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漾提到自己的女儿,便抑制不住泪意,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宋翡取下莫漾腰间的手帕,递给她。莫漾接起手帕擦了擦眼泪,她说:“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
宋翡等莫漾情绪平静下来后,她这才问道:“莫随心二十五岁那年,莫张狂为他杀过药人吗?”
莫漾迟疑地点了下头,“嗯,那也是一个极为苍老的药人。”那个药人死后,药婆婆就成了全世界最后一个药人了。
闻言,宋翡却说:“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
莫漾起初还没明白宋翡这话的意思,待她想透了,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莫轻狂活到了三十多岁?他是怎么活到三十多岁的?”
宋翡将窗台外面那盆多肉拿到面前来,她拇指在多肉上面轻轻地打着圈,动作温柔到不可思议。
“莫夫人,你想不想知道,我爷爷是怎么去世的?”
莫漾观察着宋翡的神情,猜测到了一些东西,不确定地说:“凶杀?”
“就是凶杀。我爷爷去世的时候,被人残忍地吊死在他家门口的那棵树下,还被挖走了鼻子。众所周知,莫轻狂的鼻子是天赐的圣器,他能依靠嗅觉,复制每一种药物...”
“莫夫人,你觉得,有谁会在我爷爷被逐出族后,还要对他穷追不舍,偷偷取他性命呢?”
莫漾没说话,但捏着手帕的手心里却冒出了冷汗。
宋翡慢慢将上半身凑到莫漾的身边,她盯着莫漾那双因为不安而不停地颤抖的双眼,又问她:“莫夫人,你说,凶手在追杀我爷爷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能成功地打破那个诅咒?”
莫漾不说话,睫毛颤动的更加厉害,不止是睫毛,就连嘴唇都有些哆嗦。莫漾手指紧紧缠着手帕,她声音发抖地猜测道:“那个凶手,是凤英的爷爷,对不对?”
莫张狂与莫轻狂虽是兄弟,莫张狂也很优秀,但他上头偏偏还有着一个更加优秀的哥哥!被哥哥一直压着一截,莫张狂心里当然憋屈!
莫轻狂私自放走药人,触犯家规,被逐出莫家。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莫张狂终于等来了大好机会,又怎么会放任莫轻狂在外面大放异彩!
只有莫张狂,巴不得莫轻狂死!
宋翡弯唇一笑,“莫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是莫漾的猜测给予了肯定回答。
宋翡摘下一片多肉,用手指把多肉捏成汁。若放在平时,莫夫人看到有人伤害她的多肉,早阻止了,但此刻她心境大乱,又哪里会注意到她的宝贝多肉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莫轻狂到底是怎么打破诅咒的?”莫漾只关注这个。
“莫夫人,我可以告诉你我爷爷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你真准备听吗?”宋翡那张漂亮的脸上,一惯像是冬天,永远都是冰冷的,没有多余表情的。
可这一刻,宋翡却笑了起来,笑容看着甜甜的,可眸底的光彩却像是冰雪一样,泛着冷。
莫漾有些忌惮这样的宋翡,她内心深处是拒绝听到答案的,但她又迫切的想要自己的女儿能活下来。
莫漾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心,追问宋翡:“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说。”
宋翡:“很简单啊,让莫凤英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就是破除诅咒的办法!”
莫漾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她万万想不到,弑父就是破解诅咒的方法!
宋翡说:“怎么不可能?爷爷放走药人的那个晚上,事情败露被老太爷发现。老太爷为了阻止爷爷,两人扭打在一起。但爷爷在扭打过程中,失误将老太爷推下了山坡,导致老太爷当场被摔死。”
“爷爷被逐出莫族后,找到了我奶奶,两人躲起来生了个孩子。后来莫族人找到了奶奶,将她强行带回莫族,爷爷为了躲避莫族的追杀,带着我们的父亲四处窜逃...我爷爷这辈子,没有碰过任何一种用药人血肉制作的药,也没有做过其它出格的事。在二十五岁那一年,爷爷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但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事后我爷爷一直在反思,他究竟做了什么才打破了南宫仙的诅咒。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失误杀死父亲那件事。”
“莫夫人,你若不信我,你大可以去问问老家主莫张狂,问问他,我爷爷有没有亲口跟他说过打破诅咒的方法!”
莫漾是绝对不会去问老爷子这个问题的,问了就会引老爷子起疑。
莫漾也不敢轻信宋翡,她送走了宋翡,一个人来到了藏书室。这藏书室,只有莫家的家主跟少主才能进入。
莫夫人与莫随心成婚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来到藏书室。看到莫漾,藏书室的守门人还有些诧异,“夫人,您今天怎么会有空来这藏书室?”
莫漾说:“你们家主这些天出去了,给我买的那些小说也都看完了,我去藏书室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书,想借两本回去品读。”
莫漾是家主夫人,她当然有资格进入藏书室,守门人没有拦她,直接将门打开,将藏书室里的灯都打开。
“夫人,您自己看看吧。”
“好。”
莫漾等守门人出去后,她扫了眼藏书室,直接去到四楼,找到了六百年前的古书籍。在这些古书籍中,就存留这莫莲生生前的杂记,有中医学方面的著作,也有晚年写的回忆录。
莫家的核心成员几乎都看过莫莲生的医学著作,但莫莲生晚年的杂谈录,却没有人翻看过,因为那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流水账。
莫漾找到那本杂谈,她走到灯下,静静地看了起来。这本杂谈非常的厚,真要看的话,能看上一整天。
字迹都已开始褪色,加上那时候的字与现在的简体字差异颇多,阅读起来也有些障碍。
莫漾一边看一边猜测,连续数个小时,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这本杂谈中,记录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内容,诸如莫莲生最喜欢吃京都早茶铺子的肉包子,东街小吃摊的馄饨...
全都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在莫漾质疑这本书不值得一看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内容。那些杂谈中后段的内容,莫莲生这样写着——
【近来夜里多噩梦,总是梦到那些逝去的故人。今日去库房,竟发现三十载过去,逐日箭竟然还跟三十年前一样,没有被虫蛀,也没有损坏的迹象。
这把箭有些邪性,我想要将它折断,竟发现一靠近它,我就心脏绞痛,这让我不免想到了南宫仙死前说的那些话。她诅咒我莫家族长的孩儿全都活不过二十五岁,若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手刃了自己的生父。
当初我并没有讲这话放到心上,可四年前,我的第一个大儿子在25岁那年突然猝死。三年前,我的大女儿也在25岁生辰这天猝死,我不得不相信,南宫仙的诅咒在灵验了!
我只剩下一个孩儿了,难道,当真只能让他杀了我,才能保住我莫家的血脉吗?
南宫仙,你可真是歹毒啊!我就不信,除了弑父这条路,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救我的孩儿!】
莫漾看到这段回忆录,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是真的!
宋翡说的竟然是真的!
莫漾又往后翻了三四页,又看到了莫莲生的记载——
【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破解诅咒的办法,南宫仙,你绝对想不到,你那侄女的心脏,竟然成功的渡我孩儿活过了25岁!】
莫漾猛地将杂谈录合上,头皮一阵发麻。
大概南宫仙都没料到,莫家每一代家族为了孩子能活下去,便要杀死一个药人吧。
她将这本书返回原处,走出藏书室时,已是深夜。她独自回到小屋,想着杂谈录里的内容,彻夜难眠。
宋翡在与莫夫人谈过话后,就回慎思楼去找宋瓷了。
宋瓷从慎思楼走出来,见宋翡沉着脸在想事情,就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臂。“宋翡,你刚才没在楼里?去哪里了?”
“看到了莫夫人,跟她说了些事。”
“你们聊了什么?”
“回宿舍再说吧。”
“好。”
回到宿舍,宋翡与宋瓷将小凳子搬到卫生间,姐妹俩坐在卫生间,将双脚放在装满了热水的桶里泡脚。
这莫家没有浴缸,都不好泡澡。
泡着脚,宋翡告诉宋瓷:“我一直在想,爷爷是怎么打破莫家族长的孩子活不过25岁这个诅咒的。”
这个问题,宋瓷这两天也在想,但她没有想到答案。所以听到宋翡说这事,宋瓷猜到宋翡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你想明白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宋翡靠近宋瓷一些,压低声音说:“爷爷当年被逐出莫家,明面上的理由是失误将老太爷推下了悬崖,导致老太爷死亡。我就在想啊,莫家的孩子想要打破诅咒,也许,只有弑父!”
“嘶~”
宋瓷震惊至极,嘴里发出了惊讶的呼声。“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想啊,南宫仙她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相反,她还很善良。她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更多的药人被挖取心脏。她恨的是莫莲生,她想要莫莲生死,有什么能比让莫莲生的孩子亲手杀了他更残忍的死法?”
“联想到爷爷打破了诅咒活到了三十多岁这件事,我便有了这个猜测。我不确定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但我还是将我的猜测告诉了莫漾。”
“莫漾是家主夫人,她肯定会想尽办法去验证我的猜测。”
说这话的时候,宋翡的眼神是狡黠的,狠毒的。
宋瓷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呢喃道:“你的猜测,我觉得十分有道理。”让莫家人自相残杀,更符合南宫仙的本意。只是...
“莫漾该怎么去验证你所猜想的破解之法,难道真的要莫凤英杀了莫随心?”
宋翡冷笑,又告诉给宋瓷一个秘密,“莫漾在外读大学的时候,曾谈过一场恋爱,还怀过对方的孩子,两人还私奔了。但莫随心知道这事后,直接害死了莫漾的爱人,并一辈子不许莫漾与那个孩子见面。”
“莫漾这些年被关在莫族,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你说,她对莫随心能没怨恨?”
宋瓷吃了这个瓜,又是一阵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的,这事发生在02年,没花多少时间便查清楚了。”莫漾读过大学,对宋翡来说,要查清楚莫漾年轻时候的事,非常容易。
宋瓷说:“怪不得我总觉得莫随心对莫漾特别的好,好到让我觉得有些纵容了。原来是心里有愧,时时刻刻都在讨好她。”
宋瓷就觉得奇怪,莫漾都出去读大学了,为什么还会跑回莫族,乖乖地跟莫随心结婚生子,过这种了无生趣的日子。
原来是莫随心把她囚禁在了莫族。
“等着看吧,莫漾要真的狠一点,就不会让我们失望。”
光秃秃的树杈上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嫩绿,清早,莫凤英站在小楼门前,仰头望着门口那颗柳树抽出的嫩芽,不禁有些伤神。
她又还能看到几次柳树发芽的画面呢?
宋瓷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看到莫凤英站在那柳树下发呆,她想了想,还是朝莫凤英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瓷抬头望了眼柳树,瞧见嫩芽,有些欣喜地说:“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希望就来了。
莫凤英告诉宋瓷:“这棵树,是我小时候种下的。”
二十年过去,柳树已经长很高了,莫凤英踮着脚,说:“种下它的时候,它就比我高这么多,现在都这么高大了。小时候,我妈告诉我,等我长得跟树一样高了,就带我出族去玩。”
“可我怎么都长不赢树。”
莫凤英脸上的表情很落寞,还有种不肯认命的倔强。
宋瓷想到昨晚宋翡说的那些话,便问莫凤英,“莫夫人是读过大学的,她应该经常带你出去逛逛的。”
莫凤英撇撇嘴,吐槽她妈,“哪里,我妈妈出族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跟着我爸爸一起去的。我想要出族,我爸爸总是不愿意。”
羡慕地看着宋瓷,莫凤英说:“你真好,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宋瓷:“得有钱。”
“我们莫家从来不缺钱。”
这倒是真的。
莫凤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糖丢进嘴里,就是她之前给宋瓷的那种。她揉了揉肚子,说:“我来经期的话,就会特别疼。”这大概也是因为那该死的诅咒吧。
宋瓷倒不怎么疼,尤其是这些年韩湛盯她盯得紧,都不许她喝冰冷的水,吃冰激凌,她每次来经期都没有明显的不舒服的感觉。
“你上次说第三次考核很难,你知道考核内容?”
莫凤英冷笑,“找我套话?”
宋瓷则说:“你是家主的女儿,你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作弊。”
“我也不知道。”莫凤英耸耸肩,说:“我是家主的女儿又如何,莫家的考核从来看的都是实力。我跟你们一样,同样不知道考核内容。但我可以告诉你,每一届考核的最后一场,都是重头戏。这一届考核,因为有你,有我,考核内容还会再难上一些。”
第三场考核就在下周一,剩下的这四天时间里,所有学生都在学习中药的制作方法,很显然啊,这最后一场考核,是跟制药有关的。
考试这天,制药坊的人都休了假,监考老师带着考生走进了空荡荡的制药坊。
这莫家的制药坊有着几百年的历史了,里面很宽敞,也很干净。这一次的监考老师仍是莫张狂,他拿出一个药盒,打开那药盒后,所有考生都闻到了一股令人沉醉的药香。
而宋瓷却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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