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也有几天没有得到仇牧起的消息了。
之前他们被山贼绑架,没办法联系他,但是没想到,他也没有联系他们。
唯一的一封信,说是一切都好,还是四五天前寄出来的。
燕婴宽慰了她好一会儿,说大约是快要胜利了,所以没那么多时间写信,说不定等他们到丰州的时候,仇牧起都已经抵达了。
可是沈宜安心里还是十分不安。
大约是兄妹连心,如今仇牧起那边的情况,的确是不容乐观。
月氏那边一瞬间陡然增兵数万,他难以应对。
原本他的弟兄就是跋山涉水而来,虽然个个都如虎狼一般勇猛,可是再厉害的兵也要睡觉,月氏那边这几天一直在打车轮战,仇牧起手下的每个人,都是满眼睛的红血丝。
再这般,还不用等月氏的刀砍过来,这些兵就会被累死。
仇牧起站在城楼上往下看,猎猎的风卷起他的墨发,一瞬间挡住他的眉眼。
有那么一瞬间,虎子几乎以为他要就这样跳下去。
仇牧起怔怔地看着下头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般的月氏军。
“虎子,”他的声音被风卷走,虎子凑近了才能听清,“小安那边,怎么样了?”
“这几日属下没敢联系他们,但是前段时间燕世子信里都说,鬼医医术高明,小姐已经大好了。”
仇牧起点了点头。
“那就好,虎子,只要小安能好好活着,我也就放心了。”
虎子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凄凉的悲壮感。
他心头一抖。
“大王,我们一定能赢的,小姐还等着您回去呢,她还等着您给她一个家呢!”
虎子知道,在仇牧起心里,只有沈宜安最重要,所以赶紧把她搬了出来。
仇牧起凄惨一笑,他回头,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眸子却熬得通红,“虎子,你知道吗,在上战场之前,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不吉利的。”
虎子还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得他又道:“虎子,你还记得吗?从前你跟着我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发过什么誓?”
“此生征战,半步不退,宁死不屈,不赢不休。”
虎子是个粗人,但是十六个字,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虎子,我现在要让你退。”仇牧起抓住了他的肩膀道。
虎子一愣,“大王……”
“这是个必然无法赢的战争,我不想把兄弟们的命都搭在这上头,但是秦岐救了小安,他的恩我不能不报,我不能一走了之,但是兄弟们不必在这里送死,虎子,你去安排一下,所有家中有父母而无兄弟,有妻有子的,都跟着你离开,另外,剩下的人里,如果有不想留下的,也跟着你离开,不管怎么样,此生,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大王!”虎子眼睛圆睁,“虎子誓死也要跟随您!”
仇牧起按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虎子,你去丰州,找到小安,你若当真拿我当兄弟,后半辈子,你帮我照顾好小安。”
虎子狠狠摇头,已经快要压制不住泪意。
他宁肯死,也不要做苟且的逃兵。
“大王,小姐最想看到的还是您,只有您才能真的给她一个家,您带着兄弟们走吧,我留在这里!”
“这是军令!”仇牧起骤然冷了脸,喝了一声以后,又朝远处看去,微微叹气道,“虎子,唯有我留在这里,才能尽可能地拖延一段时间。”
百姓无辜,他已经派人给秦岐那边送了信,他不一定能撑到秦岐派援军过来了,但是至少,这些百姓里,还有一些能够活下来。
虎子不敢违抗军令,他到底是收拾了东西,又安排了要跟他一起走的人。
虎子和仇牧起一起喝了一顿酒,恨不能就此大醉沉睡百年。
但是他却越喝越清醒。
夜深,虎子拎上东西,一步三回头。
走等到拐角处以后,他才深呼吸一口气,大踏步往前走去。
“虎子——!”他听到后头,仇牧起喊了他一声。
但是他却并没有回头。
那是男人之间的告别。
兄弟从此往前走,莫回头。
我若葬身于此地,来世聚。
仇牧起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亭子里喝酒。
冷风穿身而过,仇牧起灌下一大口酒去,又出了星点汗。
明日一场恶战,他会让月氏看到青海狼的战斗力。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空酒壶扔进了湖里。
陡然散开的月光让他一瞬间变得清醒。
他挺直了脊背往回走。
一个黑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
仇牧起迅速往旁边闪开。
下一秒,他就被虎子抱了个正着。
仇牧起一向不喜欢除了沈宜安之外的人这么亲近,但是这一次他就勉强忍了虎子。
“你怎么回……”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虎子高声兴奋喊道:“大王!援军来了!”
援军?
仇牧起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哪里来的援军,难道是秦岐的人?
他一把将虎子推开,虎子却照旧是一脸乐呵呵的。
“大王!咱们有救了!援军来了!”
仇牧起匆匆起身,跟着虎子往外走去。
虎子也是出了门以后,才发现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能再见到仇牧起了,没想到一瞬间悲化喜,他们两个还能并肩作战。
大门徐徐打开,仇牧起看见了楚殊名的脸。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楚殊名带着些许沧桑和疲惫。
他将仇牧起眼里的戒备看得分明。
“我如今不过是个丧家之犬,青海王可愿意收留?”他惨笑一声。
楚殊名被打入天牢,剥夺太子之位,而且因为皇后被废,他还失去了嫡长子的身份,这些事情,仇牧起前段时间就知道了。
但是姓楚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他不肯轻易相信。
楚殊名倒是做出了十足十的诚意。
“我倒也不和青海王说虚的,我想重新返回楚国,拿回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青海王,你也可以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我愿意表现我的诚意,这一仗,由我身先士卒,明日让我带来的人作战,青海王大可以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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