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
一方面,陈武知道就凭他自己,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极低。更大的可能是连浪花都没掀起一点,就顷刻间被剿灭。而且,他自己也是很怕死的人。可另外一方面,他身为更先进文明的人类、又以玩家身份在这个世界南征北伐的十多年,心里的优越和高傲,又像是魔鬼的低吟一般,在不停的引诱他。
造反吧!
连穿越这种事都经历了,又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可以大展拳脚的世界,难道就这么不甘心的做个被无数人剥削的贱民,过着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知道哪天就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个穷乡僻壤?
不,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做上一番大事业,而不是每天在人的鞭打下搬着几十斤的石块、赚着可怜的五个铜币。
他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领先了至少几百年的更先进文明,更是几千万《帝国》玩家的唯一代表!
反正过不了几年帝国就会完蛋,而且即便忍下这口气,失去了耕牛将来也很可能在战乱中饿死。与其如此,不如揭竿而起,去******帝国!
额头上滴下来的黏稠血液,流入他的眼帘,让陈武视野内一片血红,有种让人狂躁的感觉。一时间,强烈的情绪疯狂从心里涌了出来。就像是春雨过后、荒野上飞快生长的野草,怎么收割都割不尽。穿越后朝不保夕的贫苦生活、积累的负面情绪,这一刻触底反弹,全部爆发了出来。
然而——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涌现。但就在这个时候,头上伤口的痛楚和滴到手背上的血滴残酷的提醒了他,这里不是游戏,而是冰冷的现实。
不能动手,至少现在不能!
乾元帝国的百姓,对于贵族和世家的压榨,有着超乎想象的忍耐能力。只要还能维持生计,就可以无底限的忍耐下去。仅仅是损失了一些牲口,还不足以将他们逼上绝路。
没有合适的机会发动他们,单凭陈武一个人,想要起义就是个笑话。
这几年来,由于帝国的状况江河日下,各地起义的义军起此彼伏,但影响最大的也不过是攻破了几座小城,旋即被帝国强大的军队扑灭。毕竟,现在还不是帝国的末期,三百年国祚的余威犹在。一直要到几年后的五斗米道起义、席卷四郡,动摇了帝国根基,现任的皇帝乾元基也在雷雨夜中驾崩,一切才真的无可挽回。
然而,世事没有绝对。
陈武有十三年的先知先觉,只要仔细谋划,抓住一切可利用的大势,并非绝对没有成功可能……
关键在于一个完善可行的计划!
记忆中的历史大势和帝国内部各郡的情况一点点翻了出来,结合论坛上玩家们的情报统合和服务器的大事记,在他脑海中构成了一块块的拼图。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等陈武心烦意乱的回过神时,过来征调的那队衙役早已经带着牛扬长离开。破烂的小院里重新平静下来,只剩下了凌乱的足迹和歪倒的篱笆,无声述说了先前发生的事。
至于一个被欺辱了、满腔愤怒的贫民,有谁会在乎?
就连衙役头目,临走前都没有多看哪怕一眼。他根本不知道,或者没法想象,面前的镇民到底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小武,你没事吧?”
孙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看到陈武满脸的血迹,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看的出来,这个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青年,对陈武的关心是很真诚的。扶着陈武在屋檐下坐下后,拿盆打了些清水,先帮忙擦了擦伤口,然后在一贫如洗的屋里翻了半天,扯了一段干净布带,又从身上挂的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一包猎户常用的伤药,胡乱敷上,帮忙包扎了伤口。不过,他的手艺就甭提了,粗暴的打了个死结不说,还把陈武的头裹得像个粽子。
“轻点,轻点……”
伤口被清水擦过后,又被粗布摩擦,感觉更疼了。陈武不得不苦着脸,咧着嘴让他用轻点力道。
“不是我说你,小武哥你就是脾气爆。”
陈武的话,对孙田就像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起到效果。他一边继续原先的野蛮包扎,一边道:“那些衙役都是不讲理的恶人,又是官府派来的,你能跟他们倔么?牛照样丢了不说,还白白被打了,都没处说理。你看,我们孙家的损失更大,我都没敢说什么,消消气吧。”
好不容易包好,孙田退后看了看,端详片刻,似乎对自己的手艺还很满意。
这个时候,大概是伤药生效了,伤口处有些凉丝丝的,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有这么一会缓冲,陈武总算冷静了不少。在屋檐下端坐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才吃力的站了起来,对孙田道:“好兄弟,多谢了!”
“客气啥,不就是一点药么。”
孙田浑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拍了拍胸脯道:“你当时把我从山下背回来,我都没说什么。真要是感激,日后发达了别忘了今天的事就行。”
“放心。”
刚刚作出重大的决定后,陈武脸上放松了不少。虽说才被打了一顿、留了不少血,脸色也白的吓人,但看上去反倒更加精神了。他弯下腰,吃力的将衙役头目丢在地上的铜币拢起来,用手指抹去了沾的泥土,同时用庄重的口吻道:“苟富贵,勿相忘!”
这是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一句很著名的古文,出自《史记·陈涉世家》。在《帝国》中,玩家们也曾多次引用。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们兄弟。
或许有人对这句话不熟,但这六个字紧接着还引发了一句更加出名的典故。在那个跟陈武同姓的本家说出这句话后,旁边的人笑道“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都是耕田的,哪来的富贵可言?
陈涉顿时有些恼怒,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句话,应该没有人没听说过了,同样被入选为《帝国》中东大陆玩家对npc被用滥的十大词条。但很显然,出身三代农民、大字不识一个的孙田,并不懂得异世界文明的典故,也没有给陈武无形装逼、表达鸿鹄之志的机会——他甚至没听清陈武在说啥。
这就好比说相声没有捧哏的一样,明明下面有很精彩的东西,硬是没了抖落出来的机会。
然而,已经下定决心的陈武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对帮了自己的孙田有什么不满。他扶着头走到门口的水缸前,一边对着水面照了照,一边随口问道:“那帮衙役呢,去哪了?”
“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他们往东边去了。”被陈武问起,孙田年轻人的性子犯了,眉飞色舞道:“东街那边不远就是老典家,那帮目中无人的衙役,搞不好要吃些苦头了。”
典家!
陈武在前主人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这才翻出了关于他的记忆。据说,典家祖上曾经是地方的豪强,只是得罪了某个郡城里的大人物,这才被打压下来,以至于家道中落。可就算这样,他的家境仍旧不是陈武和孙田他们能比的。而这一代典家的独子——典勇,更是人高马大,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
至少在这长山镇这地方,典勇就是公认的武力第一人。
听孙田提到他,记忆更深处的东西翻了上来。回想了一下《帝国》游戏开服时期的新手村大事,陈武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当即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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