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计划后,以沈议潮为首的世家智囊团,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沈姜卧在贵妃榻上,偏头欣赏琉璃窗外的落雪。
没过多久,珠帘相撞,清脆伶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挑开珠帘。
那只手根骨分明,虽是男人的手,却生得格外细腻漂亮,不像拿过刀剑,只像拿纸笔舞惯了风花雪月。
缓步而来的男人,虽然年近四旬,却依旧俊美风雅,穿一袭素白墨竹纹常袍,头戴金冠,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脸色泛着苍白,可那份病弱却为他添了几分月光般昳丽清绝的美。
依稀可窥他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他在贵妃榻前坐了,拿起一件紫貂毛缝制的精致斗篷,温柔地为沈姜铺在膝上:“北疆上贡了几件紫貂毛,送了皇姐一件,剩余的,叫绣娘为你缝了件毛斗篷。听钦天监占卜,今年的冬天,很冷。”
琉璃灯火的映照下,紫貂毛斗篷流光溢彩。
也是沈姜最爱的深紫颜色。
她伸手,轻抚过斗篷。
她忽然嗤笑,将斗篷丢进了不远处的炉子里。
炉火一簇而上。
跳跃着,将华美的斗篷吞噬殆尽。
沈姜欣赏着男人更加苍白的面容:“陛下,妾不爱斗篷。更不爱,您送的斗篷。”
萧煜握着帕子,咳嗽了几声。
他唇瓣染上嫣红色泽,一双桃花眼,却始终浮着温和:“阿姜喜欢什么,朕想办法为你找来。”
“本宫喜欢陛下痛不欲生,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这么多年,阿姜还恨着我。”
“这辈子恨,下辈子,还会继续恨。早在你下旨杀了他时,你就该知道的!”
“他只是个琴师,你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像是被戳到痛处。
脑海中,浮现出并不愉悦的陈年旧事。
沈姜抬手,恶狠狠给了萧煜一记耳光。
她掐住萧煜的脖颈,靠近他的脸,丹凤眼猩红似血,一字一顿:“萧煜,你毁了我的挚爱,我也要毁掉你的挚爱!你不是爱惜这江山吗?你等着,本宫二十年饮冰,必定叫你萧家江山,改朝换代,更换乾坤!”
她重重推开萧煜,寒着俏脸转身离去。
暖阁中伺候的宫女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朝萧煜施了一礼,井然有序地跟上沈姜。
萧煜狼狈地坐在贵妃榻边,捂着脖颈,咳嗽得厉害。
他拿手帕捂住嘴,星星点点的血渍染到帕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是帝王温润如玉。
他眼中,仍旧藏着伤感和温情。
……
昨夜落了大雪。
南宝衣穿月白宽袖交领上袄,系着漂亮繁贵的绯色罗裙,穿过游廊时,瞧见园林犹如霜雪堆砌,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踏进松鹤院花厅,她嗅着佛香,心中莫名踏实。
她把小手炉递给荷叶,福身行礼:“给祖母请安。”
“好孩子,过来。”
南宝衣倚进老人怀里,老人家摸了摸她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衣袖,关切道:“今日落雪,怎的穿得这样单薄?快,把厚袄子拿来,给娇娇儿穿上。”
南宝衣头疼。
祖母喜爱把年轻小姑娘打扮得鲜艳明媚,所以准备的厚袄子都是大红大绿的,而且特别厚实,穿上之后都显不出她的窈窕身段了。
可是没办法,有一种冷,叫做你奶奶觉得你冷。
眼看季嬷嬷笑眯眯地捧来大花袄,她只得暂且穿上。
老夫人觉得她真的暖和了,才道:“蓁蓁昨日回了书院。我有心为她和你大哥牵红线,可她不动心,想来是因为你大哥是个榆木疙瘩的缘故。我喜爱蓁蓁,觉着姜神医乃是良配,有心为她介绍,可她依旧不为所动。娇娇儿,蓁蓁心中是否早有良人?”
南宝衣神色不明。
昨日季蓁蓁向她告辞,曾抱着她哭了一场。
她隐隐察觉到些许情愫,可那样的情愫,本就不被礼法所容。
她垂下卷翘的长睫,小声道:“可能吧。”
说完了季蓁蓁,老夫人又提起萧弈:“娇娇儿故意骗祖母,说没见过他,可他分明就是你顶头上司。娇娇儿,你还爱慕着他,是不是?”
南宝衣抿了抿小嘴。
怎能不爱慕呢?
她把小脸埋进老人的怀里。
她闷闷道:“祖母,我吃饭时想他,读书时想他,就连睡觉,也都在为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祖母,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想嫁给他……”
老夫人轻抚着小孙女的后背,听得又心酸又心疼。
正想着如何安慰,侍女进来呈上名帖,说是大司徒家的夫人前来拜访。
南宝衣坐起身:“柳氏?她来作甚?”
她心中好奇,便坐在屏风后面偷听。
“贵府的南胭姑娘,原是我儿的娇妾。”柳夫人和蔼可亲,“我儿念着她,这不,特意请我过来,就想重新接回胭儿。”
南宝衣喝了一口热茶。
吴家的金矿和石矿,都被沈皇后收了回去。
过惯了钟鸣鼎食的富贵日子,骤然少了经济支撑,想必吴家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艰难。
南家的富贵是出了名的,柳夫人想接回南胭,无外乎是想利用南胭做引线,得到南家的大笔钱财。
屏风外。
老夫人不怎么想管南胭的事。
主动跑去给人做妾,多么没脸啊!
她面色淡淡,吩咐季嬷嬷去请南胭。
柳夫人拉着南胭好一阵夸,又笑道:“我那个儿媳,容貌如蒲柳,比不上胭儿半分。身子更是差劲儿,大夫说,未必能熬得过今年冬天。不像胭儿,身体康健……”
言外之意,大有让南胭当续弦的意思。
南胭眼底划过暗芒,像是权衡利弊。
随即,她温柔道:“胭儿与少夫人情同姐妹,少夫人生病了,胭儿自当入府拜访……”
柳夫人身边的侍女笑道:“奴婢瞧屏风后还坐着个女郎,想必就是司隶衙门的南女官大人。不妨请南女官一同过府,你们姐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柳夫人愣了愣,觉得倒也有理。
南宝衣没什么意见。
大雍本就盛行游学拜访,结交名士和官宦,以求在仕途上被名人举荐,所以高官名士的府邸,常常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去大司徒府见见世面,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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