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玉之后,杨广也并没有在那一块岩石上停留多久,他确定了一个方向之后,笔直前行,少顷,就来到了封印空间的边缘之地。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片虚空,在无数漂浮岩石的外围,已经不再有任何岩石存在,举目望去,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紫黑。
可实际上,当杨广站在了最外围的那块石头上,这片一望无际的紫黑色空间,已是一面近在咫尺的屏障,几乎不必尝试,杨广已经可以看出这面屏障的特性。
如果强闯的话,多半是会被紫黑色的光晕传送到其他地带,万一闯关者能够定住空间的流转,持续向前,那么就等于要同时与八大恶魔的力量对抗。
这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手段,对于被困在封印空间内的八大恶魔来说,自然是无解的僵局。
杨广可以强破,可他感兴趣的,是八仙当年如何确立这样一片屏障,使得八大恶魔跟封印空间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又如何抹消关于八大恶魔的神话传说?
观察了片刻之后,杨广探出手掌,按住了那面紫黑色的屏障,手腕翻转,五指上透出黄金般的锋芒,竟然硬生生把手掌前方那一小块空间切割下来。
这一小块空间一旦离开了屏障的主体之后,立刻有流散的征兆,就像是从沙滩上流过的月光,晨曦间拂过的雾气。
而在这个极简单而朦胧的过程之中,杨广已经窥见了其中流转的许多画面,这些影像所共同构成的那股力量,似乎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他沉吟片刻,手掌再次抬起的时候,手臂上缠绕着一条威严的龙形之气。
在皇朝龙气的包裹下,这只手掌仅仅受到了大约相当于六星级的阻碍,就深入了紫黑色的屏障之中。
杨广将手一拨,眼前映照出了古老的传说故事。
那是一座繁华昌盛的古代城池,城池的中间有一座高大的佛塔,中空的巨大佛像仿佛通天彻底,而在这佛像旁边,便有一道蜿蜒的龙影盘旋,若隐若现。
城市之中,常有民间、官员,对着佛塔佛像举行祭祀,叩拜,祈祷。还有关于佛塔的种种故事从这一座古城之中流传出去。
有这样的传闻,“佛前护法,神都龙王。善能变化,元神出游,眼有烈光,口喷神火……大周皇帝亲封……”
佛像的建造实则没有彻底完成,在漫长的工期之中,种种祭祀,法会从未断绝过,然而城市中人们的生活也并未受到影响,变得枯燥不安,反而更加热闹红火。
无边繁华之中,忽然有一日,佛塔坍塌,佛像倾倒,缥缈龙影勃然大怒,从云中降下,化为实体,以烈火灼烧城池,降罚于人。
街边花楼之中,一个呼呼大睡的醉汉在烈火中拔剑起舞,泼酒为鹤,驾鹤东出,说不尽的写意风流,一时间飞剑满天,纯阳天遁,吞没龙躯。
仙剑战龙神的影像很快消弭,其后还有种种零零散散的关于神都龙王的故事影像,只是大多不成整体,也没有龙王真身降临的那种真实感。
杨广看过之后,手掌换了个方向一拨。
前方的景象一变,仍然是一座古代的城池,甚至街道房屋的布局都跟刚才的那座城市极为相似,只不过没有了那高大的佛塔。
一行人正载歌载舞向城中而去。
“骠国使团,灵秀舞乐,为唐皇贺……乐天居士亲与赴宴赋诗……”
一派欢歌之中,乐团里忽然有人持剑握刀,于殿上行刺唐皇,眼看即将事败的时候,有人捧着一把古朴的宝刀祈祷。
“大夏龙雀,天空之神,请降世间,千军辟易……”
龙雀于金銮殿中降世,展开极速,即将攻杀皇帝时,笛音传来,仙乐袅袅。
杨广略一思索,第一次拨动的时候,手掌是向下,出现了代表火的恶魔神灵,第二次是向左,出现了代表乾金之象的恶魔神明,或者也可以视为,向南、向西两种方位。
他再次拨动紫黑色的屏障。
环境变迁,大浪滔天,黑云弥漫,一条滚滚来去,不见首尾的大江边上,成千上万名身着严密服饰的异族之人,望天朝拜。
天是阴沉沉的天,一点星光也没有,却唯有正中一轮月光,照透层层黑云,蓝汪汪一片,月下江水,尽是艳蓝之色。
那些服饰以黑色与红色为主的人们绕着篝火起舞,吟唱着古老神秘的歌谣,歌颂伟大的月亮,仁慈的咒蓝之神。
咒法的力量沟通着神灵,在他们的祈祷之下,那条大江失去了重力的束缚,横空而起,无边水流被搬运到十数里之外,朝着敌国的城池坠落下去。
阴沉诡秘的天地之间,忽然飘来一朵纯净的白色莲花,有端庄素雅的白衣仙子提起竹篮花,兜住半江之水,向蓝色月亮中的神灵劝谏。
一言不合,莲花与蓝月相争。
在杨广的手掌向着八种不同方位拨动之后,他已经看过了上千个故事的影像,只不过其中绝大多数的影像都显得模糊不清,似乎场面越大的就越为清晰,而往往最清晰的那一个,就是有神灵真身降临,与仙人开战的场面。
上千个故事之中所共通的主角有八个,在故事之中大多以神明的身份出现,或者是高高在上,不屑凡尘,或者是降临人间,带来灾祸,它们,亦正是如今被困在这封印空间之中的八个恶魔。
“所以,真正构成了这个封印空间的,就是这八个恶魔当年的神话故事……用故事构建的封印。”
杨广回忆起了当初被他打死的那个黑发和尚,他所聚集的信仰、国运,又想到了自己如今混溶于体的皇朝龙气。
说到底,这些都是万灵心念的力量。而这个用故事构建的封印,也正是源于这种力量。
但是,心念的力量是时时刻刻变动的,就算是杨广这一种已经融于体内的帝皇龙气,也时刻呼应着大隋全境内的一切细微变化,这种力量,怎么可能用来形成一个千百年不变的封印空间?
八仙要把关于八大恶魔的故事、心念,无一遗漏地收集起来,在尘世间抹去它们的踪迹,也绝不应该像是影像中表现的那么迅捷、简单才对。
还有,心念的力量是会迅速消亡的。关于八大恶魔的故事已经绝迹多年,那么这个封印空间的力量为什么没有随之衰减?
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与这个世界的一个特殊领域有关。
幽世。
一个并非现实那样的唯物世界,而是本身就以精神心念为主的异次元空间。
杨广想着,以龙气覆盖全身,闯入了紫黑色的屏障,七步之间,破开重重虚妄,脱出了封印空间,来到一片青山绿水之中。
莽莽高山,奇峰峻岩,飞瀑清泉,深潭流转,云雾渺渺,烟水微寒,岩下青苔,空碧柔然,天清如洗,万里无云。
好一片秀丽山水。
这就是幽世的一角。似乎真与人间名山大川别无二致,不,这甚至更胜过现实中那些饱经蹂躏的山岳,而保持着古老时代,经过略微人迹改造却还未伤及自然根本的最佳风貌。
可是浑身缠绕着金色龙气的杨广刚刚踏入这里,磅礴浩瀚的帝皇龙气霎时间蒸腾如云。
云蒸霞蔚,金色的雾霭光晕充斥天地,吞没山川,以此处的天空为中心,极速的扩张。
在这个精神高于物质的世界,帝皇龙气竟然化作了一条近乎真实的五爪金龙,无休无止的扩张,躯体的长度,真正达到了万里之巨。
其实这其中不仅仅是帝皇龙气的显化,更有杨广的一部分武道力量随之散发出去。
如此可畏的威然巨龙,惊动了整个幽世,犹如科迪勒拉山系的安第斯山脉腾空而起,世界上最长的山脉,光是在天光之下投射的阴影,这份体积,都足以影响到大半个幽世的风云运转。
在对应着日本某处的幽世岛屿之上,简朴的茅屋前,衣着朴素的老人坐在一口铁锅边上,忽然胡须一颤,抬头望去。
他一抬头,庞大的阴影已经覆盖了他所在的整座山峰,将这整座岛屿都变得清凉了几分。
“怎会?!”被尊称为御老公的神明,是难得的身为不从之神却可以与人类长久共处的一位,也是传说中的素盏明尊、须佐之男,拥有讨伐龙蛇属性的钢之神。
然而如果他当年讨伐的龙蛇有这个体积、威势的话,就是趴着让他砍十天十夜也砍不断呀!
“难道是完整体的耶梦加得吗?不对,这好像是出自中国的幽世……”
须佐之男翻遍脑海中的神话知识,也没有一个能够对应这条巨龙的。中国那里,有关于龙的神话传说,大多着重于神通的变化,在体型方面并不是特别的优胜,像是这种“怪兽高大就是强”的神话概念,一般都是出现在欧洲一系。
须佐之男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大名鼎鼎的天丛云剑也被他从地球的现实空间召唤过来。
“不过既然是在中国的幽世,那么中国的那位王,应该会先有所反应。”
幽世庐山,凤鸣之声传来,凤凰的影子掠过天穹之下,二话不说,直接向着横亘于天空中的神龙冲击过去。
“不知名的龙蛇之神,在中国的幽世之中放肆,是向吾无双的武侠王发起挑衅吗?”
黑发分双股,穿着类似中国古代服饰,却修改的不伦不类的天女衣装,神色凛然的少女傲气十足的向天出掌。
“如果能够接下这一招的话,就勉为其难的谅解你的无礼!”
在飞凤幻影之中,正是中国的弑神者,五岳圣教的教主罗翠莲。此人弑神已经超过百年,在世界各国的修行者眼中是可以与东欧的沃班侯爵并列的凶人。
不过,这位教主统治着中国疆域之内三成的修行者,本人却厌恶现代都市的环境,常年居住在庐山深处。
飞凤冲向龙腹时,杨广向着罗翠莲看了一眼,他现在的视角颇为奇特。
天空中神龙的每一处躯体所在都等于是杨广的双目,在这种状态下,他不但能直接看到大半个幽世的景貌,再把注意力集中到罗翠莲身上的时候,更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名为“罗翠莲”之人的过去,像一副完全展开的画卷,巨细无遗的呈现在杨广面前。
从她在乾隆年间出生,到勤修武艺,研习方术,成功斩杀一尊不从之神,随后百余年恣意而为的人生。
遍观此人过去之后,杨广冷哼一声,“无德之辈,焉称侠王?”
杨广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不是有多么强烈的敌意,就是针对罗翠莲的一个称号随口一说。只不过是一句责备,却包含着一种罗翠莲无法理解的力量,直接钉入她心府之间,使她恍惚失神。
飞天而起的凤凰之影顿时变得散乱起来。
而杨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万里神龙亦随之发出一种浅浅的低吟。仿佛将他的语言用龙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短短的八个字,人声龙吟叠加在一起,更好像得到了幽世之中近千万平方公里疆土的呼应,天地共振也似的力量,沛莫能当,轰然一声,便将这位自诩孤高的武侠王从幽世之中打落出去。
现实世界的庐山之中,凤鸣之声忽然传出,凤凰折翼的虚影在整个庐山上空闪现,所有聚集在这附近的五岳圣教的人都亲眼目睹。
罗翠莲的弟子陆鹰化,心中惊疑不定的赶向他师父的居所,在到达那片区域的时候,却看到了满目疮夷的建筑残骸。
在断壁残垣之间,被夸赞成国士无双的罗翠莲匍匐在地,勉强用细弱的胳膊将身体支撑起来,手臂上又迸射出数道血箭。
“噗!”
看着呕出的大滩鲜血,罗翠莲的瞳孔似乎略微收缩,梦呓般低语。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噗!”
幽世之中,须佐之男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在凤凰的虚影冲天而起,一闪即逝之后,那条令神明也戒惧的神龙亦逐渐退散。
想必是已经被那位教主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也对,毕竟是无双的武侠王。
而在另一边,杨广收回了帝皇龙气之后,察觉到清平剑上七层刻印已经全部使用过,便转身再次穿过紫黑色的屏障,回到了封印空间。
至于方才向他出手的那个人还有极远处戒备的老者,目前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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