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季老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愠怒。他季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想到卧床不起的季老先生,再想到远在岭南的儿子,以及俞县的孙子。
这冲到嘴边的怒火顿时卡在了嗓子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只能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陛下体恤。”
随即站起身来行礼,“老身见过季嫔娘娘。”
“哗!”季雨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浇了一个透心儿凉。
虽然隔着帷帽,可还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脸上的震惊和不解。
季老夫人心里不由得更气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指望是说什么?
两人之间一个呆怔,一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
吴顺眼睛转了转,轻声说道:“娘娘和老夫人久别重逢,恐怕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说。”
“奴才就不打扰了,奴才告退。”话音落下后,也不待两人搭话,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老狐狸!
季老夫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可也不得不说道:“公公慢走,是老身怠慢了。”
吴顺连道不敢,便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祖母········”待吴顺走后,季雨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也说不出是委屈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季老夫人淡淡地说道:“娘娘的这一声祖母,恐怕是老身担待不起的。”
“祖母······”季雨顿时慌了,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兜帽,“您不能这样说话,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季老夫人看着女儿瘦得皮包骨的脸,顿时心疼如刀绞。
可想想眼下这个局面,又不得不狠下心肠问道:“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季雨张了张嘴,有些话到底是难以启齿。
她也说不清楚,祖母听到这些话后,会不会责怪她。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女儿,低声叹息道:“先回你以前的院子梳洗吧。”
“待你祖父醒了,我更她说这件事情。”
“是,祖母······”季雨答应一声,便向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时,便听季老夫人吩咐道:“彩菊,你跟着娘娘过去吧。庄嬷嬷留下来,陪说说话儿。”
季雨脚步一顿,有心想要替庄嬷嬷说几句话,可动了动嘴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庄嬷嬷倒是心里咯噔一下,她腆着脸,一脸谄媚地说道:“老夫人······”
对待她,季老夫人却没有多客气,对身边的管事嬷嬷吩咐道:“拉出去打十大板!”
顿了一下,补充道:“堵住嘴!留口气回来问话。”意思就是告诉那些人,不要放水。
人只要能喘气儿就行!
没错,以庄嬷嬷的年纪,若是结结实实的十大板下去,人撑不过去也是可能的。
不大一会儿,庄嬷嬷被人拖着回来了。
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也被汗水糊在脸上。
季老夫人看着如一只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人,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当初,倒是觉得你是个妥实的。”
“否则,也不会一直将你留在雨姐儿的身边的,却没有想到,我竟然瞎了眼?!”
庄嬷嬷只觉得心里一阵凄凉,若是雨姐儿是个聪明的,她怎么会挨打?!
还真是如那个人说的那样,差事办好了,是应该的。差事办砸,那就十恶不赦!
只不过,眼下保命要紧,她即便是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表现出来的。
她低声呜咽道:“老夫人恕罪,都是老奴的错。”
季老夫人阴沉着脸问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怎么会好端端的将人送了回来?!
庄嬷嬷面色灰白,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奴也不清楚,吴公公带着人来宣旨的时候,老奴也是蒙的。”
“当时,老奴和娘娘只是以为,是老夫人求到了陛下的面前?”
当真如此?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季老夫人凭直觉,认为这老货在撒谎。
她眼睛微眯,出声威胁道:“你可记得,你的儿子和儿媳都在府里当差?!”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应该知道,说谎是什么后果?!”
我当然也知道说实话后,会是什么后果?!
庄嬷嬷心里暗自补充一句,面上却是一派惊恐,“老夫人说的是,老奴自然是清楚的。”
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攥在您的手上,我怎么敢胡乱说呢?
季老夫人不由得对她的话信了几分,“那陛下除了让季嫔回来侍疾外,还说了什么?”
说什么,能说什么?
庄嬷嬷心里冷哼道,季嫔都开始装疯了,陛下怎么会允许一个疯子留在身边呢?
想到这些,不知为何,庄嬷嬷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畅快。
她压下翘起的唇角,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她没有说谎,是真的没有。
陛下只是让她回来,却是没有说,让她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了,宫妃出宫,若是陛下不亲自派人来接的话,那恐怕就要在家里孤独终老了。
毕竟自己夹着包袱回去,未免太丢面儿了。季家可不是一般的勋贵人家。
季老夫人总觉得眼前这个老货没有说实话,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宫里打听。
她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那你便说说,季嫔娘娘在宫里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吧?!”
汗水滴落到伤口处,疼得她直皱眉头。
也没有心思去回答老夫人的话,挑挑拣拣的,便将一些日常事宜说了一遍。
确实没有什么不妥的。
难道说,陛下真的是后悔了,让季雨回来侍疾?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不大张旗鼓地让季嫔回府,而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呢?
季老夫人拧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有心再追问几句,可看到庄嬷嬷双眼紧闭,一幅要不行了的样子,顿时失去了问话的兴趣。
她摆摆手,声音疲惫地说道:“行了,将人带下去吧!”
管事嬷嬷招呼几个粗使的婆子过来,将人拖了出去。
季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季老先生那边。
她过去的时候,季老先生已经醒了。见她进来,低声问道:“我听说吴公公过来了?”
怎么没有将人领进来?!
季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
不过,心里有些恼火,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到底是谁在老爷面前嚼舌根子?!
她压下心里的怒火,笑容温和地说道:“没有想到,到底还是惊动了老爷。”
她跟季老先生的后背垫了一个靠枕,让他舒服一些,“吴公公过来,一来是探问老爷的病情。”
“这二来,便是遵照陛下的旨意,送雨姐儿回来侍疾。”
她语气缓慢,尽量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些。
而且,她没有说是季嫔娘娘,只说是雨姐儿。这样,季老先生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孙女回来了,而不是宫里的娘娘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老先生的眉头不由得蹙在一起,“这好端端的,为何会将雨姐儿送回来?”
季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妾身也没有弄懂陛下的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或许,是觉得老爷病倒了,担心妾身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或许是对老爷的一种变相的补偿。”
变相的补偿?
季老先生轻轻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你信吗?”
“陛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求学时候,懵懵懂懂的孩子了。”
季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她太天真了,将事情想得太好了吗?
她不禁问道:“那老爷觉得,陛下是何意?”
季老先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夫人,真的不清楚陛下是何意吗?”
平淡的语气中,让人听不出喜怒。
季老夫人顿时心里没有底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孙女呀?!
她轻轻地摇头,“妾身糊涂了,还真是没有看明白。”这个时候,她只能装傻。
假装没有看到季老先生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刚开始,妾身以为是小雨这个孩子在宫里闯了什么祸。”
“特意将跟在她身边的庄嬷嬷审问了一番,可她说,见到吴公公的时候,也是懵的。”
季老先生似笑非笑地问道:“她的话,夫人信了?!”
季老夫人认真地想了想,“她当时被打成那个样子,没有理由不说实话的。”
“再者,即便是不替她自己考虑,总归要替她的儿子和儿媳考虑一下吧?”
“况且,她那儿媳,可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季老先生叹息道:“夫人说得有道理!”
他微眯着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翠绿的芭蕉叶,幽幽地叹息道:“难道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季老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自古以来,邪不压正!”
“王家人虽然在朝中势力庞大,可他终究是斗不过皇家正统的。”
“所以,老爷当年一心跟着先皇,是没有错的。再者,让韫儿去岭南。”
“一来,是让先皇放心,二来,也算是逃脱了王家的魔掌。”
“假如·······妾身是说,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陛下没有斗过王家。韫儿山高水远的,也会躲过一劫,免受牵连的。”
季老先生好笑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的。”
季老夫人装傻,“那老爷说的是什么?!”
季老先生摇摇头,突然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没有说什么。”
季老夫人伸手端起旁边小几上的水果,“老爷,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外面谣言四起,还不知道闹到最后,会成什么样子呢?!”
你这样在家养病,也蛮好的!
最起码,我不用整天为你提心吊胆,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季老夫人十分自私的想到。
季老先生吃了几块儿苹果后,便随口问道:“你将雨姐儿安排的什么地方?”
终于要说到雨姐儿了吗?
季老夫人心里一跳,“我让她住回原来的院子了。她身边缺人手,我便让我身边的彩菊过去伺候了。”
见季老先生眉头紧皱,她试探着问道:“老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季老先生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没有,夫人安排地很周到。”
在还没有探清楚陛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的情况下,这个安排是最稳妥的。
只不过,八成季雨是回不去宫里了。
季老先生和季老夫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叹息道。
季老先生沉吟了一下,嘱咐道:“你让人多上点心,院子里短了什么,缺了什么的,及时送过去。”
这就是告诉她,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让季雨出来瞎晃了,是吗?
季老夫人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可到底没有驳了季老先生的意思,“知道了。”
随即,笑着打趣道:“我是雨姐儿的亲祖母,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这话本意是想要拉近季雨和季老先生两人之间的关系的,可季老先生没有说话,她也不再自讨没趣。
更何况,有些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反倒起了反作用。
季老先生将果盘儿递还给她,轻声说道:“你有时间,给韫儿写封信,问问他那边情况如何?”
这是打算将季雨送去岭南?
也是,若是陛下执意不肯接季雨回去,也只能豁出面子,向陛下报一个暴毙。
然后隐姓埋名,将其嫁到岭南去。
虽然,此番路途遥远,可总好过在府里孤独终老的强。
季老夫人垂下眼帘,强忍着叹气声,语气故作轻快地说道:“好,等一下我便去写!”
“这些事情,我会安排妥当的,老爷就安心养病便是了。”
季老先生嗤笑一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觉得我能安心吗?”
不然呢?
季老夫人心里也堵得慌。
她想了想,说道:“我听说,陛下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全部都撒到了大街上。”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罪魁祸首。”平淡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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