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婴的眸光忽然黯淡了几分。
“但是我忽然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沈宜安叹了口气,似是自嘲般一笑,“这话我不知道要和谁说,兴许和别人说,都会觉得我矫情,这里的样样东西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习惯的,连吃饭的口味都是跟着我来的,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家,很奇怪……”
“燕婴,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沈宜安哀哀看他。
因着有卿羽在,沈宜安只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卿羽参谋着准备的,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怀疑这里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感觉到家的感觉。
她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想象中的青海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她身临其境才知道,这里不是她的青海。
“安安,没关系的……”
燕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他知道,自打仇牧起死了以后,沈宜安就把青海当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一直记挂着这里,就是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对沈宜安来说,这世上最重要也最难得到的就是家了。
“我会陪着你的,”燕婴收起了平时的不正经,轻声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青海也好,北燕也罢,就算是你想去楚国,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父王说的对,人这一辈子,难能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
你若真的遇到这个人了,就别在乎明天会怎么样,立足当下,好好爱她。
如果陨石落向地面,烈火燃尽苍穹,洪水暴发,地震摇动,那么也要在最后一秒,抱紧她。
沈宜安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
二人都没有发现,此时院子外头,就在窗户的位置,有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听着沈宜安的声音,忍不住想要进去,将她拥入怀中。
明明他们两个曾经是有过一个家的,可是现在,却什么都失去了。
常经年连叹气都不敢,生怕被燕婴和沈宜安发现,他转身往外走,在院子外面撞见了卿羽。
“常大人,”卿羽轻声一笑,“您过来了。”
卿羽并不知道他就是楚和靖,所以和他相处得也还算是不错。
常经年其实也想过,按着卿羽的性子,如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估计会直接杀了他吧。
“就是过来看看沈小姐在这里住得习不习惯,但是她有客人,我就没进去。”
卿羽眸子亮晶晶的,促狭一笑,眨了眨眼睛道:“是呢,燕世子也跟着小姐一起来了,我真为小姐开心。”
“你……很喜欢燕世子?”
常经年知道,卿羽一向和沈宜安情同姐妹,如果她有心促成的话,只怕燕婴的希望就又大了不少。
卿羽大咧咧摆了摆手,“嗨,我喜欢有什么用啊,要紧的是小姐喜欢才行,我看小姐回来以后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她没什么事情做吧,小姐表面上看着安静,其实最是个喜欢玩的呢,不过有燕世子在就没关系了,他一定会哄好小姐的。”
卿羽记得,从前在楚国的时候,沈宜安在靖王府的日子那么难过,燕婴却还是可以时常逗她笑。
人这一辈子,只有短短几十年,当然是要和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在一起啦。
常经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了,我先走了,你和你家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就是了。”
卿羽点了点头,与常经年作辞。
常经年离开以后,立马去了白起那里,和他商量了一件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沈宜安留下才行。
白起听了常经年的吩咐以后,缓缓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才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左右那个孩子本来也是养在附近的,不过您打算往后怎么办,沈宜安之前还和属下说,有时间要见您呢。”
沈宜安要见的人,自然不会是常经年,而是被青海人奉为新的神灵的呼图巴尔。
楚和靖、常经年、呼图巴尔。
为了能重新和沈宜安在一起,他也算是用尽心机。
“好,”常经年点头,“你只要去做就是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白起的做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不过几日功夫,就已经有了回应。
在那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其实沈宜安还是有几分惊诧的。
她与这个孩子的关系,实在是不好界定。
这是楚和靖和季夫人的孩子。
季夫人临终前其实和她关系还算是不错,而那时候季夫人的死,也和她有几分关系。
如果没有她的话,顾筱菀大约也不会那样针锋相对季夫人。
季夫人没有撞破顾筱菀和柳是卿的事情,也就不会被顾筱菀灭口。
而那个孩子,也不会成为一个孤儿。
自打季夫人死后,楚希安的日子也是极为难过。
她照顾了他没多久,他就又落入了顾筱菀的手里。
能够活下来,都已经算是他命大。
后来楚沉瑜杀了柳是卿,顾筱菀逃出京城,楚和靖也下落不明,这个孩子,就彻彻底底成了孤儿。
沈宜安本来以为,楚匡义还是会善待他,毕竟他不过是个幼儿,也是靖王府唯一的后人,为了不被人说闲话,楚匡义也该厚待楚希安。
但现如今的楚匡义,显然早就不在乎这些。
他巴不得将整个天下的东西都捧到念晴帝姬的跟前去。
听人说,楚匡义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楚国不过是仰仗着从前的积韵尚能稳定几日罢了。
念晴帝姬被楚匡义宠得不成样子,整个京城没有一个人不怕她,只要她不满意的人,撤职罢官都算是法外开恩,而只要是她讨厌的人,砍头斩首也是家常便饭。
楚匡义对念晴帝姬的宠爱,更甚于对从前晴贵妃的喜欢。
从前晴贵妃性子温婉,人也温柔贤淑,那时候楚匡义发脾气,她还会在旁边劝一劝,当年若不是她的话,只怕沈宜安也会死在楚匡义手里。
但是如今的念晴帝姬却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无法无天,古往今来,只怕没有哪个红颜祸水对江山的祸害,比她还要厉害。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这种情形下,楚希安的日子就尤其难过了。
念晴帝姬喜欢和楚希安一起玩,楚希安也是个小孩子,不懂得怎么讨念晴帝姬欢心,已经惹她生气了好几回,眼看着楚匡义就快要按捺不住怒火,靖王府的人也怕楚希安终有一日也会和那些人落得一个下场。
最后,还是靖王府的一个老奴冒着生命危险,将楚希安带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跋涉到青海,找到了沈宜安。
“娘娘,老奴知道从前靖王府上下都对不住您,”他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但是老奴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求您了,救救小世子吧!”
楚希安如今已经两岁多了,会说一点点话,也会走路了,眸子干净澄澈,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在老奴跪下来求沈宜安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老奴跌倒了疼得在哭,还伸出粉粉嫩嫩的小手,憋红了脸想要把他拉起来,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膝盖,像是平时老奴哄他一样,呼了一口气,奶声奶气道:“乖乖,呼呼,不哭哭。”
“世子,快点,来叫娘娘。”
“娘……娘……”他眨巴着大眼睛,乖乖地看她,还捏着老奴的衣角,看起来有几分羞赧。
楚希安说话还不是特别利索,两个字之间的间隔时间也很长,听起来像是在叫沈宜安娘一般。
她的心脏瞬间就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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