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伊吾城的喧嚣热闹消失了,万籁寂静,几乎每个人进入了梦乡,大街小巷变得格外宁静,一座黑黝黝的王宫孤零零地矗立在大街的尽头,白天的金碧辉煌已经看不见,月光下,它终于露出了破败和苍老的另一面,墙壁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裂缝。
一队卫兵疲惫地从王宫旁走过,慢慢消失在王宫侧面的阴影中,向远处军营走去。
“可以了,他们下一次巡逻至少要半个时辰后。”
萧远颂自嘲地笑了笑,“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种坚持了近百年的仪式,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沈光从里面探出头,笑着向苏烈的方向眨了下眼,眼睛里充满了得意。
月光下,沈光的表情苏烈看得清清楚楚,他恨得牙直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向后一摆手,他身后一队士兵疾速向王宫冲去,紧接着四面八方都有黑影奔出,足有数百人之多,这些都是斥候营的士兵,是从五千军中挑出的精锐,一共三百人。
这次商队进城一共有八百士兵,而参加王宫行动是斥候营的三百人,另外还有五百士兵在等候命令。
三百人身形极快,迅速冲进了王宫,随即大门紧闭,从外面看,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王宫里却翻了天,一队队士兵冲进了每一个房间,抓捕国王的儿女和妻妾,住在宫中的几十名侍卫奋起抵抗,都当场被杀,宫中到处是尖叫声和哭泣声。
苏烈带着几十名士兵闯进了位于二楼的国王寝房,房间里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来自波斯的地毯,桌上摆放着大食的金器和银瓶,四面墙角放着一人高的瓷器花瓶,这是来自中原的名品。
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象牙大床,两头都有黄金雕饰,床上堆满了柔滑的丝绸被褥,惟独不见人。
“将军,在床下!”
一名士兵看见了床下露出一只女人的脚,苏烈一摆手,两名士兵上前抓住脚,只听一声凄惨的尖叫,一个年轻的女人被拖了出来,女人是光着身子,士兵随手扔给她一床被褥,她紧紧抱住,浑身发抖,恐惧得声音都喊不出了。
几名士兵用矛杆向床下横扫,床下顿时响起一片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哭求,“饶命!饶命!”喊得是突厥语。
“出来!”士兵们大喝。
半响,一个身体肥胖的中年男子从床下爬出,正是国王默啜,他光着上身,身上的肥肉在忍不住地颤抖,后面还有两个女人也慢慢派出,用绸缎裹着身子,蜷缩在墙角低声哭泣,目光恐惧地望着满屋子的士兵。
“你们不能这样!”
国王默啜哀求道:“你们答应过可汗,不会侵犯伊吾国。”
原来,他以为是处月人杀进来了,一名略通突厥语的士兵大声喝道:“我们不是突厥人,我们隋军!”
“隋军!”
国王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隋军来到伊吾国,这简直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你们.....是隋军!”
他这次改用了汉语,说得结结巴巴,他年轻时去敦煌住过一年,略懂一点点汉语。
苏烈走上前缓缓道:“一万隋军已经在城外等候,投降吧!可以保住你的臣民,如果你要反抗,不仅你活不了,整个伊吾城的人都会被屠杀。”
国王没有听懂,苏烈给旁边士兵使个眼色,士兵用突厥语说了一遍,国王顿时脸色刷地惨白,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了,这是大隋要恢复对伊吾的统治,他要亡国了。
苏烈抽出长刀,慢慢地抵住了他的咽喉,冷冷道:“我数三声,若不投降,我就斩掉你的人头,一!”
“二!”
苏烈目光凌厉,手开始加劲,国王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血珠,就在他要喊出第三声时,国王终于长叹一声,“我愿意投降!”
他认命了,就算亡国,他至少还是大富翁,而且突厥人若能打来,或许他还有一线希望。
......城门已经被数百隋军控制,城门大开,一团火焰在城头上熊熊燃烧,千余名夜间巡逻伊吾国的军队在国王的命令中放下了武器,内心惊惧且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他们也看见了,远处的旷野里,一支黑压压的骑兵正疾速向这边杀来,马蹄声如闷雷,杀气滔天。
四千余骑兵奔至城下,主帅杨元庆一摆手,军队迅速放慢了速度,杨元庆已看出,没有再杀入城中的必要,隋军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城头之上全部都是隋军。
他一声令下,隋军开始列队进城,杨元庆回头对王威笑道:“如何,苏小将军没有让你失望吧!”
王威轻轻叹息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我真的老了。”
杨元庆已经想到了一件事,历史上李渊在太原造反,好像就是杀了王威和高君雅,这个王威其实人不错,很念祖父杨素的旧情。
“王将军,等朝廷建伊吾郡后,我想推荐你为第一任伊吾太守,你可愿意?”
王威苦笑一声,“我已经五十岁,就怕圣上嫌我太老了。”
“廉颇八十尚不嫌老,裴相国六十有二还出使西域,王将军才五十,正是经验最丰富之时,怎么能嫌老?”
王威点点头,他其实已经心动了,便笑道:“这不是我们想想就能得到,看圣上的意思吧!如果圣上任命,我不会推辞。”
杨元庆也不多说什么,催马进了伊吾城,他刚进城门,苏烈立刻上前单膝跪下,“卑职不辱使命!”
杨元庆微微一笑,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这次做得漂亮,我会为你请功,至少你的校尉可以在兵部备案。”
苏烈犹豫一下道:“回禀将军,这次首功应该是萧远颂,其次是沈光,卑职只能排第三。”
“你写份报告给行军司马,我自会据实上报朝廷。”
这时,杨元庆已经看见了跪在路边的伊吾国王,垂头丧气,苏烈连忙指了指默啜,“此人正是伊吾国王,被我们抓获,现已经投降!”
杨元庆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将国王扶起,用突厥语笑道:“国王殿下愿意归属大隋,这是好事,大隋不会向突厥那样对伊吾国横征暴敛,相反,还会通过贸易使伊吾国人渐渐富裕,至少住的房子不再这么破烂。”
国王默啜愣住了,他小心翼翼试探道:“将军的意思的说,伊吾国还会继续保留下去?”
杨元庆倒不是故意欺骗伊吾国王,杨广已经明确表态要建立伊吾郡,但要不要灭掉伊吾国却没有说,杨元庆认为杨广很可能会采用保留伊吾国名号的方式建郡,至少早期会这样,仅仅保留国王和名号,但国王对伊吾国的实际控制权已经没有,只是一个精神上的象征,这样可以安抚乌孙人的情绪,同时也可以稳住其他西域各国。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究竟会如何,他也没有把握,但至少现在他要安抚好伊吾国人,这样伊吾国的军队才能和隋军配合,共同抵御西突厥的反扑。
杨元庆便笑道:“伊吾国是否能保留,关键在伊吾国的态度,只要伊吾国愿意臣服隋朝,质子于京城,国王每年去京城觐见圣天子,尽臣子之心,以圣上仁德,他就会留下伊吾国,用以安抚乌孙人。”
隋军主将的话又给了国王默啜一线希望,他毕竟是国王,他知道杨元庆说得有道理,尤其最后一句话‘用以安抚乌孙人。’这才是伊吾国得以保住的关键。
他感激万分地施礼道:“伊吾国愿献十万只羊给隋军做军粮,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献羊是一回事,但还不足以表达你的归顺决心。”
杨元庆的目光向国王身后望去,默啜一回头,见一队隋军将吐屯押来,他立刻明白了杨元庆的意思,一咬牙道:“我愿亲手杀了吐屯,以明心志。”
杨元庆点点头,他后退几步,给旁边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递给了国王一把剑,默啜手执宝剑,一步步向吐屯走去。
吐屯是第一个被抓,他在家里等待萧远颂给他送钱,却等来了一队隋军,连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被抓,此时父子三人都被摁跪在地上,吐屯见国王默啜执剑一步步向他走来,他顿时惊恐万分,大喊:“你不能杀我,你向可汗发过誓言!”
默啜唯恐他再泄露誓言内容,他一步上前,狠狠一剑刺穿了吐屯的心脏,吐屯惨叫一声,倒地而死,默啜拔出剑,还想再杀吐屯的两个儿子,却被杨元庆命人拦住了。
杨元庆一摆手,“给他们两匹马,放他们出城!”
周围军官们都大吃一惊,李延年连忙上前道:“放了他们,他们会去给西突厥报信。”
杨元庆笑了笑,“就算不放他们,西突厥也一样会很快知道,会有其他人去报信,放了他们!”
士兵放了吐屯的两个儿子,又给了他们两匹马,两人刻骨仇恨地盯了一眼国王默啜,翻身上马向城外奔去,望着两人骑马远去,默啜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杨元庆,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发现这个隋军主将的厉害,这下子,他已经没有了突厥后路,只能死心塌地为隋军卖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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