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风有些不解,疑惑地说道:“抗战时期,军用民用的物资都很匮乏,国家对大后方的工业态度,也不至于此吧?”
邱玉池苦笑了一下,说了一些事情,令杨天风皱紧了眉头。
抗战之前,中国的钢铁工业不仅停滞,而且相比于满清和北洋时期,还退步了。战争爆发,由于钢材短缺,干脆放弃了山野炮和榴弹炮的生产。而战争使钢铁走俏,国府不但不积极出台扶持钢铁业的政策,反而立马加税,一年时间从1.28元加到90元。
另一方面,政府的银行贷款贷给工业的份额更是难以想象了,四零年只有3%,到四三年的竟不到1%。到了四四年,大后方钢铁企业大多倒闭或停产。
国府,或者说是蒋委员长,很大的问题就是不相信本国人民的智慧和力量,缺乏自力更生的精神。一开始是买买买,以后就是向山姆大叔要要要。对本国科技工作者取得的填补空白和研究突破极不重视,更缺少扶持和鼓励。
比如化学家侯德榜发愤自行研究新的制碱方法,发明了“侯氏制碱法”,以及联产纯碱与氯化铵化肥的新工艺,但却未获重视,未能实现工业化生产;张大煜先生所建立的褐煤低温干馏提炼汽油的利滇化工厂,历尽千辛万苦炼出了油,但政府不扶持,在人力、物力、设备和经费等方面困难重重,终于被迫停办。
到了抗战后期,中国汽油的百分之百,钢的百分之九十五,药品的百分之九十,武器弹药的百分之八十都要靠美英供给。这样地全部依靠外援,民族工业备受打击,使很多怀着“工业报国”之心的科技工作者大为失望,甚至失业没有了生计。
现在嘛,短暂的工业发展的繁荣不过是被逼的,从心里还没有放弃“崇洋媚外”。抗击日本侵略者,国府也老是在期待着列强干涉,淞沪会战的损失惨重,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此种原因。
杨天风沉思良久,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诸位若是遇到难处,杨某愿鼎力相助。”杨天风起身举杯,热情地说道:“就算在大事上杨某力有未逮,可聘请诸位专家,让诸位能衣食无忧,自信还是做得到的。就怕诸位瞧不上这小地方,嫌弃呀!”
“杨将军客气了。”
“多谢杨将军,日后若没了生计,一定来向杨将军讨个饭碗。”
“杨将军说得实在中肯,不失军人本色。”
………………
众人此时只当杨天风在说笑,却不知杨天风是真希望有更多的专家能留下来,根据地的军工生产已经算是飞速发展了,但他却有更高的要求和目标。
“邱先生。”本来是欢送酒会,但杨天风实在是不舍得放一些专家走,他找了个机会低声对邱玉池说道:“能否请您晚走些时日,指导一下我们覆铜钢板的生产制造。”
覆铜钢板?这绝对是一个相当创新的词汇,也是一项国际上少有的新技术。邱玉池看着杨天风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枪炮弹壳?这可行吗?”
“完全可行。”杨天风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延展、拉伸性能接近铜的钢材我们已经炼制出来了,但不能完全代替铜,所以——”
邱玉池眼睛一亮,作为冶金专家,他知道此项技术将带来怎样的巨大影响,对抗战有着何等重要的作用,而且还是世界上的首创。
“这不仅需要冶炼的技术,还有机械方面的专家。”邱玉池的目光投注到不远处的一位正与人说笑的专家身上,努了努嘴,“杨将军,那位如果能留下,成功的几率大增啊!”
杨天风心领神会,他可是早就注意到那位机械专家了,轧钢机、冲压机,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机械设备。
打动他嘛,肯定有办法。不管是继续抛出专业资料,还是高薪聘请,杨天风决定不遗余力。
……………
战争年代,虽偶有闲暇,或是转神他顾,但军事和作战却始终是主题。
杨天风从鹿邑返回,一面与专家探讨,一面尽力挽留,一面还关注着战场,关注着安庆袭攻战的结果。
宿城、开封,如果再加上安庆,三场攻坚战的获胜,将极大地震撼据城而守的日军。很可能迫使日军不得不增强各驻守城池的兵力,由此带来的就是明显的牵制效应。
鬼子的机动兵力少了,扫荡的力度和频率都会减弱,无疑将给包括三纵在内的抗日武装带来较宽松的发展壮大之机。
思绪翻飞,杨天风看着身穿白大褂的赵雨柔和郝佳琪在忙活着做实验。专注起来,赵雨柔显出与平时不同的神态,挽起的长发,微抿的小嘴,长长的睫毛,缓缓眨动的眼睛,真的是很耐看。
“嗨,你在看什么?”赵雨柔突然发现杨天风似乎并没注意实验,而是把目光始终投注在她身上,淡淡的微笑,好象在欣赏、赞叹。
“哦,在看你们做实验嘛!”杨天风嘴硬道。
赵雨柔翻了翻眼睛,嗔道:“好,那你说,我们的实验有什么错漏,有什么不对?”
杨天风笑了起来,起身装模作样地在试管、烧瓶等实验仪器旁看了一会儿,干咳了一声,在赵雨柔的白眼下缓缓说道:“百浪多息,一九三四年进行了临床研究,一九三六年治好了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小儿子所患的链球菌咽喉炎及其并发症,才被广大民众所熟知。”
“这我们也知道。”郝佳琪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说道:“据说,研究认为染料生色基团偶氮基是使其产生抑菌作用的有效基团。”
赵雨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思路是合成大量的偶氮染料被,然后再想办法测试它们的抗菌活性。”
“这个据说的研究是错误的,是德国人故意散布的误导。”杨天风毫不客气地栽赃陷害,看着两人不解的目光,从兜里掏出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晃了晃说道:“这是我刚得到并整理出的资料,在目前煤化工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的条件下,应该可以进行实验制取。如果再能请到个生物细菌方面的专家——”
“拿来。”赵雨柔伸手就抢,没提防杨天风比她敏捷得多,一错身让步,倒闪了她一下。
“别着急,小心闪了腰。”杨天风趁势扶住赵雨柔的腰肢,笑着把纸塞到她手里。
赵雨柔哼了一声,急于看资料,也就不追究被占便宜的事情了。
对氨基苯磺酰胺最初是在一九零八年由德国化学家paulgelmo在维也纳大学完成他的学位论文的研究过程中合成得到的,当时仅作为合成染料的中间体被研究,它的药学价值尚未被认识。
1932年化学家josefklarer和fritzmietzsch合成出了对氨基苯磺酰胺的衍生物百浪多息,1932年秋,病理学与细菌学家格哈德?多马克以小鼠为动物模型研究了偶氮染料的抗菌作用时,从几千种候选的偶氮染料中发现了红色的偶氮染料百浪多息对于治疗溶血性链球菌感染有很强的功效,这个发现后来也为格哈德?多马克获得了一九三九年诺贝尔医学奖。
也就是说,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对氨基苯磺酰胺再到染料“百浪多息”,人们才发现了这种抗菌药物。
“这种药物之所以有效,并不是因为它们是染料,而是由于它们含有磺胺,而磺胺又根本不是染料。”杨天风坐得离赵雨柔很近,几乎碰到了她的发丝,讲解道:“你们从煤焦油中能制取苯胺,主要原料便有了,这两种制取方法呢,我觉得用第二种更加方便快捷……”
赵雨柔和郝佳琪的脑袋几乎挤到了一起,低声议论着,完全把杨天风撇到了一边。
“我爸快到了,他一定更专业。”郝佳琪说道:“要是依我看呢,用这个混合二本脲法更好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赵雨柔点头附和,“那咱们就开始吧!”
两个女孩自管自说完,才发觉被无视的杨天风,正翻着眼睛不高兴呢。
“我们要开始工作了。”工作有了方向,赵雨柔的心情也变好,脸上带着笑,推了杨天风一下,“你走吧,那么忙,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吧?”
“打了那么多电话要我来指导,现在又让我快走。”杨天风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嘴里嘟囔着。
“你去指导煤化厂,那里也遇到了困难。”赵雨柔推着杨天风的后背,只嫌他走得慢。
“好,好。”杨天风无奈地摇着头,不忘叮嘱道:“磺胺类有毒性,你俩做好防护,那个面具,还有消防用具,都要齐备。如果发现干咳、食欲不振、口中有恶味、头痛、头晕、易疲乏、精神萎靡、工作后思睡……”
“知道啦,那纸上不都写着嘛!劳驾,把小张、小王给叫来,好吗?”赵雨柔站在门口冲着杨天风抿嘴一笑,伸手关上了门。
好,怎么不好。杨天风撇了撇嘴,但心中却为赵雨柔高兴。踏实下来,做些实事,兴许会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取得建树,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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