备宴席给你接风洗尘啊?等会我让战兵兄弟们好好的审一审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
“我要见你们的官长。”
“老子就是官长,才升的官儿……”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战兵走了过来,刚刚升官的王老实马上站直了身子,啪的行了个军力:“孙营官。”
孙立柱点了点头:“甄别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
“荡虏将军有令,甄别过的俘虏,可以给点吃的,先看管起来,明日再做安排。”
“是!”
时辰不大,在辅并的帮助下,抬来了十个大木桶,木桶中飘荡出黄米的香味。
已经把经历、身份交代清楚的俘虏已经领到了一套没有浸染过的白色衣裤,穿戴起来之后又领到了碗筷。
每人只有一碗稀的能照见人影子的稀粥。
俘虏就是俘虏,能有一碗稀粥已经算是不错,干粮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王老实分明就是在刁难,故意把吕千户安排到了最后,让他在冷风中冻了好大一会子,才开始审问。
等到吕千户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身份和经历说清楚之后,已戌时中刻,早已经冻的脸色青白哆嗦成一团。穿上那套如同孝衣的白色粗布衣裤之后,急急忙忙去到大木桶处,才发现木桶早已见底,稀粥都被喝光了。
两千多俘虏,只有十桶稀粥,当然是手快有手慢无,吕千户只能饿肚皮了……
今天晚上的天气有点阴,一层雾气一般的云彩遮蔽了天空,漫天星月都消失不见,也不晓得明日会不会落下雨来。
多铎的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的厉害
“无能,”
“酒囊饭袋!”
“一群废物!”
多铎好像是一头咆哮的豹子,抬脚就踢翻了行军书案,似乎还不解气,抽出刀子在书案上一通乱砍,“咄”“咄”的声音好像是在剁肉馅儿。
下面跪着一大群汉军军官,旁边的满洲佐领、统领们全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这群打了败仗的家伙。如果暴怒的多铎直接把刀子砍在这些汉军窝囊废的脑袋上,估计没有一个满洲军官会为他们求情说好话。
下面的汉军军官全都诚惶诚恐的跪着,一个个大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多铎的手中刀真的落在自己的头上。
豫亲王多铎脾气爆裂如火,又正在气头上,谁要是敢多说一句话,铁定马上会倒血霉!
“自本王率军入关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我战旗所指之处,从来所向披靡。那李闯被我杀的溃败千里一路不敢回头。本王挥师东向,更是望风披靡,谁敢当我军雷霆一击?今日一战,顿足弹丸之地,我军锐气尽失,更有不利者,竟公然投敌,真真的是气死我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让你们督战,让你们率军,结果却打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有脸回来见我。来人,将这些狗奴才全都拖出去,拴在马尾上绕营三周……”
方圆百里的营盘,把人拖在马尾巴上跑三圈,就算是金身罗汉也拖的骨断筋折了。
多铎如此大发雷霆的情形,确实不多见。
近年来,无论是对阵大明官军,还是***的闯部人马,多铎几乎可以算是未逢一败。几乎每一次都是以碾压的姿态击败数倍于己的敌军,所以才得了个满洲之虎的美誉。尤其是从率军东向以来,从潼关开始算起,经河南历淮右,一直都这扬州城下,每一次都是辉煌大胜,手中的人马越来越多已经号称三十万之巨了。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多铎已经是事实上的方面军总指挥,位高权重,更屡屡得到多尔衮的嘉奖,清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涨,更加的骄横凶残。按照多铎的预想,有这点兵力,足以在三个月之内横扫江南平定天下了。
来到淮扬之后,开始之时确实打的顺风顺水,越发的野心勃**来:只要扫荡完了江北,就可以一鼓作气横渡长江,将江南的***力彻底歼灭。
这可不是一场战斗或者是战役的胜利,而是灭亡敌国的绝世功勋,到时候这三万里河山就全都大清的。那广袤到无边无际的土地山川,数也数不清的金帛珠宝,还有娇柔美丽的江南女奴,全都得在多铎献给大清国的礼物,多铎的这个名字也必将流传千古……
如此宏伟的梦想本已触手可及了,却在扬州城下遭逢强劲对手,打破了豫亲王百战百胜的金身神话,也让清军遭受了入关以来的第一次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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