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骤然站定。
瑜妃带着几分疑惑看她。
已经快要抵达她的宫室了,她的胳膊疼得厉害,想要赶紧叫太医来包扎诊治一下才好,若是留下这么长的一道疤,她往后还怎么承宠?
她其实是很羡慕沈宜安的。
秦扶桑看沈宜安的目光,那么不一样,她看得分明,秦扶桑是喜欢沈宜安,喜欢进了骨子里。
而她呢,比不上司如静,也比不上楚环,还要等到后宫无人了,她才能勉强在秦岐的心里占到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第一。
楚环如今虽然进了冷宫,然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楚环所做的事情,如果换到她身上,只怕是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娘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要去找秦扶桑。”沈宜安心头浮起几分不安。
纵然她反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但是她还是想,总要亲眼看见他才能放心。
时光倒流回二人分别之后的时候。
秦扶桑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楚环,然后直接将那块玉佩给了她。
其实在追上去之前,秦扶桑还在心里想了很多句要说的话。
但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此生母子缘分至此而尽,来生,就不要遇见了吧。
秦扶桑没去看楚环脸上的冷笑,他只将玉佩塞给她,转身就走。
他还等着去赴沈宜安的约。
可就在那一瞬间,楚环忽然低呼了一声,清脆一声响,那玉佩好像跌落在地。
秦扶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但是却并未回头。
跌碎便跌碎吧。
可他还未迈动一步,就听得后头宫女惊呼道:“娘娘!”
“秦……秦扶桑……”楚环在后头有气无力地喊了他一声。
秦扶桑下意识回头,却见楚环跌在地上,右手按在那块玉佩上,那玉佩摔碎,割伤了她的手。
但更叫人胆寒的是,从她两腿之间汩汩而出的鲜血。
“救……救我……”楚环面上的血色迅速退散下去。
她下意识想要抓紧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手指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着。
“王爷,这怎么办啊……”那宫女一时间慌乱,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像只过一秒,又好像过了一辈子。
秦扶桑看着楚环在他面前一寸寸丧失生气。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咬牙,将楚环打横抱起,对旁边宫女道:“赶紧去叫太医!本王先带娘娘回去!”
“是,王爷……”
宫女提起裙子,飞快往前头跑去。
就算是楚环已经从璇贵妃变成了楚良人,她肚子里的也还是皇上的骨肉,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也是担待不起的!
秦扶桑抱着楚环,飞快往前走。
她缩在他的怀里,看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猫儿。
那一刻,月光倾洒在二人的身上,仿佛用银色的绸带将二人捆绑在了一起。
楚环无力地睁眼,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秦扶桑和秦扶苏真的是很像。
但还是有点不一样。
秦扶苏没有这么瘦削,脖颈也没有这么修长。
其实秦扶苏身上虽然带着贵气,但说起来,好像还是秦扶桑生得更为精致好看一些。
她身上的热气被鲜血带离,但有些记忆,却悄然回来。
秦扶苏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她自然是很喜欢的。
但是生秦扶桑的时候,她的地位其实已经稳固了许多,而小小的秦扶桑又那样好看,其实她是更喜欢秦扶桑的。
况且两岁的小孩子,总是要比五六岁讨狗嫌的小孩子更讨人喜欢。
只是那时候,她怕秦扶苏觉得自己偏心,总是不敢将自己对秦扶桑的喜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那时候的秦扶桑还不记事,她想着,自己多对秦扶苏好一些,也不要紧。
后来,又出了那桩事,她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为了保全自身,只能舍弃秦扶桑。
其实那时候她也是不忍的,秦扶桑刚被送走的时候,她也是好多天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小小软软,像是个粉色团子一样的秦扶桑,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委屈巴巴地哭。
只是多年不见,她慢慢就忘记了秦扶桑。
如若当年没出那档子事,她如今与秦扶桑,应当也是母子情深吧。
楚环别过头去,月光之下,她眼角晶光闪动。
那些宫人已经得知了楚环被贬黜的消息,已然连夜被派去别的宫室,只剩下嬷嬷还留在这里。
嬷嬷一见秦扶桑抱着浑身是血的楚环回来,当即就慌了,“娘娘,这……这是怎么了啊……”
“嬷嬷,快去烧点热水来。”秦扶桑将楚环放在床榻上,呼吸都有几分不均匀。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嬷嬷匆匆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个孩子对楚环有多重要,嬷嬷也是重要的,她几乎不敢想,要是这孩子没了,楚环会怎么样……
秦扶桑给楚环盖上了被子,就想出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可还不等他直起腰来,他的手腕就忽然被人攥住。
楚环从后头轻轻拉着他的手腕,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的,出了一手心的汗,如同沾了满手的冰水。
“别走……秦扶桑……”她气若游丝开口,“别走……”
秦扶桑背对着她站着,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楚环的手,然后在她身边蹲下,缓声道:“我不走,你放宽心。”
楚环的两条腿不停地打着颤,被子掩盖下,她的裤子早就被鲜血染透,就连秦扶桑的身上和手上都是干涸了的血迹。
她的这个孩子,大约是保不住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明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这样。
痛苦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漫长,楚环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宫女才带着太医赶了过来。
“王爷且请出去吧,这里有臣就可以了。”
产房血腥,一般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呆在这里。
楚环已经有几分恍惚,她没再抓着秦扶桑的手,而是由于剧痛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
秦扶桑还是被嬷嬷给推出了门外。
他呆愣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
过了片刻,他忽而回头,和外头急匆匆赶过来了的沈宜安目光撞了个满怀。
一看见他满身的血,沈宜安当即就慌乱跑上前来,差点直接跌在他身上。
“这是怎么了?”她拉起他的手问道。
然握上他的手以后沈宜安就反应了过来,这并不是秦扶桑的血。
“娘娘她……”她一时语塞,看着秦扶桑面上神情,不知该说什么。
“别担心。”
过了一会儿,沈宜安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秦扶桑反手将沈宜安的手握在了手心里,他的手在轻轻发抖,沈宜安便用自己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无声地宽慰着。
秦扶桑从未这样强行与沈宜安亲近过,但是此刻,他总觉得自己心慌得难受,唯有握住沈宜安的手,才能好受几分。
屋子里的血水一盆一盆被倒了出来。
秦扶桑想,他不是已经对楚环丧失希望了吗?
为什么她只要稍稍示好,微微示弱,他就有几分想要原谅她的冲动?
兴许……兴许是因为……
当年她生他的时候,也吃了这样多的苦吗?
就在此时,太医打开一条门缝,血腥气扑面而来,太医带着满面的慌乱匆匆道:“王爷,皇上不在,有的话,臣只能问您了,娘娘情况凶险,怕是母子只能保全其中一个,您说,该如何抉择?”
这样的大事,的确是很难抉择。
这个孩子对楚环有多重要,谁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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