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回头看,面上微微带着几分不耐烦。
光凭声音,他也听得出来,刚刚说话的人,就是顾惜月,他的嫡长女,也就是顾倾城的亲姐姐。
顾惜月生得不如顾倾城精致,但和普通人比起来,也是嫣然一笑,美艳无方。
只是从小到大,顾惜月都很少像是顾倾城一样撒娇,也不会哄顾大人开心。
纵然她是嫡长女,但是顾大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更亲近顾倾城几分。
“妹妹已然如此,如果爹强行想要保下她的话,也只能借由宣王之口,同时,爹还要付出很多代价,来和宣王做交换,但很明显,宣王现在并不想做这个交换。”
顾大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些事情,他已经清清楚楚,用不着自己的女儿再来嘲笑自己一遍。
“但其实爹有没有想过,宣王如此,对我们顾家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顾惜月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微微抬起头来看顾大人,相比于顾庆长城,她更多几分沉稳的韵味,不像是十几岁的姑娘,反而像是个三十岁、历尽沧桑的妇人,“倾城这次做的事情太过分了,爹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个不好,恐怕往后,我们顾家,可就掌握在宣王的手里了。”
“也许爹觉得不会,爹是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见得会斗不过宣王,”顾大人的话还未说完,顾惜月便又道,“但是爹,当初皇上让宣王和倾城定亲,为的是什么,您心里想必清楚,纵然您不清楚,但您也肯定知道,皇上可不是想让顾家和宣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您如今这样做,有没有想过,皇上会如何想?”
顾大人瞬间眸子一缩,若有所思。
顾惜月微微抿唇,声音沉稳却又舒缓人心,“如今不管是倾城和宣王退婚还是不退婚,与当初皇上的意思都是背道而驰,顾家这么多年来蒸蒸日上,从不参与皇子夺嫡,就是因为,顾家一直稳稳地站在皇上这一边,这一步棋,父亲万万不能走错。”
这一次,顾大人没有了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微微颔首,看向顾惜月,道:“所以,你以为该当如何?”
“顾家的女儿,不止有倾城一个,”顾惜月跪在地上,仰起头来,无比坚定道,“为解父亲烦忧,为顾家之未来,女儿愿意代妹出嫁,履行和宣王的婚约。”
顾惜月微微抬着下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和顾倾城还是很像的。
但是,顾倾城不会有她这样沉稳而坚定的神色。
顾倾城永远都是带着几分娇俏的,她从小到大,受尽了美貌带来的便利,美而自知的人,通常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
顾惜月也美,但她的美,被顾倾城的光芒笼罩,她本也可以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只能生活在顾倾城美貌的阴影之下。
于是,她便拼尽全力,想要冲出这阴影,拥有自己的阳光。
顾大人这还是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嫡长女。
长幼尊卑有别,但世人只知顾家嫡次女而不知嫡长女,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顾惜月比顾倾城大一岁,可顾倾城都订婚了,顾惜月还是待嫁闺中。
一个家族的嫡长女,通常都是嫁得最好的那个。
顾大人忽然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想把顾惜月嫁给胡王的,但是顾倾城喜欢秦之亥,她和他撒了好久的娇,他也就同意了。
后来胡王变成宣王,他只想着顾倾城的婚事,倒是把顾惜月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顾大人伸手,亲自将顾惜月给扶了起来。
“惜月,你是为父的好女儿。”
顾惜月轻轻抿唇一笑。
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想要和顾倾城一样,被父亲宠爱。
但现如今她得到了,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
毕竟,她想要的,还有更多。
顾家很快就把让顾惜月代替顾倾城出嫁的消息传了出去。
京城里的人都没想到,顾家为了能和秦扶桑联姻,竟然退让至此。
如果秦扶桑再不接受,恐怕就太不识抬举了。
徐福立在他面前,等着他的答复,也好上顾家去回话。
好半天以后,秦扶桑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幽幽叹气道:“徐福,你说我到底哪里好,顾家这样不肯放过我。”
“王爷您如今是皇上心头正当宠的皇子,还新封了王爷,当然是样样都好。”
徐福面上喜滋滋的。
他是真的开心。
他觉得,秦扶桑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秦扶桑却只轻声一笑到:“从前可不见得他们这般。”
徐福开心,他却没办法开心。
他自己心里清楚,最近一路走来,他每一步都是虚浮的,仿佛踩在棉花上,完全摸不到底。
这些人的蜂拥而至,各自带着自己的目的。
可他一直忘不了的是,陵寝之中,他面朝着无数的冰块,背靠着那堵石墙,而沈宜安在后头一面拍墙,一面哭喊着他的名字。
他不愿意娶顾倾城,也不愿意娶顾惜月。
秦之亥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和顾家翻脸,砍断了顾倾城三根手指,还叫人玷污了她。
大约在很多人眼里,秦之亥都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但这一刻,秦扶桑忽然有点羡慕他。
羡慕这个,曾经将他也赶尽杀绝的弟弟。
最起码,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冲动。
而秦扶桑,几乎连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他忽而捏紧了手里的东西,骤然眸光汇聚。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外头忽然来了个侍卫,敲门进来。
“王爷,常乐公公叫人来传话,说是皇上告诉您,顾惜月是个不错的姑娘。”
秦扶桑攥紧的拳头陡然松开。
他不是秦之亥,还没有和秦岐抗争的本事。
秦之亥能做的事情,他做不得。
他这一生,孑孓独行乃是常态,龃龉过活已成日常,他爱不得,求难应,二十年来,如在地狱苟且。
但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又何必拖另外一个人下水。
往后,他还是要离沈宜安远一点才好。
他已然习惯了这二十年来的黑暗,而沈宜安却像是噼里啪啦闯进夜空里的一道光,拉响爆竹,燃放烟花。
沈宜安也是一个背负了很多黑暗在人世间攀爬的人,但许是童年的经历不同,沈宜安可以体谅他的痛苦,但却和他不完全一样。
她的笑容,还是灿烂的,不似他一般,满身尽是阴郁。
那时候身处陵寝,他们俩并排躺在一起,他说起从前的事情给沈宜安听,一偏头见她浅笑,忽然就愣住了。
如果未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这黑暗。
但我见过了,便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可我本身就是黑暗,于是越靠近光,越靠近毁灭。
“去告诉顾家,不必另行订婚宴,顾惜月是本王的未婚妻,一切事情照旧。”
在长久的沉默以后,秦扶桑才对徐福道。
徐福赶紧点头出门,去给顾家回话。
秦扶桑坐在门口,轻轻抬起手腕来,打量着自己腕上的那根银链子。
她为他戴上的时候,指尖曾从他腕上划过,只怕是他今生,再不可触及之温暖。
自打那日开始,秦扶桑便有意避开沈宜安。
只是他们俩本身就没什么交集,如今也是好多日没有见过了。
皇甫奉来给他看过几次脉,他虽知道沈宜安身上受伤,但却半句都没有提过,皇甫奉本是满心向着燕婴的,见他这般,自然也就不会刻意提起。
只是有些人,不是想不见,就可以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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