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年来得有些晚,使它仿佛像一页书的最后一行,翻过书页后,便迎来了新的内容,人们忽然发现,寒冷的冬天要结束了。
风刮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冷,可有时在黄昏,会意想不到地从南方微微吹来一阵和缓的春风,天上也没有那种冷辣辣的气象了,小河里的冰也变薄,像一片片晶莹的浮萍飘在水面上,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后,河边终于又传来牧童的竹笛声。
这里是上谷郡的涞水县,也是上谷郡距离涿郡最近的一个县,它距离涿郡边界只有十五里,渡过涞水,再走一段路便抵达了涿郡。
这里同时也是大军云集之地,隋军在涞水县囤积了两万大军,分为南北两个大营,相距十里,互为犄角,北大营由大将谢映登统帅,南大营由王君廓统帅。
而对面五十里外的涿县,也驻扎着罗艺和高开道的五万联军,双方已经对峙了两个月。
经历了两个月的战备,隋朝已经将三十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兵甲、火油、帐篷等各种军用物资运送到了上谷郡,易县城内修建了三十几座巨大的仓库,有三千军队驻防。
涞水两岸丘陵起伏,分布着大片茂密的森林,在一座座丘陵之间的谷地里,分布着大片农田,大部分农田因为战乱而荒芜,但已经有部分农田出现了重新开垦的迹象,随着春意萌动,农田边缘已经偶然可以看见农人忙碌的身影。
这天上午,一队百余人的隋军巡哨骑兵从一片农田旁飞驰而过,十几名正在耕地的农田都惊讶地望着他们,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些隋军骑兵必然会停下来和他们打个招呼,或讨点水喝,但今天他们却急急匆匆,仿佛有什么大事。
“会不会要打仗了?”一名农民担忧地问道。
“不知道,还是早点回去吧!”
十几名农民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农田向数里外的村庄走去。
百余骑兵依然在加快速度,他们在执行一个紧急任务,隋军在边界上建立了二十几座哨塔,每座哨塔有五名士兵镇守,主要观察敌军的动向,一座哨塔配一名鹰奴,每天都会放鹰回易县禀报情况,这样也证明哨塔平安无事,但昨天竟然有五座哨塔没有放鹰回来,这便引起了大将谢映登的担心,他立刻派巡哨前去探查情况。
骑兵队一路奔驰,很快便来到了第一座哨塔处,这是一座位于丘陵上的木楼,离官道只有数百步远,可以清晰地监视到官道上的情形,再向东走一里,翻越另一座丘陵,便进入了涿郡境内。
“停住!”
离木塔还有数百步,骑兵队旅帅便发现了异常,他大喊一声,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他们已经远远看见了木塔,原本矗立在松林边的木塔已经倒塌了,一半已经烧焦,残破不全地倒在山坡上。
“张顺儿,你带弟兄去看看,当心一点!”
旅帅一声命令,一名火长从队伍里奔出,一挥手,“跟我走!”
他带着九名骑兵向哨塔奔去,几名骑兵在哨塔内翻找了半晌,火长站起身喊道:“没有我们的弟兄,尸体也没有!”
他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忽然从上方的松林里射出,火长措不及防,被一箭射中脖子,惨叫一声,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突来的变故令隋军巡哨队大吃一惊,纷纷张弓搭箭,瞄准了丘陵上的松林,而在哨塔旁的另外九名隋军士兵则举起盾牌,抽出横刀,两名士兵则跑去救治火长。
松林很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在旅帅觉得有些疑惑之时,他本能地一回头,却发现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出现了大群幽州军士兵,足有数百人之多,正悄悄向他们身后靠近,距离他们约一百余步。
“有敌军偷袭!”
旅帅大吼一声,调转马头,隋军士兵纷纷掉头,这时两边山林内乱箭齐发,二十余名隋军士兵惨叫着翻身落马。
旅帅几乎将嘴唇咬出血,后面有堵截,两边有埋伏,只有涿郡那一侧没有军队,又是一轮箭射来,十几名隋军再次被射倒落马,他没有时间再考虑了,再犹豫下去将全军覆没。
“跟我走!”
旅帅大喊一声,再次调转马头向涿郡方向奔去,剩下的近六十名隋兵骑兵奋力奔驰,片刻便冲进了涿郡范围。
这时,山林里涌出大量军士,足有千余人之多,为首一员大将望着隋军骑兵冲进了幽州地界,他冷笑一声,立刻令道:“速去禀报王爷,隋军巡哨越境!”……
正月初十,罗艺以在涿县境内抓获隋军巡哨为借口,谴责隋军越境挑衅,遂下令五万联军集中兵力向上谷郡涞水县率先发动了进攻,进攻涞水北大营。
涞水北大营驻扎在涞水西岸,拥有一万隋军,由大将谢映登率领,自从两天前边境上的五座哨塔意外失去联系,而他派去的查看情况的一支巡哨兵也随之失踪,谢映登便隐隐感到了不妙,他下令军队全面警戒,同时派人回易县向主将秦琼紧急报告。
‘当!当!当!‘刺耳的警钟声在隋兵北大营响起,全副武装的隋军士兵纷纷从营帐内奔出,三千弓弩手已经部署在营栅一线。
三千骑兵和三千刀盾军已列队就绪,一千辎重兵在迅速整理各种兵甲物资,两百名女护兵也跟在辎重军中,女护兵是隋兵最新兵种,任务是抢救伤员,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按照五十名士兵配一名女护兵的标准,她们的装备是一匹马,身着薄甲铁盔,腰佩横刀,后背一口圆盾,最重要是拎一只药箱。
这些女护兵大都是北方女子,有汉人,也有胡族女子,普遍身材高大健壮,前后一共招募了五千名女兵,她们享受和普通士卒一样的待遇,但她们的营地却不和士兵们在一起,而是用营栅单独隔开。
谢映登催马到营栅前,注视着远处的动静,他应该看见了,大约在十里外,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目测大约有五千人左右,这应该是敌军的先锋。
“将军,要去迎战吗?”一名军官低声问道。
“不!”谢映登摇了摇头,“这只是敌军的诱兵,在他们身后不远一定有主力在跟随,不可出营应战。”
“将军!”
身后有人大喊,谢映登回头,只见一名送信兵从后营进来,疾奔而至,送信兵上前施一礼,将一封军令递给谢映登,“秦将军的命令!”
谢映登打开命令,是秦琼的手令,只有四个字,‘西撤易县!’
谢映登默默点头,他明白秦琼的意思,撤离到易县,集中优势兵力,同时拉长敌军的后勤补给线,想必涞水南大营的王君廓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是下午时分,还有时间准备……
罗艺的五万联军由三万幽州军和两万高开道的军队组成,由罗艺亲自率领,而高开道的军队则由他的弟弟高文通统率。
由于天气渐渐转暖,涿郡内的积雪已融化大半,河水也有融化的迹象,罗艺知道开春后,隋军即将发动对幽州的攻势,他反复考虑后,与其坐等敌军上门,不如先发制人,如果能够占领易县,那就能摧毁隋军一个冬天的战备,隋军极可能会被迫撤离上谷郡,那么幽州的危机将迎刃而解。
但此时,隋军还并没有和幽州撕破脸皮,隋军也没有说要进攻幽州,罗艺怕自己的手下将士有疑虑,便设了一个局,污蔑隋军巡哨兵率先进入涿郡挑衅,使他找到了发兵上谷郡的借口。
五万大军缓缓推到了涞水东岸,距离隋军北大营约三里,罗艺没有继续前进,涞水已有解冻的迹象,不能再直接渡河,他一面命人去河边制造浮桥,一面去寻找可以直接过河的地方,现在只是初解冻,有些河段会解冻慢一点,还可以走过冰面。
“禀报王爷,高将军来了!”
罗艺正在中军大帐内查看沙盘,杨元庆的沙盘早已经流传开来,各大势力都学会了使用沙盘,罗艺也做了一架河北北部的沙盘,虽然还有些粗糙,但比起地图,却要便利得多。
他点点头,“请他进来!”
高将军便是高开道之弟高文通,是高开道军中的第二号人物,高开道是渤海郡信阳人,大业九年,格谦在豆子岗起兵造反,他也率数千人起兵呼应,随即两军合并,高开道深得格谦信任,任命他为副将,去年格谦军队被王世充的军队击败,格谦本人也不幸阵亡,高开道便率残军撤到辽东,占领了辽东,随即又南下占领北平郡。
高开道的军队和幽州军本是敌对势力,但在共同对付窦建德的过程中,两军渐渐捐弃前嫌,结为了盟友,这次对付隋军东扩,两军更是紧密配合,高开道命其弟高文通率两万精兵前来助战。
高文通身材雄壮,是一个极为粗鲁之人,但他武艺高强,使一把百斤重的合扇板门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走进大帐,便瓮声瓮气道:“王爷为何不一口作气,歼灭了隋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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