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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飞狐外传(92)

就这么一转,已数清了敌方人数,西边六人,东边八人,南北各是五人,伤毙的三人不算,对方尚有二十四人。

忽听南面一人朗声长笑,声音清越,跟着说道:“胡兄弟,幸会,幸会。每见你一次,你武功便长进一层,当真英雄出在少年,了不起啊,了不起!”正是田归农的声音。

胡斐不加理会,凝视着西方的六名敌人,只听那四名没报过名的武士分别说道:“在下张宁!”“在下丁文沛领教。”“在下丁文深见过胡大爷!”“嘿嘿,老夫陈敬之!”胡斐向西急冲,突然转而向北,左手伸指向北方第二名武士胸口点去。那人手持一对判官笔,见对方伸指点来,右手判官笔倏地伸出,点向他右肩的“缺盆穴”。胡斐虽出手在先,但那人的判官笔长了二尺二寸,胡斐手指尚未碰到那人穴道,自己缺盆穴势必先要遭点。不料胡斐左手掠出,已抓住了判官笔,用力向前送出,那人“嘿”的一声闷哼,判官笔的笔杆已插入他咽喉。

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两人叫道:“在下黄樵!”“在下伍公权!”金刃劈风之声已掠到背心。胡斐向前扑出,两柄单刀都砍了个空,他顺势回过单刀,唰的一下,从下而上的斩向黄樵手腕。这一招是胡家刀法中的精妙之着,敌人本来极难避过。不料黄樵精于十八路大擒拿手,应变最快,见刀锋削上手腕,危急中抛去兵刃,手腕翻时,伸指迳来抓胡斐单刀的刀背。别瞧他两撇鼠须,头小眼细,形貌颇为猥葸,这一下变招竟比胡斐还要迅捷,五根鸡爪般的手指一抖,已抓住了刀背。胡斐仗着力大,挥刀向前砍出,但黄樵膂力也是不小,抓住了刀背,胡斐这一刀居然没能砍出。就这么呆得一呆,身后又有三人同时攻到。

胡斐估计情势,待得背后三人攻到,尚有一瞬余暇,须当在这片刻间料理了黄樵,此时陷身重围,眼前这人又实是劲敌,若能伤得了他,便减去一分威胁。当下突然撤手离刀,双掌击出,砰的一响,打在他胸口。黄樵一呆,竟然并不摔倒,但抓着单刀的手指却终于放开了。胡斐一探手,又已抓住刀柄,回过身来,架住了三般兵器。

那三名武士一个伍公权,一个是老头陈敬之,另一个身材魁梧,比胡斐几乎高出一个半头,手中使的是根熟铜棍,只怕足足有四十来斤,极是沉重。胡斐一挡之下,胸口剧震,待要跃开,左右又是两人攻到。

圆性骑马在后,众武士都在围攻胡斐,一时没人理她。她虽伤重乏力,但胡斐力伤五人的经过,却一招一式,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全心关怀胡斐安危,胡斐的一闪一避,便如她自己躲让一般,一刀一掌,便似她自己出手。眼见他身受五人围攻,情势危急,当即一提缰绳,纵马冲了过去。

她马鞭轻挥,使一招软鞭鞭法中的“阳关折柳”,已圈住那魁梧大汉的头颈。那大汉正在自报姓名:“在下高一力领教……”突然喉头一紧,已说不出话来。他力气虽大,但一来猛地里呼吸闭塞,二来总是敌不住马匹的一冲,登时立足不定,为马匹横拖而去,连旁边的张宁也一起带倒。

胡斐身旁少了两敌,唰唰两刀,已将丁文沛、丁文深兄弟砍翻在地,突觉背后风声飒然,有人欺到,不及转身,反手“倒卧虎怪蟒翻身”,单刀回斫,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手上忽轻,单刀已给敌人的利刃削断,敌刃跟着便顺势推到。

胡斐大惊,左足急点,向前直纵出丈余,但已然慢了片刻,左肩背一阵剧痛,已看清楚偷袭的正是田归农,不由得暗暗心惊。

那日在福康安府中,胡斐从田归农手中夺去天龙宝刀,以之飞掷毙了凤天南,纷乱中未即携走,却给田归农老了脸皮将刀拾回。田归农事后细想对方的刀法拳招,这华拳门的黄胡子必是胡斐化装无疑。他知道要斗胡斐,非仗这柄锋锐无比的宝刀不可,索性弃剑不用,右手使动宝刀攻敌。他这口刀锋锐绝伦,实所难当,胡斐后背登时受伤。

胡斐右足落地,左掌拍出,右手反勾,已从一名武士手中抢到一柄单刀,跟着反手一刀,这招空手夺白刃干净利落之极,反手回攻又是凌厉狠辣无比,敌人手持利刃跟踪而至,其间相差只是一线,只消慢得瞬息,便是以自己血肉之躯,去喂田归农手中那天龙门镇门之宝的宝刀了。胡斐不敢以单刀和敌人宝刀对碰,一味腾挪闪跃,展开轻身功夫和他游斗。但拆得七八招,十余名敌人一齐围上,另有三人去攻击圆性。胡斐微一分心,当的一响,单刀又遭宝刀削断。这柄宝刀,确实是削铁如泥。

田归农有心要置胡斐死地,寒光闪闪,手中宝刀的招数一招紧似一招。他平时使剑,用刀并不顺手,但这柄刀锋利无比,只须随手挥舞,胡斐已决计不敢撄其锋芒。他使开宝刀,直逼而前。

胡斐想再抢件兵刃招架,但刀枪丛中,竟缓不出手来,嗤的一声,左肩又让一名武士的花枪枪尖划了长长一条口子。

众武士大叫:“姓胡的投降吧!”“你是条好汉子,何苦在这里枉自送了性命?”“我们人多,你寡不敌众,认输罢啦,不失面子。”

田归农当日在福康安府中,给胡斐夺去宝刀,掌击吐血倒地,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如此出丑,实是奇耻大辱,此刻一言不发,刀刀狠辣的进攻。

胡斐肩背伤口奇痛,眼看便要命丧当地,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大哥,别伤这少年的性命。”胡斐虽在咬牙酣斗,仍听得出是苗夫人的声音,喝道:“谁要你假仁假义?”忙乱之中,腰眼里又给人踢中一脚。胡斐怒极,右手疾伸,抓住了那人足踝,提将起来,扫了个圈子。众武士心有顾忌,一时倒也不敢过分逼近。胡斐手中所抓之人便是张宁,他兵刃脱手,给胡斐甩得头晕脑胀,挣扎不脱。

胡斐见圆性在马上东闪西避,坐骑也已中了几刀,不住悲嘶,当下提起张宁,冲到圆性身前,叫道:“跟我来!”圆性跃下马背,两人奔到了胡一刀的墓旁。墓边的柏树已高,两人倚树而斗,敌人围攻较难。胡斐提起张宁,喝道:“你们要不要他性命?”田归农叫道:“杀得反贼胡斐,福大帅重重有赏!”言下之意,竟是说张宁是死是活,并无干系。他见众人迟疑,便自行挥刀冲了上来。

胡斐心知抓住张宁,不足以要胁敌人退开,心想田归农宝刀在手,武功又高,要抓他极不容易,最好能抓住苗夫人作为人质,但她站得远远的,相距十余丈之遥,无论如何冲不过去。只见田归农一步步的走近,当下在张宁身边一摸,瞧他腰间是否带得有短刀、匕首之类,也可用以抵挡一阵。一摸之下,触手是个沉甸甸的镖囊,胡斐左手点了他穴道,右手摘下镖囊,摸出一枝钢镖,掂了掂份量,颇为沉重,看准田归农小腹,力运右臂,呼的一声,掷了出去。

镖重劲大,去势极猛,田归农待得惊觉,钢镖距小腹已不过半尺,忙挥刀斩落。钢镖虽斩为两截,但镖尖余势不衰,撞上他右腿,还是划破了皮肉。便在此时,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一名武士咽喉中镖,向后直摔。田归农骂道:“小贼,瞧你今日逃得到那里去?”但一时倒也不敢冒进,指挥众武士,团团将两人围住。

福康安府中这次来的武士,连田归农在内共二十七人,为胡斐刀砍掌击、镖打腿踢,已伤毙了九人,胡斐受伤却也不轻。对方十八人四周围住,已操必胜之算,有几人爱惜胡斐,又叫他投降。

胡斐低声道:“我向东冲出,引开众人,你快往西去。那匹白马系在松树上。”圆性道:“白马是你的,不是我的。”胡斐道:“这当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我不用照顾你,管教能够突围。”圆性听他说“我的命也是你的”,心里一甜,也想跟着说一句“我的命也是你的”,突然间想到刚逝世的程灵素,终于硬生生忍住,说道:“我不用你照顾,你这就去罢。”

倘若依了胡斐的计议,一个乘白马奔驰如风,一个持勇力当者披靡,未始不能脱险。可是圆性不愿意,其实在胡斐心中,也是不愿意。也许,两人决计不愿在这生死关头分开;也许,两人早就心中悲苦,觉得还是死了干净。

胡斐拉住圆性的手,说道:“好!袁姑娘,咱俩便死在一起。我……我很欢喜!”圆性轻轻摔脱了他手,喘息道:“我……我是出家人,别叫我袁姑娘。我……我也不是姓袁。”胡斐心下黯然,暗想我二人死到临头,你还这般矜持,对我不肯吐露丝毫真情。

只见一名武士将单刀舞成一团白光,一步步逼近。胡斐拾起一块石头,向白光圈摔了过去。那武士挥刀击开石头。胡斐抓住这个空隙,钢镖掷出,正中其胸,那武士扑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田归农叫道:“这小贼凶横得紧,咱们一拥而上,难道他当真便有三头六臂不成?”胡斐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星星,心想再来一场激战,自己杀得三四名敌人,星星啊,月亮啊,花啊,田野啊,那便永别了。

田归农毫无顾忌的大声呼喝指挥,命十六名武士从四方进攻,同时砍落,乱刀分尸。众武士齐声答应。田归农叫道:“他没兵器,这一次非将他斩成肉酱不可!”苗夫人早就在不断走近,这时更上前几步,说道:“大哥,且慢,我有几句话跟这少年说。”田归农皱起了眉头,道:“阿兰,你别到这儿来,小心这小贼发起疯来,伤到了你。”苗夫人甚是固执,道:“他立时便要死了。我跟他说一句话,有什么干系?”田归农无奈,只得道:“好,你说罢!”

苗夫人叫道:“胡相公,你的骨灰坛还没埋,这便死了吗?”胡斐昂然道:“关你什么事?我不愿破口辱骂女人。你最好走得远些。”苗夫人道:“我答应过你,要跟你说你爹爹的事。你虽转眼便死,要不要听?”

田归农喝道:“阿兰,你胡闹什么?你又不知道。”

苗夫人不理田归农,对胡斐道:“我这话很要紧的,此事只跟你爹爹和金面佛苗人凤有关,你听了之后,死而无憾。你要不要听?”胡斐道:“不错,我不能心中存着一个疑团而死。请你说吧!”

圆性眼见局势紧急,突然往地下一扑,一个打滚,长鞭舞成一团银光,冲了出去。田归农挥刀拦截。圆性长鞭疾往他头颈中圈去,田归农挥刀格开,圆性已闪过他身旁,抱住了苗夫人在地下滚动。田归农横刀砍去,圆性缩身避过,乘势双手出劲,将苗夫人向胡斐抛去。胡斐抢上接住,跟着拉住圆性右手,用力回提,双手抱住她身子。只见她用力之余,背上刀创裂开,鲜血猛涌,又惊又怜,忙按住她伤口。

田归农见南兰落入胡斐手中,生怕伤了她,不敢便即进攻,脸色阴沉,不知南兰要跟胡斐说些什么话。

苗夫人站起身来,将嘴巴凑到胡斐耳边,低声道:“你将骨灰坛埋在墓碑之后的三尺处,向下挖掘,有柄宝刀。”

胡斐心中一片迷惘,不懂她这三句话的用意,看来又不像是故意作弄自己,心想:“不管如何,确先葬了二妹的骨灰再说。”看准墓碑后三尺之处,运劲于指,伸手挖土。十六名武士各执兵刃,每人都相距胡斐丈余,目不转睛的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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