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湘西神箭宫。
这是龙家先祖在制压湘西山区之后,修筑的一座道宫,作为神霄道占领此地的见证。
前些年益州大将王剑絮在花仓之乱中攻下湘西,神箭宫一度被毁坏,但如今显然已经修葺一新。
神霄道道主龙傲天挺着高颀的身板,向一袭青色长衫,头戴乌冠的青城派掌门王剑笙作揖敬礼,微笑道:“表兄大人请受小弟一拜。今日莅临,实在让鄙地蓬荜生辉。”
见王剑笙含笑回礼入座,一旁的益州北府军军主马千城也扯着嗓子,朗声道:“咱就说了嘛,本来就是一家人,斗了那么多年,又有什么意思?”
说罢,他又端起海碗,毫无风度地将烈酒往喉关里头猛灌下去。
坐席排成三角形式,一排放一张上座,王剑笙和马千城都坐在客座上,但龙傲天并未自己坐上主席上,而是恭敬地搀着一位身着雪色袈裟的老僧入座。
“老师,请了。”龙傲天道。
“这一位想必便是雪斋上师了。”洵洵儒雅的王剑笙抿了一口香茗,微笑道:“果然是气度非凡,丰仪出众。此番我们三家会盟,全赖上师穿针引线,筹备其间,坐这个位置也是应该的。”
雪斋禅师含笑向王剑笙示意,却并不半点话语。
“天籁见过雪斋老师。”
马千城身旁,一位虎头虎脑的少年突然话道。
“这位是……”龙傲天疑惑道。
“哈……”马千城打了个哈哈,猛地给了小家伙一个爆栗:“四郎,还没到你话的时候,多什么嘴?”
又笑着道:“这是咱第四个徒弟,叫崔天籁,今年才十二岁。这一番带他出来,是想让他见见世面的。”
王剑笙端详着这少年,见他皮肤白皙,五官秀气,眼底却有种异常的精悍:“小家伙不错,倒让我想起我家政儿前几年的模样。”
几位大派之主正当壮年,但接班人上也互相都较着劲,尤其是王剑笙手底下可用之才不多,近年来几个儿子逐渐成长,让他心下宽慰很多。
“天籁见过两位伯父。”崔天籁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两个礼,却是有些调皮地一笑:“只不过,座上的雪斋老师,怕不是真的吧?”
这话一出,正静静捻着念珠,宝相庄严的雪斋禅师顷刻神色微变,愕然道:“小友何出此言?”
龙傲天也话道:“当初燃豆坂大战时,神堂吴锋小贼放出谣言,宣称成功将我师刺死,想要打击我神霄声威,天籁贤侄不会真相信了吧?”
崔天籁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如果这位雪斋老师是真货,缘何村木砦一战,却要顾泰能将军操控百尺剑塔?”
龙傲天顷刻语塞。
想到此处,他便心中暗恨。
的确,若非真正的雪斋禅师早已被吴锋刺死,村木砦一战,怎至于让顾泰能与阳伯符领兵出征?两人修为与智谋皆不及雪斋禅师,又被薛衣人突袭,一败之下,神霄道连折两大天王,大将数位!
崔天籁侃侃而谈:“道主大人这番操控着假的雪斋禅师出来穿针引线,促成三家会盟,无非是向天下人表示雪斋老师未死,以削神堂的锐气。不然雪斋老师天纵之才,缘何要沉寂多年?”
马千城急忙用眼神向崔天籁示意。
真相大家心知肚明,可大人们怎可能会说破?
然而,崔天籁却像压根没瞧见他的目光一样,继续说个不停。
“然而此次会盟之后,道主大人无后顾之忧,那就该厉兵秣马,全力攻打神堂。这样的灭派大战,道主当然要完全自揽其功,不可让人。”
“那么会盟结束后,是不是这位冒牌的雪斋老师便用不着,得安排一场坐化的法事了?”
说到这里,不但满座皆惊,那位“雪斋禅师”更是顷刻间驾起一道华光,冲天而起!
“小崽子不懂事,各位担待了……”马千城猛地逮住崔天籁,摁在椅子上,一屁股将他坐在下头,惹得他惨叫起来:“小子,你再胡说八道,回去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眼见那“雪斋禅师”就要从窗口飞空而去,王剑笙清喝一声,背后涌起紫青两道剑气,席卷如龙,将老和尚飞也般拘禁下来。
很明显了,如果是真货的话,堂堂半圣高手,怎会被王剑笙捉拿得这样轻易?
“道主……”那位雪斋禅师的替身此时已经神色大变:“道主大人在上,饶在下一命呵……”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被崔天籁说破心中想法的龙傲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来人,押下去!”
早有井直盛和顾惜朝二将上来,将冒牌的雪斋禅师押入后殿。
神霄道与北府军虽然多年的盟友,可也互相较劲着,龙傲天几乎怀疑马千城带这小子来砸他场子,分明是存心的!
马千城当众逮着崔天籁打屁股,就只有个王剑笙神色如常:“表弟不必忧心,今天这里都是一家人,生了什么,传不出去的。”
龙傲天神色稍解:“表哥说得是,喝酒,喝酒。”
王剑笙却是暗暗打量着被马千城当众打屁股打得惨叫连天的小家伙,心中默默思忖。
要是这些话不是马千城教他说的的话——以马千城一向的率性行事,大抵没必要这样做。
这个四郎,虽然锋芒毕露了些,但十二岁便有这样的见识,也实在不简单,比自己家那政儿厉害不少啊……
听说马千城那个大徒弟,也不是寻常人物,比起来,自家那几个小子还真得多调教调教。
这番与青城、北府和好,便能全力对付缅甸的莽家父子在内一干南荒豪雄,是不是自己可以抽出身来,让小子们多一些表现机会?
龙傲天定下气来,对马千城道:“小孩子不懂事,算了算了。千城兄,我预备一年之后集结大军,攻打神堂,你如何助我?”
他并不是以为以神霄的实力,不足以攻灭神堂,但马千城如果出兵助他,那是表达个立场,两家之威压于神堂一派,豫西豪族因为恐惧而倒戈迎降必然更多。
“三千战兵。”马千城勾着手指,微笑道:“由我的军师亚麻那多?堪斯基率领,够了么?”
龙傲天点头,突然露出微妙神色:“不然,把你家这小子也送去见见世面?”
马千城大笑起来:“你个贪心不足的东西,和你爹当年一样架势。我给你援兵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把四郎给你当人质?也好,就看你能打成个什么样儿!”
崔天籁倒是显得异常兴奋,睁大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要上战场了?太好了……”
“到时候得听道主的话!”马千城恶狠狠地瞧着他:“死小子,在荆州不比在家里,你如果违抗军令,小心龙道主立马斩你人头示众!”
龙傲天却是和善地笑了起来:“怎会,怎会。贤侄来了我这里,我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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