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云德带着成是非进了吕一平的营帐,成是非见元夕安稳地坐在那里,松了一口气。
元夕也站起身来,他没想到成世伯与小非这么快就赶来了,心中升起一片暖意。
成云德拱手笑道:“吕贤弟,老哥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的正事吧。”
成是非也乖乖地叫了一声:“吕叔叔!”
吕一平冲着成是非点了点头,随后对着成云德笑道:“成老哥客气了,来,快快请坐,小非刚到家就跑到我这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成云德笑着点点头,走到元夕身旁。
元夕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成世伯,让成世伯费心了。”
成云德打量了一下元夕,见其无碍,点了点头说道:“能平安归来就好,见你没有和小非一同回到武馆,我心有惦念,便带着小非过来看看。”
说完成云德转身看向吕一平道:“吕贤弟,以你我的交情,我就不与你说什么客气话了,这元夕是我云德武馆之人,若是他有什么冒犯之处,我云德武馆给担着便是。”
元夕闻言,忙说道:“成世伯,我……”
成是非这时也来到了元夕身旁,低声说道:“元大哥,你就交给我爹爹处理吧,毕竟长辈们聊天,咱们插不上话的。”
吕一平伸手示意一下,“成老哥快请坐,方才我与元夕正说着一件事,确实需要求得老哥的同意!”
成云德坐在元夕身旁的空椅子上,笑吟吟说道:“吕贤弟身为咱们平南城的将军,还有什么事还需要求得老夫的同意了?”
吕一平冲着门外喊道:“来人,给几位客人上茶。”
随后对着成云德说道:“成老哥这是埋怨我先把元夕请到我这里来了,是我手下之人办事不妥当,吕某在这给老哥赔个不是。”
成云德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客气了,老哥哪里需要将军陪不是?这不是乱了纲纪了,只是我心中不解,元夕自从来了咱们平南城就一直在我云德武馆,又出了趟远门,今日方归,不知哪里犯了事,还需吕将军亲自审问?”
吕一平笑道:“老哥说笑了,元夕并无犯任何事,是我有事找他相商,才派人把他请了过来,你方才不也看见了,他这不是在我营帐中做客呢么!”
成云德闻言一怔,一想确实如此,若是吕一平真的欲对元夕不利,应该严阵以待才是,方才他听了成是非的一番言语,又有些心急,并未细想,只是他也不会想到,吕一平会有事找元夕相商。
气氛有些尴尬,正巧有人进来倒茶,成云德接过茶碗,先小呷一口。
放下茶碗,他问道:“却不知贤弟找元夕相商何事?”
吕一平干笑两声说道:“此事当着成老哥的面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成是非在一旁听得仔细,原来吕叔叔不是抓元大哥来的,便喜笑颜开,喝了口茶小声对着元夕嘀咕道:“元大哥,吕叔叔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元夕想了想,便点点头低声道:“好似是这般回事。”
成是非一听,这是好事儿啊,便对着吕一平说道:“吕叔叔,别怪小侄多嘴,元大哥与关关姐姐确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双,况且,元大哥对关关姐也是真心真意的,在我们去荆州这些时日,元大哥长长望月思念关关姐。”
元夕哪里想得到成是非会说出这番话来,此前吕一平问他要不要到军中供职,这不是相中他是什么,怎么会扯上吕关雎呢?
脸色一红,他伸手怼了成是非一下,低声道:“小非,别瞎说!”
而听了成是非所言的吕一平面色似乎更尴尬,虽然他知道女儿的心思,可他却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成云德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小非,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在这胡言乱语的。”
吕一平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元夕问道:“元夕啊,小非所言可是真的?你但说无妨,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这平南城之中,仰慕关关者甚多,你对关关倾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况且,我觉得你还是挺不错的。”
元夕脸更红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一旁成是非急的扒拉他一下,低声说道:“元大哥,关键时刻,你怎么这般扭捏了呢?快好好表现啊。”
元夕对吕关雎心生好感不假,可对面坐的却是吕关雎之父,吕一平,他哪里又会知道该如何应对,师父又没教他。
不过是几息间,他却觉得这般漫长,百种念头在脑海中乱作一团,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对着吕一平行了一礼说道:“吕将军,当初出手相救吕小姐,我,我可从未想过让她以身相许的。”
成是非在一旁一拍大腿,这,平日里可真是白教元大哥了,从书中看了诸多桥段,他怎么就记得以身相许这句话了呢。
吕一平一阵错愕,这小子还真是语出惊人啊。
成云德见吕一平面色,便是在心中了然几分,打个哈哈道:“贤弟,不知方才你所言何事?”
吕一平伸手示意元夕坐下,笑着对成云德说道:“如今镇南军正是用人之际,我见元夕少年英才,身怀绝技,便欲让他来我军中当差,只是此举却是有些对不住老哥了。”
成云德一听,心中确是有些不喜,端起茶碗,边喝茶边在心中盘算。
吕一平知道此事确有些为难成云德了,也喝茶等候。
成是非扫了眼身旁的元夕,贴过去小声嘀咕道:“元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啊?”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多想,一切都看成世伯的意思。”
成是非撅了撅嘴道:“说实话啊,我自然希望你一直留在我家武馆,可爹爹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天上雄鹰,武馆这片天地,还是太小了,尤其是咱们一起去了荆州之后,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厉害,在我家武馆当一名普通的教习有些对不起你。”
元夕笑了笑说道:“一切随缘而已,不要多想,在武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既能填饱肚子,还能把我之所学传授给更多的人,让他人多些谋生本事。”
吕一平听得真切,心中一叹,似乎这小子对来镇南军没多大兴趣。
成云德放下了茶碗,吕一平望去。
成是非的话,却是被成云德听到心中去了,他看了眼身旁的元夕说道:“此事是好事,老夫自然不能耽误元世侄的前程,贤弟,不知你给元世侄何职?”
吕一平一听笑着说道:“老哥不愧是厚德之人,处事多为他人着想,吕某想了想,先让元夕担任我近卫副统领一职,在周伯昌之下,不知老哥意下如何?”
成云德心中吃惊,吕一平这手笔不小。
吕一平接着说道:“成老哥,我知道你武馆也缺人,正好我军中有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校尉也该歇一歇了,不若去你武馆当个教习武师如何?老哥若是应了,倒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成云德点了点头道:“听说金炜武馆也去了两名军中之人担任教习武师,吕将军,恕老夫直言,这来几位我这武馆还能装得下,可再有人来,我这武馆只怕就要关门了。”
吕一平大笑道:“老哥多心了,老哥只需看武馆所需,从这几名校尉中选人就是了,这么说来,老哥是同意元夕来我镇南军了?”
成云德转头看向元夕问道:“元世侄,你的意思呢?”
元夕此时却还在想着以身相许那件事。
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惦着吕关雎能对自己以身相许了,那自己方才所言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成是非捅了元夕一下说道:“元大哥,还想什么啊,快答应吧,就算你到了镇南军,不也能去武馆找我么。”
“啊?好,那就听成世伯的。”
元夕冲着成云德歉意地笑笑,“成世伯,我……”
成云德摆了摆手,对着元夕说道:“世侄,小非方才说得对,武馆不过是你暂且落脚之地,当初老夫除了看在千钧的面子上收留你,可未尝不是看中你这一身武艺,你来我武馆虽说时日不多,但却帮我武馆解决了好几大难题,力退上门挑衅的曹何二人,还留下武技创元拳与一夕枪,又护送仲谦从荆州归来,说实在话,是老夫欠你颇多。”
说完成云德按着元夕的胳膊,面露不舍之色。
元夕低声道:“成世伯言重了,元夕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何足挂齿。”
吕一平对着成云德说道:“成老哥,小非与元夕才归来,走,咱们去饮上几杯,正好给两个孩子接风了。”
成云德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成云德活了几十年了,这点事情再看不透的话,可就白吃了半辈子的盐了,这吕一平看来是要探女婿了。
而此时的元夕似乎还没有张仲谦的那种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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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文德扶正了茶盏,对着霍星纬说道:“让国师见笑了,朕,方才失态了。”
霍星纬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司马文德面前的桌面。
“陛下,这覆水难收,桌面湿漉漉的亦叫人难受,那该当如何?不过是需要一块儿方巾,擦净它,再倒上一盏茶就是了。”
说完,霍星纬给司马文德重新倒了一盏茶,端起自己的茶盏道:“陛下,请!”
司马文德端起茶盏与霍星纬同饮一口。
霍星纬问道:“陛下,这茶的味道可曾有变?”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杯茶水。”
霍星纬拎起茶壶,给二人茶盏中皆添了些水,放下茶壶说道:“陛下,这茶水的味道或浓或淡,口味的变化无非是煮茶人的手法,这茶叶还是那茶叶,水还是那煮茶之水,至于一直在变的,不过是饮茶之人罢了。”
司马文德若有所思,盯着霍星纬问道:“国师,您如今的茶客可是多了一位。”
霍星纬笑着望向司马文德,低声问道:“陛下难道不想换了这位煮茶人么?自煮自饮岂不是随心所欲?”
司马文德眼睛微缩,随即苦笑道:“这茶都喝不上了,何来自煮自饮一说?”
霍星纬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不知否极泰来么?当年太祖举事可是会等茶与水都摆在眼前,再找人做泥炉,寻柴起火烧水?如此这般,岂不是要渴死了?老夫说句大逆不道之言,伸手惯了,便易失去原本该有的能力,陛下,若是不想坐以待毙,光求人可是不行的。”
司马文德看着茶盏中茶水,喃喃道:“可如今的我还能做些什么?”
霍星纬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是我大晋的天子,这就够了,他袁世信不能插手我玄一门之事,而陛下却可以,便是陛下现在亲口对我说,让老夫回到山上去,这观星台明日便可易主。”
司马文德忙说道:“国师,朕如何舍得让你离开,若国师当真弃我而去,那朕只怕真的就没有指望了。”
霍星纬端起茶盏,自饮了一口道:“茶煮的久了,都是一个味道了,未必是件好事,这煮茶人,还是多些好啊。”
说完他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如何看待我玄一门?”
司马文德不知霍星纬为何有此一问,便随口说道:“国师,虽说你是玄一门的副掌门,可朕却只熟悉国师,却并不了解玄一门。”
霍星纬笑了笑,端起茶盏对着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茶凉了。”
看着这个过了弱冠之年没几年的帝王,霍星纬站起身来,望向远方。
是该变一变了。
司马文德喝尽了茶,也站起身来,站到霍星纬身侧。
一阵风吹过,二人衣袖翻飞,猎猎作响,司马文德竟是站得稳当,只是轻扶栏杆。
霍星纬说道:“陛下,这茶叶是扬州送来的,这煮茶之水却是我玄一门内一口古泉之水,煮茶之人是我霍星纬,至于这饮茶之人,多了一人又何妨?陛下,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微臣敢保一件事,那就是护得你的周全。”
司马文德身子微晃道:“就只是护得我的周全么?”
霍星纬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人,总归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陛下,臣亦无能为力。”
马车离开了国师府上,司马文德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孙貂寺也只是凝神敛气,不敢多言。
观星台上,霍星纬摇了摇头,气数将尽,天命不可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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