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两人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放马徐行。
季妧给关山解释这些书的用途:“确实不是给大宝用,是给细妹买的。”
胡细妹按季妧所说,寓学于教,边学边教。每当从季妧这学了新知识,自己掌握的差不多后,就尝试着教给她的小姐妹。
最初只有一两个肯陪着她“胡闹”,慢慢的才多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胡细妹教学水平有多高,而是见那些陪胡细妹胡闹的人都学会了写自己名字。有的人一辈子都未必认得自己的名字,更别说写了,这对乡下人尤其是乡下的小姑娘而言,是十分有吸引力的一件事。
不夸张的说,胡细妹的小课堂里,一大部分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然名字的吸引虽大,学习的苦却不是人人都能吃的,许多人来过两三次便不再来了,胡细妹着急过,气馁过,后来自己琢磨着调整了方式,把季妧曾经讲给他们听的那些故事拿出来在课堂说。
这个法宝祭出后,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流失率”也越来越少。
不过女孩子们大都要帮家里做家务,并不能全心全意投入学习。她们没有固定的上课时间,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书本,就靠着季妧给胡细妹摘抄誊录的那个小本本,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
季妧一直旁观,并没有给予她们任何帮助。
直到眼瞅着她们真的上了轨道,人数经过筛选后留下的都是真正想读书之人,才决定给那群小丫头一些鼓励。
“也不特定给谁,就放在细妹的识字班里,作为公众用书。我希望像细妹那样的女孩子能多一些,虽然不现实,但……多一个是一个吧。读书、识字、明理,不用浑浑噩噩……哪怕她们现在只是觉得新奇和好玩。”
关山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你做得对。”
关山从不会对她说“女孩子读书无用”之类的话,这一点季妧很满意。
“偷偷告诉你,我还打算建个职工子弟学校,凡是咱们作坊的工人,他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免费入学……这个更不切实际,我知道,但人活一世,偶尔也是要理想化一点的嘛……不过还要再等等,等我成为真正的富婆……”
别看她现在挺风光,手头上的活钱真没多少,都去支撑作坊和店铺的运转以及物流所的筹建了,精力和人手也都严重不足。
关山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微蹭了蹭,声线低沉。
“想做便去做,银子的事我来解决。”
季妧微微侧身反抱住他的腰,笑眯眯道。
“不错,很有觉悟。娘娘子我现在很穷的,学校的事就靠你赞助了。”
关山何尝听不出她话语间的戏谑,但还是认真嗯了一声。
夜风拂面而来,季妧倚在关山怀里,惬意的闭上了眼。
饭桌上,季妧跟关山聊起白天发生的事。
说到孟里正时,顺嘴就把詹事府给带了出来,等回过神,再想收回已经晚了。
虽然没有提宋璟,但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孟里正哪里会知道什么詹事府左春坊的存在。
果然,关山停了筷子,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季妧呃了一声:“就是孟里正问了一下,我答了一下……”
关山收回眼神,继续夹菜。
季妧老实了一会儿,按耐不住,试探性的问:“你说会不会皇帝的后宫真有人怀孕了?不然干嘛那么着急组建东宫班底。”
关山动作一顿,没有正面回答,只倒:“詹事府是张相一派。”
季妧琢磨了一下:“也就是说,组建东宫班底,未必是皇帝的授意,而是张相的意思?”
关山点了点头。
“别管是谁的意思,还不都是为了同一个太子。”季妧同情的叹了口气,“也不知哪个倒霉娃,还没出生,老师和作业都给准备好了。”
“未必。”
“什么未必?”
“东宫将启是真,他们为的未必是同一人。”
关山说话之际,目光自安静吃饭的大宝身上扫过。
季妧不解。
不为同一个,难道为了两个?
皇帝这一个都还没生……想的是不是有点远了。
“管他谁做太子,反正不管谁做,总是要大赦的吧?”
季妧对大赦天下的诏令一直持不赞成的态度。
虽然大赦也有一定的规矩,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赦免,但不被赦免的往往都是那些犯过大逆不道之罪的死刑犯,如谋反、欺君、内乱等。
至于偷窃、与人争吵甚至打架、造成不良后果但没有致死的这类,都可以赦免。
如此宽泛的标准之下,难免会有小奸小恶乃至大奸大恶之人逃脱法网。
所以她当初才会急着让季秀娥早日“伏法”。
但这只是她的看法和立场,于别人而言,或许正急盼着一场大赦,比如辛子期。
饭后,季妧去西屋给大宝讲完故事,大宝也给她讲了一下村塾发生的事。
瘦猴确实拖着鼻涕抹着眼泪去找夫子告状了,不过大宝和季明方已经先行找夫子说明了情况,季明方还帮瘦猴求了一下情。
这一求情不打紧,瘦猴直接被罚站了一上午。
季妧听罢直笑,没想到季明方也是个“顽劣”的。
“他找茬在先,你们也反击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不可记仇听到没?同学之间要宽仁。”
大宝皱了皱眉,他实在很烦瘦猴。
“当然,他若再来惹你……”季妧补充道,同时冲大宝握了下拳头,“揍他!”
回到东屋,就看到关山在等她。
“大黄和甲乙丙丁今晚又没回来。”
那一家六口是越来越野了,约会范围已经从后山慢慢转移到了大关山,几天不回的情况也是有的。
季妧不是没提心吊胆过,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甲乙丙丁已经真正长成,院子里根本关不住了,春夏后山多人,他们一家容易被发现,跑远点也好……
关山没应她的话,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问:“不舒服?”
“没有啊。”季妧一头雾水。
关山拧眉,审视着她:“刚刚吃饭,你出去吐了两回。”
季妧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不是,我上午去百味坊,一个婶子带去下饭的糟鱼不小心打翻了,我最怕那个味,一闻胃里就止不住的闹腾,不见吃的就没事,这会儿好多了。你是不知道,谢姨看我吐不出来,还以为我怀宝宝了,把她给紧张的……”
季妧想起谢寡妇当时的反应,再想想在百味坊时季雪兰和那几个婶子看她的眼神,笑的直不起腰。
“怎么可能,你说是不是?”
她和关山又没有圆房,哪来的宝宝。
关山垂眸凝视着她:“若有孩子,定然像你。”
“像你也挺好的,将来肯定……”
季妧揉着笑疼的肚子,抬头就撞进一双幽邃的深潭。
两个连房都没圆的人,竟然已经讨论到孩子像谁这一步了,想想也是挺可乐的。
季妧看着关山轮廓分明的脸,忽然冒出一句:
“你今晚,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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