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槿桦回到柯水市单位上班,由于连续几周在医院照顾殷书林,整日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同事小朱关心殷槿桦,同时也知道她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
“槿桦,如果最近家里头抽不开身,你早点儿下班,学校工作还有我呢!”小朱对殷槿桦的情分向来以姐妹相称,自然也会关心起她的点滴。
“那就多谢你了。”殷槿桦对小朱表示感激,此刻的她何曾不想回家去看看殷书林的情况。
殷槿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搭上车赶返紫城市。
在回紫城市的路上,她接到了来自殷平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殷平语气较为急切,殷槿桦很少见他有这般慌乱的时候。
“槿桦,你在哪里?到家紫城了没?医院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书,说爷爷快不行了……”
殷平的话音落下时,电话那头的殷槿桦握着电话筒的手紧了紧,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一个干雷,脑海里一瞬间呈现出一片空白。病危通知书,两天前离开紫城市时候,爷爷明明精神还那么好,怎么突然就下了病危通知呢?
下了火车的殷槿桦火急火燎地朝着医院方向奔去,一路上,她都在回忆着殷平说话时的语气,她不希望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
殷槿桦来到医院,朝着熟悉的十楼肿瘤住院部奔去。第一次用最快的速度,也没有顾及周围人投来怎样的眼神。
径直跑到病房门口,由于跑得太快,脚下还未停,带着沉重的呼吸。殷槿桦踉跄着扶着病房走廊的门冲了过去。此时的殷书林身边围满医护人员。殷平和殷梅站在一旁面部表情凝重。病房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殷槿桦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呼吸能清晰地听见。
她不敢问殷平和殷梅情况如何,只是静静看着殷书林身边的那一团白色忙碌的身影。这一瞬间,才渐渐体会到发源于白色的恐惧。
站在病床前不作声的殷平,拉着殷槿桦走出病房。
殷槿桦瞥见殷平手中握着被折得皱巴巴的白纸。
来到走廊的尽头,殷平将折叠的白纸展开递给殷槿桦,声音很低:“这是病危通知书,医生说,也许就在今晚……”
殷槿桦没有在意殷平的表情变化,病危通知书上刺眼的几个字让她的心更加颤抖起来。
“癌细胞扩散至全身,伴随脑溢血,低血压……”
殷槿桦已经不愿意再看下去,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眼睛里泛起一阵朦胧,很快模糊了视线。她迅速转过头,擦去了泪水。
朝着病房的方向奔过去,殷平也紧跟着进了病房。
这时,主治医生拉了殷平和殷梅出病房。此时病床上的殷书林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中,殷槿桦将视线投向床头的心电图仪上,那些数据,殷槿桦不愿意多去看一眼,她也具备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到这时候已经步入一个什么样的田地。只是静静地搬了张椅子坐在殷书林的病床前,殷槿桦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殷书林看见自己的眼泪。而殷书林也会意,微睁眼没有说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殷梅走进病房小声地叫了殷槿桦出去,自己留下来照顾殷书林。
“槿桦,胡主任叫你过去一趟,顺便和你爸一起商量一下爷爷的治疗方案,这些我不是很懂……”
“好……”殷槿桦没说过多的话,从椅子上起身走出病房。
医师办公室
殷平正在和主治医生聊着些关于后续治疗的话。这个时候,医生往往会给危重症病人的家属一些中肯建议,语气直接。
殷槿桦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听着医生的说的话。
关于一些涉及到专业病情方面的问题,她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眼下,老人的病情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有两套方案……”
“我们选择第二套方案……”殷平和殷槿桦头一次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达到了共识。两人相互对视一下,表示默许。
“那就这样决定了,今天晚上我们会将他转入单独的监护室。”
在病人家属作出决定的时候,已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挣扎,何况是无能为力的时候。
殷槿桦不同于其他人,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此时此刻,已经不会再去和那些影视剧中的生死离别挂上任何的联想。原来,现实就是这样无奈,你只能选择接受。
再次回到殷书林的病房时,殷平和殷梅正好出门买东西。
病床上的殷书林已经悠悠转醒。不知道是否是回光返照的原因,殷书林的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这些,殷槿桦心中也有数,眼中的泪水一直没有弹出眼眶,带着笑意坐在殷书林的床前。她想笑着送他离开。
“槿桦……”殷书林隔着氧气罩,吐出沙哑的声音。将右手抬起。
殷槿桦回握着殷书林的手掌,带着薄茧的手掌,是殷书林这一生为事业,为家庭做出的奉献。手背因血小板减少而出现青紫色的凝血,殷槿桦见此心中不由得又抽痛了几分。
“爷爷,我在,您有什么事情……”
殷槿桦小声地说着,将耳朵伏在对方嘴唇处。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殷书林小声地说着,意识也比先前清醒了几分,并且试图要坐起来,病到这个程度的人,精神忽然好转,殷槿桦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殷槿桦遂将病床向上摇起了一个角度,殷书林朝着枕头的深处摸过去。
一本暗红色的本子呈现在眼前,本子上的字同样刺痛了殷槿桦的心。
“房产证……”殷槿桦心中默念到。
“给你的……槿桦……这是五年前单位分的一套房,我想……咳咳……我想把它留给你……以后……也好有个照应……至少……”殷书林费力地说完这些话,将房产证用力朝殷槿桦手中塞。
殷槿桦握着这本房产证,只觉得它似巨石般沉重。眼泪终究压制不住,一并滚落了出来。
“槿桦……不要哭……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殷书林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无力的手臂朝着殷槿桦挥了挥,很快因体力不济又垂下。
殷槿桦用手背擦干泪痕,也同样挤出一丝笑容,勉强点点头。
“不要……不要……”殷书林说出这两个字时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殷槿桦再次将耳朵贴了上去。
“不要……把……把这些……告诉……平儿……我……我……留给你……”
殷书林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而殷槿桦握着的手,也越来越紧,她心中对此不舍,害怕一个深深关心自己的亲人就这样离去。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殷槿桦将情绪调整好,她知道,殷书林不愿意再看到她悲伤的样子。就像记忆里的模样,殷书林永远是自己黑暗里的那一抹光,照亮着自己,温暖着自己。
晚间,按照医生的安排,殷书林被转移到单独的病房内治疗。所谓治疗,其实很清楚,在主任办公室里聊的那些话历历在目。
“我们选择第二种治疗方案,让老人安静地离开……”
最无奈的就是这样的选择,病入膏肓时,让其摆脱痛苦才是治疗最有效的方式。在离开主任办公室之前,殷槿桦深深地到了一个谢,这个谢意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无论如何,大家都尽力了。
整个晚上,殷书林病情较为稳定,殷槿桦便跑到旁边的陪护床上去休息一下,想着没事的话第二天赶去柯水市上班。
入夜,殷槿桦正睡得迷糊的时候,被殷平叫醒。隐约中听到殷平趴在自己耳旁说了一句:“快起来,爷爷快不行了……”
殷槿桦一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弹起,朝殷书林躺着的地方看过去。
此刻,病床前又围满了白色的身影,殷槿桦揉揉睡眼,冲到病床的尾部,盯着床头看过去。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正是凌晨一点二十分。
呼吸声再次传来,这次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像痰液卡在喉咙处,殷槿桦知道,这是人临终前的征兆。大家,都在静静地等着这一切的结束,殷槿桦内心平静,头一次,这样安静地送走一个人,此后,便是再无痛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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