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跟着梁秀芳进入到里屋。女人一边从四周望,一面故意用鼻子吸着房间内的空气。
“怎么屋子里这个样子?还有一股气味。”中年女人跟在梁秀芳身后,捏着鼻子作态。
这个时候,梁秀芳也没有过多说话,最担心的是佟海坤此刻的状况。
中年女人先行一步走进卧室,推开门的一瞬间,见到已经不省人事的佟海坤。
“快!快给我出去!”中年女人嘴里发出声音,表情十分不悦。
“你……”梁秀芳见到对方在赶自己,急得手无足措。
“你们赶紧给我搬出去。这个人不能死在这里。”
“你说什么?”
“大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已经快不行了。如果这栋房子死了人,以后还让我怎么出租?”中年女人作出驱赶的姿势。
“你怎么能这样?再怎么样也得帮忙送医院去瞧瞧。”梁秀芳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她也是第一次被人奚落。
“快走!限你们今天之内搬出这里,房租我也不要了。要不然我得让人来赶了……”中年女人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倒霉透顶。晦气!”
梁秀芳自是听到这样伤人的话,换做是以前的她,定要和人理论一番。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高傲的个性。眼下只能祈求上天帮帮自己,或者有人来帮自己。
屋子里一切都是安静的,房东开始驱逐,剩下的是无处可去。短短几天日子,却要从欢乐迎来悲伤。
“不管这么多了,救海坤要紧。”梁秀芳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收拾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物,再把日常的一些存折,钱款揣在身上。拨通了当地医院的急救电话……
柯水市医院,急救室外
“您好,家属请再此等候。”
等白色的身影闪进急救室,再也,梁秀芳视线跟着的,是头顶那一抹红白相间的‘抢救中’字样。
她坐在休息长椅上,双手手指交叉,相互摩挲着。把头压得低低的,开始心慌意乱。
隔了约莫十分钟,急救室的大门再次推开。
“您好!”梁秀芳与白色身影同时说出。
“您爱人的情况十分不好,之间有过入院记录吗?我们想看看之间的病例情况。”
梁秀芳在红岛市办理出院手续时,这些病例转接基本都放在那边,没有带过来。她原本只是想这次中秋回柯水老家过个节,过完后继续回去治疗,可没想到情况怎么就突然变了危急。
“有的,不过在其他的城市。”
梁秀芳知道这样的回答起不到什么帮助作用,可仍然下意识脱口而出。
白色医务工作者继续道:“这样看来,情况就比较麻烦。病人现在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且治疗已经没有多大起色,该用的药物,我们都在尽力争取能用上有效果。还有一点……他体内的癌细胞吞噬得太快……我们只能下……”
“求求您了!”
“病危通知书,您是他的家属,希望能签个字。”一如既往的语气,白色的身影,犹如死神引路人。这般冰凉的话,落在多少人身上?又让多少让生命走向尽头的人断掉最后的希望?也许,她们早已经习惯了。习惯用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再给一个个被送到这儿的人下死亡判决书。
“硕晖……硕晖……”梁秀芳眼神迷离,身子跌跌撞撞,让儿子回来,得让海坤……见到孩子最后一面。
“您好!请在通知书上签字。”
同样是刺眼的白色,梁秀芳此时已经有些晕厥,她分不清现实还是在梦中,身子软绵绵,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要!我不要!”
对方的手僵在半空中,家属的情绪他们可以理解,只是病人危在旦夕,得要有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在场。
医务人员见梁秀芳年纪也大了,好言劝道:“您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您的孩子呢?”
梁秀芳如梦初醒,是啊!孩子,硕晖,他也走了,他一定恨我!
“我……我打个电话,你们等着,等着……”梁秀芳慌张地从衣袋中摸出掉了漆的翻盖手机,找寻着通讯录中的号码。
“喂!硕晖!硕晖你在吗?啊!你爸爸……他快不行了……在柯水市中心医院,对,没错!你赶紧过来。要快!”梁秀芳双手握住听筒,声音中带着哭腔。
“妈!您别哭,别着急。我马上就到。”佟硕晖在电话中也收起了先前的气。此时此刻,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是该为那些矛盾斗气的时候。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梁秀芳察觉到身边有风吹动。
抬头看过去,佟硕晖出现在自己面前,遂上前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佟硕晖搂着母亲的肩膀,头一次,他感受到瘦小的母亲是多么无助,放下平日里骄傲自大的性子。只是一个不希望自己心爱之人就此离去的妇人。
“妈!您别担心,听听大夫们怎么说。”
佟硕晖安抚着梁秀芳,又扶她坐回长椅上。
自己则走到急救室门口。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是的,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佟硕晖压着情绪。
“这是病危通知书,您先过目。”
医护人员见到平静稳重的青年,在一些安排上也得当。
佟硕晖接过通知书,稍微浏览了一遍,拿出笔在右下角签字,将文件递给对方。
“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只是现在有两个情况……”
“您说,谢谢您!”佟硕晖礼貌地回应,脸上还是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
梁秀芳呆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发出声音。此时的她已经陷入了无助中。
直到急救室的灯熄灭,所有的抢救器械都撤走。
梁秀芳不记得是怎么被人扶着走近隔壁的休息室内。她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的热水。
“您慢点儿喝!”
旁边的医师办公室,佟硕晖面色凝重地坐在办公桌的对面,听着一些诊断结果。这样的结果,他早就心知肚明,无非是再次走一个过场。
“佟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们决定了,让我父亲安静地离开……”
“虽然国内没有相关的政策允许那样做,可这种痛苦我们也知道,在病人和家属身上都是同样拥有极大的痛楚。所有,我们尽可能做到让他安静地离开。”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们。”佟硕晖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挂着几丝晶莹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