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手中握着一把剑,只身向着平南城走去。
这把剑虽说算不上神兵利刃,却也非寻常刀剑所能比拟的。
此剑,是范建功赐给他的。
虽说范建功不是武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手中没有宝剑。
王府里的东西,又有哪一件是寻常之物了?
就连蜀王如厕所用的马桶,也要镶上金边。
且不说打造这柄宝剑之材是千年寒铁,单说这剑柄与剑鞘上所镶之物,随便拿下来一颗,都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辈子的了。
所谓贵气与贵族,不过是靠贵重之物粉饰出来的罢了。
就连那先贤遗留下来的文字瑰宝,何尝不是富贵之人才可触及之物?
所以这柄外表看起来很是花哨的剑在贾南风眼中,就是一把剑而已。
当然,还有那一片他在心中压根就看不起的浩荡王恩。
临近城墙约一里之遥,贾南风止住了身形。
随后他就地盘膝而坐,单手拄剑,遥望平南城。
他看到了元夕在看着他。
元夕也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在看着他。
吕关雎遥望贾南风问道:“元大哥,你看那人,好奇怪啊,一个人盘膝坐在那做什么?”
元夕皱了皱眉说道:“关关,此人就是贾南风,也就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沉思一下之后,他轻声说道:“他这般作态,只怕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
吕关雎不解道:“元大哥,眼下可是两军交战,又不是江湖仇杀,他这般做,又有何用?我只要不理会他,他岂不是白费力气?”
说完拉着元夕的衣服袖子说道:“走,咱们还是先去爹爹那里,看看爹爹有何吩咐!”
吕关雎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元夕忍耐不住,突然杀将出去。
贾南风是何许人也,她吕关雎身为吕一平的女儿,虽说并未见过此人,但其名号却是熟稔。
青云宗的副掌门,岂是易于之辈?
元夕轻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关关,岂是我很想与他一战,堂堂正正的一战。”
他转头看向吕关雎,扶着她的双臂,凝视着吕关雎的双眼继续说道:“此前在王府之中我虽与贾南风切磋过,但我与他皆有留手,打得好不尽兴。就内力而言,他却比我强上一些,可我之身法却比他要快上一丝,真要是分个生死,我未必没有机会。”
吕关雎拉住元夕的衣袖说道:“元大哥,是不是贾南风已经猜到了你的心思,因此才摆出这般阵仗?”
元夕点点头。
吕关雎绣眉微蹙道:“那你既然已知晓,就更不能出城迎敌去了,这不正中他下怀么?”
元夕沉默片刻说道:“此乃阳谋,我不出战,只怕有损我军士气,就算是吕叔叔在这,他也只能同意我出城迎敌的。”
坐定之后,贾南风左手一抖,宽大的袍袖之内露出一个酒壶。
眼见元夕毫无动作,他也不急,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喝起酒来。
因为他知道,元夕是一定会出来迎战的。
他甚至连话都无需说上一句。
城墙头上,众士卒见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有人小跑到元夕身前说道:“元统领,奉将军之命,请大人过去。”
吕关雎面露喜色,轻晃一下元夕的胳膊说道:“元大哥,他要是愿意在那喝酒,就让他喝好了,走,咱们去见爹爹,看他怎么说。”
元夕再看一眼贾南风,点了点头。
眼见元夕向着城门楼的方向走去,贾南风倒是吃了一惊,看来这吕一平治下还挺有一套的,以元夕这般性格,竟然能够沉得住气,先去向吕一平请命,倒也难得。
这次走火入魔之症再次发作,甄北宇更加迫切想擒得元夕,玄一门的太玄功,他志在必得。
可眼下元夕人在吕一平大军之中,就算甄北宇与贾南风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擒得元夕。
再说了,元夕本人也不是那么好抓住的。
至少贾南风自认为无生擒元夕的本事。
好在他擅长用计。
师兄甄北宇已动身前往城南方向。
就算眼下大敌在外,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依然可以很容易出入平南城。
元夕进门之后,眼见诸将皆在,而范立业人坐在主位之上,吕一平领众人在下,便看向吕一平。
吕一平招呼元夕道:“元夕,快过来,站到我右侧来。”
他左边所站立之人,正是周伯昌。
而其他诸将,则是吕一平麾下众位千夫长。
按照军制,一城守将下属诸将,皆由本城守将自行任命,百夫长以上将领报备于兵马统帅即可。
当一城守将被擢升或是调遣至其他城池,若王府不从别处调人,则需由原守将举荐一人担任新的守将,由一州之兵马统帅考核,最后经由该州王上任命即可。若是原守将不推荐自己麾下之人,则由该州兵马统帅选人。
一城之守将,手中权柄颇大。
而名义上看起来要比守将大上半个级别的城主,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好在董士贤与吕一平的关系不错,二人相辅相成,平南城治下安稳,仓廪颇为富足。
冯渊在平南城为守将的时候,就对吕一平这名师弟多有照拂,吕一平能有今日,冯渊功不可没。
可无论吕一平心中如何感激这位同门师兄,在大义面前,他也只能选择与冯渊拔剑相待。
吕一平不觉得自己这是忘恩负义之举,就算是冯渊站在他面前,他依然会坦然视之。
他没有对不起冯渊。
或许将来当他的剑架在冯渊脖子上的时候,他会向范立业请求饶冯渊一命。
可若冯渊的剑架在他的头上,他也不会奢望冯渊念及同门之情。
元夕快步走上前去。
吕一平笑道:“元夕,眼下魏帅与我皆奉二殿下为巴州蜀王,你快站好,与我等一起拜见王上。”
元夕瞟了范立业一眼,随后在吕一平身旁站稳。
范立业冲元夕笑着点点头。
吕一平带头给范立业见礼完之后,范立业安耐住翻涌的内心,轻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我范立业乃先王范景天膝下二世子,按照礼制,这王位理当由我大哥继承。不瞒诸位,我与魏帅,吕将军是拥护大哥继承王位的,谁料他听信奸佞谗言,诬陷我与魏帅,吕将军密谋杀害父王,魏帅与吕将军为了大局着想,不欲与之发生冲突,以免被他州趁虚而入。魏帅更是率大军驻守在云上城,以防荆州来犯。可他范建功竟然执迷不悟,依然派大军来攻打我平南城。诸位,有些话我也不瞒着大家了,真正杀害我父王之人,自然不是如他们所说那般,元统领是被人栽赃的。我以先王之子的身份向大家保证,元统领是忠于我巴州,忠于我王室的。”
说到这,他看向元夕说道:“元统领,你受委屈了!”
元夕轻笑了一下说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我心有坦荡,何惧小人胡言乱语?”
范立业点头道:“好一句心有坦荡,我巴州能有元统领这样的将才,是我巴州之福,我范立业之福。”
随后他看向众人继续说道:“本王之所以这么快赶来平南城,就是要尽快为元统领,为吕将军洗脱嫌疑,将事实真相昭告天下。”
“此事皆是由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一手安排的,杀害我父王之人,就是他。你们也许会有所疑问,何以他仅凭他一人就能在我巴州搅得天翻地不得安宁?就算他是青云宗的副掌门,也不该有如此之能耐才是。此事经我与魏帅还有吕将军仔细商议之后才发现,原来他的背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范立业看了吕一平一眼,继续说道:“这个秘密就是,他挟持了我的大哥范建功,伙同身为我巴州兵马副帅的冯渊,一起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诸位,眼下我巴州半数之地已落入奸佞之手,而他范建功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竟然认贼作父,敬贾南风与冯渊为座上宾,将我范家的脸丢了个精光,实在是让人汗颜。他是我范氏王族的耻辱,我若是他,早就一死以谢罪列祖列宗了。”
吕一平看了范立业一眼。
在他看来,范建功之所以能够听信贾南风与冯渊之言,更多的还是因为脑子不好使。
不过范立业这般说,就任由他这般说吧。
都是他范家的人,最多是个家丑而已,范立业都不在乎,他吕一平又何须多言呢。
眼下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他辅佐范立业登上巴州之主的位置。
范立业继续说道:“按道理,我是无心做这个蜀王的,可眼下我却不得不站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范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不能看着我巴州好儿郎成为他州之人的奴役。”
说到这,他稍停顿片刻凝视众人说道:“如此重担我愿挑之,在座列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吕一平拱手一礼朗声说道:“臣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其身后诸将皆躬身齐喝道:“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元夕只是低了头。
他不想说些违心的话,眼下他能站在这里,肯定不是因为范立业。
范立业面露刚毅神色,看向众人说道:“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排兵布阵一事非我之长,如何抵抗强敌,还是由你来负责吧!”
吕一平点点头,转头看向众人说道:“眼下对方还未发起进攻,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若是来叫阵,我们骂回去就是了,都是三条腿的汉子,嗓门子可不能让人给比下去,都记住了没有?”
“是!”
众人齐吼。
而元夕却在疑惑何为三条腿的汉子。
吕一平一摆手说道:“都下去吧,各司其职,有什么意外,速来此禀报,不得延误!”
“是!”
众人告退,元夕见状,也想转身离去,却被吕一平拉住了胳膊。
元夕一愣,不知吕一平留下他做什么。
留人也该留下周伯昌才是,眼下的他,手底下可无一兵一卒。
吕一平问道:“元夕,关关呢?”
元夕向门口方向望去。
方才吕关雎陪他一起过来,眼见成是非在门外等候,便与成是非一起在门外等候。
范立业一抬头,刚好看向两颗脑袋从门框后露了出来。
他轻笑一下看向吕一平问道:“吕叔叔,我记得方才与元夕兄弟还有关关妹妹一起的,还有一名少年,看他穿着好似不是我军中之人,却不知他是何人。”
吕一平笑道:“王上,此人名叫成是非,是城内云德武馆成老馆主的公子。此次冯渊率兵压城,成老馆主欲让其子长长见识,添几分男儿血本性。我与成老馆主私交甚好,便将之带了过来。”
说完冲着门口喊道:“你俩都别藏了,快进来吧!”
范立业点头笑道:“原来是云德武馆馆主之子,却不知其身手如何?”
元夕看了眼范立业随口说道:“反正打败你却是轻而易举。”
范立业神色一时略显尴尬,这元夕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
吕一平见状忙说道:“王上,这成老馆主也是位武道高手,与我不相上下,成是非得其父真传,身手却也不错。”
这时成是非与吕关雎已走了过来。
吕一平对二人说道:“小非,关关,快来见过王上!”
“王上?”
吕关雎面露疑惑之色,看向吕一平。
成是非轻拉了一下吕关雎衣角,然后对范立业行礼说道:“草民成是非,见过王上!”
范立业点点头,然后看向吕关雎笑道:“关关妹妹就无需多礼了,你以后继续叫我立业哥哥便是。”
吕关雎这才明白过来。
她对范立业行了一礼说道:“民女吕关雎,见过王上!”
行礼之后她笑嘻嘻说道:“立业哥哥,当了王上之后,你可不许翻旧账哦?”
吕一平一扶额头。
范立业笑着点头。
这时吕一平说道:“王上,你一路劳累,想必眼下吴仲已安排妥当,你还是先去歇息吧,眼下城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有事,我派人请你就是。”
范立业起身说道:“也好!”
吕一平看向元夕说道:“元夕,眼下无事,你带着关关与小非,一起护送王上去客栈。”
他做如此安排,实则是在为范立业着想。
元夕突然说道:“吕叔叔,贾南风出现了,就在咱们对面。”
“什么?”
吕一平吃了一惊,随后看向范立业说道:“王上,咱们出去看看?”
范立业从案桌之后走了出来说道:“走!”
此时的范立业恨不得将贾南风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除了杀父之仇以外,更是因为贾南风之前传授给他的青云宗内功心法青玄功竟然不全。
按照范立业新拜的师父冷修贤的说法,若是他就这么练了此功,再无名师指点,极易走火入魔。
而冷修贤虽说功力尚可,可青云宗的独门内功却非他可以指点的。
因此范立业此番来平南城,除了正事之外,还欲向吕一平请教一下青玄功的正统法门。
众人来到城墙头上,四处巡视的周伯昌见状忙走了过来行礼问道:“将军,对面突然出现一人,却不似军中之人,只在那盘坐,却也不叫阵,好生奇怪!”
吕一平面露阴沉之色,轻哼一声说道:“伯昌,此人就是贾南风。”
“原来他就是贾南风,难怪,难怪!”
周伯昌面露恍然之色,看向吕一平继续问道:“将军,要不我率五百人出去,将其打跑?”
吕一平轻轻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若带人出城,岂不正中敌人诱敌之计了?”
这时范立业转头看向吕一平,沉默了片刻说道:“吕叔叔,眼见仇敌就在眼前,不能手刃之,我心难平。”
吕一平沉声说道:“王上之心我能理解,我也恨不得能将之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可就算我派大军出城,他也不会坐在那里等我们杀过去,到时候冯渊再率人马堵截,吃亏的定然会是我们。我们放弃自己城墙之优势,去主动迎敌,实非明智之举。”
范立业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只不过,唉~”
这时元夕开口说道:“吕叔叔,要不还是我出去吧!”
吕关雎一听,轻踢了一下元夕的后脚跟。
元夕只当不知道。
范立业一听,转头看向元夕问道:“元夕兄弟,你可有把握?”
元夕笑道:“毙贼颇难,但自保尚可。”
范立业闻言看向吕一平。
吕一平沉默了片刻,看向元夕说道:“如此,那你且小心行事,若见不对,即刻归来,我会命弓箭手在城头上策应于你。”
元夕点点头。
这时周伯昌说道:“元夕兄弟,你还是带上兵器吧,毕竟对方执剑在手,你若赤手空拳,可就吃了亏了。”
元夕点头说道:“谢过周大哥提醒,我这就去取。”
因早间去将军府中请吕一平,魏天罡送给元夕的长枪他没有背在身上,而吕一平命人给他打造的银白软甲他也没穿着在身,到了此地之后,他眼见此时也不用出战,也就没将之换上。
元夕还是更喜欢穿得舒服一些。
在他看来,赵大婶给他缝制的粗布麻衣穿起来都比那身软甲舒服。
盘坐了小半个时辰,壶中之酒已喝了精光,贾南风见元夕依然未出现,便将手中酒壶向前一抛,随后抓起一颗石子一弹。
被石子击中的银质酒壶再向前飞出数丈,落于平南城下三十丈开外的地方。
他已经看到了站在城头上的范立业。
深吸一口气,贾南风运功喊道:“是二殿下么?几日不见,老夫甚是想念二殿下,却不知你那青玄功练得如何了?王上说了,若是二殿下执迷不悟,还与这群叛党为伍,他可就不念及兄弟情分了。”
眼见飞来一物,城头上众人皆俯身观看,见是一个酒壶,众人皆面露愤恨之色。
这是瞧不起谁呢?
听到贾南风如此说道,范立业一甩袖子,纵身一跃,双脚踏在城垛之间,冲着前方大喝道:“贾南风,你少在那里大放厥词,别以为大哥听信你的谗言,你就可如此为所欲为,告诉你,魏帅与吕将军已奉我为王,你若识相的话,就赶快束手就擒,免得累及青云宗,若不然,我定然会率千军万马踏平青云宗的山门。”
范立业的声音传到贾南风这边之时,已经细不可闻,他笑了笑,再次高声喝道:“你说什么?说话如此没有底气,是不是心虚了?”
没有内力在身的范立业气得一跺脚。
吕一平见状说道:“王上,你何必与他动气?让臣来会一会他!”
范立业跳了下来,恨声说道:“不杀此人,我范立业誓不罢休!”
吕一平深吸一口气,高喝道:“贾南风,你若有胆,就再向前百丈,在自己人前面装腔作势,算什么本事?”
按照眼下贾南风与城墙的距离,他若再前行百丈,就进入了平南城弓箭的射程之内。
贾南风听见吕一平的喊话,单掌按地,腾空而起,向前翻腾几次之后,持剑站立,冲着城墙上的吕一平高喝道:“吕一平,你也是我青云宗的门人,眼下见到师叔我,还不快过来见礼?”
眼见贾南风果真向前移了近百丈的距离,周伯昌看向吕一平问道:“将军,要不赏他一波箭雨?”
吕一平盯着贾南风片刻说道:“算了,不会奏效的,如此只会浪费我们的羽箭。”
说完他对贾南风高喝道:“贾南风,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荆州那边给了你什么好处,会让你做出如此反叛巴州之事?”
贾南风轻轻摇了摇头,遥望吕一平喊道:“一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却要麾下万千人马为之送命,你的良心何在?”
说完又高声说道:“平南城的将士们,你们身为我巴州好儿郎,却要与自己人拼个你死我活,你们拍着胸脯子想一想,这样值得么?到时候死的是你们,享福的可是他吕一平!”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爆喝从城墙上众人身后传出,随后一道身影越过众人头顶向城下飞掠而去。
人未落地,枪尖先刺向地面。
一枪将地上的酒壶挑起,元夕一个翻滚,随后横枪一抽,坠落的酒壶便被抽飞,向着贾南风疾飞而去。
贾南风双目一缩,没有后退,也未向一旁躲闪,而是拔出手中长剑,顺势一劈。
酒壶列作两半,从两侧向贾南风身后飞去。
元夕没有继续抢攻,而是站在原地,盯着贾南风,一言不发。
“好!”
城头上的范立业见状,大喝一声。
随后城头上的众将士齐声喝彩。
元夕这一手功夫,打得极其漂亮。
吕关雎将双手扩成碗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元大哥,你要小心呀!”
元夕转头冲着城墙头上一笑。
一剑劈出之后,贾南风没有将长剑归鞘,而是左手将剑鞘向身后一甩,右手举剑向前平伸,淡淡说道:“能在这般年纪练就这般功力,举世罕见,不愧是玄一门的弟子。”
元夕手腕一动,将长枪扛在肩头,再向前走了十几丈远,看向贾南风问道:“你知道了?”
贾南风笑道:“这很难猜么?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何人的弟子,又为何会出现在巴州之地。毕竟玄一门远在豫州,你若是自幼在巴州长大,那可就奇怪的很了。”
元夕眼皮微抬,“你不是很能猜么?那你说说看,我的师父究竟是谁。”
贾南风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夫的确猜到了一个人,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回到宗门之后,贾南风与师兄甄北宇提起元夕之后,二人就开始猜测元夕是何人的弟子,毕竟以元夕如此年纪,能练就如此深厚的功力,定然是玄一门嫡传无疑。
而且,其师定然是位绝顶高手。
原本甄北宇猜测是元夕说了谎话,他根本就不是在巴州长大,而是从豫州玄一门而来。
这个猜测被贾南风给否定了,因为吕一平的的确确去天虞山查探过元夕的底细,此事贾南风可以笃定是真的。
随后二人开始排查玄一门他们所熟知的高手。
最能教出如此弟子之人的霍星纬一直在洛月城内担当国师,是不可能在巴州教出这么一个弟子来的。
而新一代弟子当中,他们也未听说玄一门有什么厉害之人。
他们也想到了霍星纬的儿子霍弃疾,那个当年崭露头角的男子,却在那次武道大会之后销声匿迹。
贾南风见过那时候的霍弃疾。
他承认霍弃疾是个天才,可霍弃疾太年轻了,就算过了十多年,他又怎么能教的出来一个能与贾南风相抗衡的弟子。
最后,师兄弟二人一致认为,元夕的师父很有可能是玄一门的掌门,陆伯雍。
霍星纬是九大派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而陆伯雍,则是霍星纬的师兄,玄一门的掌门。
为何没有将陆伯雍排为天下第一高手,在九大派之中流传着两个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陆伯雍已经到了另外一种境界,再将其排在其中,有些欺负人了。
而另外一种说法,据传是陆伯雍亲口所说,他不及师弟霍星纬。
很多人都相信第二种说法。
毕竟陆伯雍比之霍星纬要年长十多岁,如此高龄的陆伯雍,除非他成仙了,不然很难打破身体机理的限制,依然保持着巅峰战力。
况且,现在九大派其他人之中已无人见过陆伯雍出手。
与其给玄一门增加一个虚无缥缈的绝顶高手,还不如装作不知。
玄一门,有一个霍星纬就够了。
甄北宇与贾南风便猜测元夕是陆伯雍的弟子。
幸好元夕说其师已离开巴州,不然贾南风说什么也不会把元夕当做自己的棋子。
因为当年那人,可也得喊陆伯雍一声“师兄”的。
元夕冷笑一声说道:“猜不出来就猜不出来,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贾南风挽了个剑花,反手握剑看向元夕说道:“别仗着你是玄一门的门人,就在这跟老夫大放厥词,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要礼敬尊长么?我九大派同气连枝,无论从哪里算,老夫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如此口出狂言,倒是有损你师尊颜面。”
元夕皱了皱眉,轻喝道:“要打便打,谁要在这听你说这些废话?告诉你,我元夕是元夕,玄一门是玄一门,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眼里只有师父,就算我的功法源自玄一门,但在我被玄一门认作宗门弟子之前,我与之毫无瓜葛。”
听元夕这般说道,贾南风心中更加笃定元夕是陆伯雍的亲传弟子。
轻笑一声,贾南风说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既然你如此目中无人,那我就代你师门长辈教训你一番,好叫你知道什么是尊敬师长。”
说完手中长剑再转,摆了个剑姿对元夕说道:“看在你是小辈儿的份上,老夫让你先出手,来,出招吧!”
元夕动也未动,看着贾南风冷笑道:“你谁啊?也敢替我师父教训我?你如此作态,不就是要引我出手么?我人就在这,你出手吧,省得待会儿你再说我不知道尊老爱幼。”
贾南风神色微动,看向元夕冷笑道:“小子,刚才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
眼见贾南风还不动手,元夕将肩头长枪一横,另一只胳膊也搭在枪身之上,看向贾南风说道:“难道你找我下来就是为了聊天的?”
城头上,眼见二人迟迟未动手,众人心中难免有些着急,范立业看向吕一平说道:“吕将军,这元夕为何还不动手?他二人又在说些什么?如此看去,此二人倒是像是在叙旧。”
范立业想起当初另外一种猜测,那就是元夕与贾南风本就是一伙的。
吕一平沉声说道:“贾南风毕竟是青云宗的副掌门,按照江湖规矩,元夕身为晚辈,是不可先动手的。”
眼见元夕未动手,吕一平心中也是纳闷,不过已知道元夕师父是何人的他对元夕没有丝毫的怀疑,听得范立业这般说,他怕范立业心中多疑,才如此说道。
“哦?竟然还有这般规矩,眼下正是两军交战之际,元夕还讲究那些江湖破烂规矩作甚?他难道不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么?”
吕一平笑道:“王上,就算元夕出手,二人只怕最后也是平局收场,他们二人功力相仿,若其中一人落了下风,定然不会恋战,如此就很难决出生死来,况且贾南风的功力却是在元夕之上,所以最后结果只怕是以元夕退回城内收场。”
这时吕关雎说道:“爹爹,既然如此,那您还为何要让元大哥出战?”
吕一平看向吕关雎与成是非说道:“关关,小非,你二人也是多年习武之人,我且问你们,你们是喜欢与比自己厉害的人过招还是喜欢向弱者出拳?”
成是非说道:“爹爹说过,要想拳法有所长进,必须要向强者出拳。”
说完他转头看向吕关雎。
吕关雎知道成是非这目光中所代表的含义。
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开口说道:“自然是喜欢与厉害的人过招,自从元大哥给我喂招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功力大有长进。”
这时范立业开口说道:“关关妹妹,莫非当年在你眼中,我还是位高手喽?”
吕关雎没有说话,冲范立业扮了个鬼脸,看向远处说道:“别说了,要动手了!”
众人皆看向元夕。
贾南风轻笑一声说道:“好心提醒你一下,我已给各大派掌门送去书信,这信中的内容嘛,很简单,割鹿楼之人刺杀蜀王,是一名叫做元夕的少年高手,其师只怕是割鹿楼核心人物,在巴州潜伏多年,现已离开巴州。”
说到这里,冷笑道:“元少侠,告诉你吧,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各大派高手前来平南城了,到那时候,我看你是否还有心思在此给吕一平当枪使?”
元夕闻言,怒上冲冠,冲贾南风瞪眼爆喝道:“我看你才是割鹿楼中人,竟然敢诬陷我师父,看枪!”
说完欺身上前,腾空一跃,长枪冲着贾南风当头砸下。
眼见元夕来势汹汹,贾南风没有举剑相迎,而是脚尖一转,人已闪出半个身位,躲过元夕气势凶猛的一枪,随后仗剑上前一送,直奔元夕手腕而去。
双足落地之后,元夕毫不迟疑,双臂一震,手中长枪如蛟龙翻涌,枪身一抖,便抽向贾南风腰间。
贾南风变攻为守,手中长剑一竖,以剑根处抵住枪身,随后脚步快速移动,整个人擦着枪身向元夕滑去,左掌蓄势一劈。
元夕突然松开了手中长枪,然后以掌心一击长枪尾部,长枪向外飞出。
此刻的他侧身下滑,躲过贾南风一掌,随后一掌向其小腿劈将过去。
贾南风见状,持剑的右手顺势一扫,便向着元夕的胳膊扫去。
元夕单手一抓,抓住枪尾,向后一拉,挡住贾南风那一剑,随后向后一跃,右手紧握枪尾,左手端住枪身,虎视眈眈地盯着贾南风。
城头上,吕关雎一颗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上,一脸焦急地看向吕一平说道:“爹爹,要不您也出战吧,以你与元大哥二人之力,定然会将贾南风拿下,又何必要元大哥一人在那与他苦苦缠斗?”
吕一平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思忖片刻说道:“关关莫急,元夕不过是略显下风而已,况且以他的才智,是不会做出冲动之举的。”
其实吕一平也是不解,他看得出来,长枪非元夕所擅长的兵器,却不知他为何要执枪出战,难道就因为此枪是魏帅赠予他之物么?
虽说兵器有着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可也得会使才行。
长枪在元夕手中,若是对上普通对手,自然可以占据优势,可若对上比他还厉害的贾南风,那些所谓的优势就变成了劣势。
贾南风没有乘机攻上前去,而是看向元夕笑道:“原本还以为你手持长枪会给老夫一个惊喜,谁知道声势不小,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老夫却也想不明白,你一看就是没有练习过正统枪法,方才几下攻击,皆是将长枪当铁棍来用,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况且你善用惊雀指法,如此用枪,你连暗器都没有机会发出来,如此交战,实非明智之举。”
元夕低喝道:“你想不明白的事儿多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接下我的长枪吧!”
说完手腕一转,枪尖抖了个枪花,便对着贾南风连刺几枪。
贾南风以长剑格挡几下,后退几步,口中说道:“这才像点样子,不过你可别以为如此老夫就能高看你一眼。”
说完手中长剑一挑,身形一动,人就擦着枪身向着元夕近身而去。
眼见贾南风手持长剑直取自己腋下,元夕手中长枪一震,砸向贾南风右肋,谁料贾南风早有准备,左掌从胸前横推,正好拍中枪身,右手长剑攻势不减,继续向元夕杀去。
一震大力从枪身传来,元夕虎口一麻,稍微一怔。
高手对决,争的就是毫厘之差。
贾南风嘴角一扬。
城头上,吕关雎已捂住了双眼,而吕一平双脚一弹,人已飞身下了城墙。
贾南风的剑已触及元夕的衣服。
好在他身穿软甲。
可惜的是,贾南风的长剑所刺向的位置,正是软甲覆盖不到之处。
此处虽说算不上要害,可若被贾南风就此伤之,元夕的战斗力只怕会大打折扣。
千钧一发之际,元夕右手向后一拉,左手擎住枪身侧身一挡,才将贾南风这一剑堪堪挡住。
眼见元夕无事,城下的吕一平松了一口气,却未上前为元夕助拳。
因为那边,冯渊也在盯着厮杀的二人。
若是他们四人厮杀起来,那么吕一平定下固守的策略就会不攻自破了。
虽然元夕将贾南风的攻势挡住,可还是被那一剑划破了衣服。
占尽上风的贾南风丝毫没有耽搁,身子一弯,再次攻向元夕。
元夕只好用枪再次格挡。
挡了几次之后,元夕已后退了数步。
步步紧逼的贾南风运足内力,灌于双手猛喝一声,直冲元夕面门砍下。
元夕横枪一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