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月色中,一辆马车出了惠城,小白回头看了看庄严肃穆的城门,心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轻松自如了,等明日苗林谷新官上任,就再也不会有人念及她曾与之前林家的关系匪浅,任她不论时辰,自由出入。
长鱼佑乐伸手拉了拉小白的头发,说道:“别看了,这地方。。。不值得你留恋。”他的动作很轻,就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生怕自己的告诫会点燃小白心里的痛楚,让她越发难受。
没想到小白倒是听进去了,想到整个林府再也不复存在,自己与这里唯一的牵绊便是那几个孩子,但终归十八他们的将来也与自己无关,点点头,说道:“你怎么会来?”
“本来是要回去的,可中途有了意外,八爷又嫌带着我累赘,自己先去眉山了。”说着长鱼佑乐干笑了几声,又叹了几口气,才说道:“跟了八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他说我是累赘,怎么我就成累赘了?一遇到那件事他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
小白撇了撇嘴,看向了绰绰树影,原来这是来跟她诉苦来的,到底八爷是因为哪件事疯了?小白也识趣的不准备多嘴过问。
“去就去吧!不带我就不带我!”长鱼佑乐哼了一下,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也不动缰绳了,可赶路的马到底是吃了不少小白的草料,不管有没有人驾驭,都能平稳赶路,一点脾气都没有,“反正八爷本事大,就算我晚到几天。。。不!就算我不在!他也能好好的!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为他卖命呢!有没有我。。。也没多大关系。。。。”
小白想了想,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便问道:“八爷是不是还有别的话?”
“有啊,让我回西越城,西越如今都被老五搅成一锅粥了,我回去干嘛?看他小人得志?我可受不了这个气!”
“五。。。”小白下意识的便要脱口而出五殿下,又想起上次这么称呼凤舞时,长鱼佑乐一副恼怒的模样,便改了口说道:“八爷是不是担心帝五子要做什么更坏的事,才让你回西越看着,又怕你不乐意,才故意那么说的?”
“什么更坏的事?”长鱼佑乐扭头看向了小白,突然觉得这丫头对人对事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奇怪,想想在尚善小馆众人对桑佳柔的奉承,哪有一个会认为凤舞身边的荔夫人屈尊前来会是坏事呢?
“不知道啊。”小白耸了耸肩,对长鱼佑乐笑道:“就是感觉,那些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在尚善小馆里。。。嗯。。。反正挺奇怪的。”
“不奇怪,桑佳柔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不停的给郡王府递拜帖了,可惜世子从来也没理会过,西越。。。”长鱼佑乐突然想起,小白似乎多多少少和桑家有些渊源,便住口不再多说西越的事,转而说道:“她在西越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也没想到,老五竟能允许她出来,而且还遇上了这等好事,老天真是不开眼。”
看来应该是和果昭阳有关,可惜自己忙着后厨的事儿了,一点儿也没听见,小白笑道:“和世子拉关系?能有什么好事?”
长鱼佑乐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之前那些对果昭阳私自把沙罗港口岸交于外人,仅仅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人情而产生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凤舞既然能没有中书监应允便让官员随便上任,果昭阳为什么就不能随便扔个馅饼?
反正老五也不知道沙罗港那个口岸真正属于谁,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谁能保他?况且都这个时候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定也已经上达天听了。
“你。。。你笑什么?”小白有点儿发毛。
“这就对了!郡王府与你是两个世界,千万不要多想。”
小白赏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多管闲事!”
长鱼佑乐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欢了,问道:“你的迎客来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去尚善小馆帮厨?真是他们给的工钱多?”
“是古管家拜托的!那儿的厨子是古家的人,这几天生病了,他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想到了我。”
“厨子病了就别办什么接风宴了呗!还真是信了你,不怕你砸了他们的招牌。”
“只不过借了个地方给他们,要什么招牌。”小白摇了摇头,心想尚善小馆的饭菜那么贵,惠城能有几个人天天去吃?要不是桑佳柔见过自己,谁知道她不是那儿的厨子?还不是为了全苗林谷一个面子。
......
两人走的极慢,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算到了,长鱼佑乐昏昏欲睡,倒是没瞧见迎客来门口的马车,小白拐了个弯儿从伏蠃地绕到了后头,也没叫醒他,任由马儿低头吃草,快步去了前头大门处。
那些细碎的脚步声踩着朝阳升起的影子,在此刻静谧的伏蠃地,丝毫没有一丝突兀,就像她原本就该是这片森林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心甘情愿被臣服。
古管家略微有些紧张的身体在看到只有小白出现时,稍稍放松了些,他的双眼忍不住朝小白身后看了看,失望一闪而过,他笑道:“我猜你肯定不会在惠城过夜。。。”
“等久了吧?”小白开了门,将人请了进去,可惜生火还需要时候,热茶是肯定没办法了。
古管家让跟着的人送了一壶滚烫的水进来,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小白,笑道:“拿去泡茶。”
小白松了口气,急忙从柜台后头取了好茶出来,热水入壶,清香的味道瞬间被激发出来,她笑道:“不知道你会这么早来,也没准备,差点儿拿冷酒招待你了。”
“无妨。”古管家示意小白放下了茶壶,直言道:“我不能久留,便长话短说了,也不耽误你的功夫。”
“古管家直说无妨,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暗地里偷偷关照我,这份心意,我记得。”
“我来。。。是要多谢你肯帮忙。”古管家吩咐外头的人进来,放下了一些东西,没等小白发问,便按下了她说道:“我知道,本来你可以拒绝的,可你看在和古家往日的情分,便是再不愿意也答应了,我也不瞒你,这场接风宴,不止是美味楼,就连尚善小馆也不愿趟这趟混水,你肯给我这个面子,这个人情,不仅是我,就连尚善小馆的掌柜也记下了。”
小白急忙摆手道:“你们看得起我,让我去掌勺,是我的荣幸。”
“什么荣不荣幸的,这次我来还有一个目的,想好好的跟你配个不是,让你受了委屈。。。哎。。。可我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古管家也很诧异,小白怎么会和荔夫人有过牵扯,本来好好躲在厨房就行,没想到会让小白受到羞辱,当时发生的事可真是太诡异了。“还好。。。有世子爷出面。。。”
说了世子爷,接下来就该说长鱼少主了吧?小白默默的喝了口茶,没有接话。
古管家像是看穿了小白的心思,说道:“昨天我出海兴的时候,听到了一件趣闻,说郡王年岁已大,想让世子爷接手郡王府里的一应庶务,可惜世子爷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上心,将手头的事儿统统都交代了下去,可惜找的还不是自个儿的管事,都是外头的人,像余家、芮家,还有一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看样子,真像传言说的那样,是要把银子转手送人了。”
“也算不上是外头的人吧。。。”小白嘟囔道。余家如今是余珂当家,余珂是果昭阳唯一的好友。而芮家更不用提,芮姬早就想越过守备府和郡王府攀攀交情了。
闻言,古管家神色不明,“毕竟是个孩子,不分轻重,有想法固然是好的,可他忘了一件事,海兴是没有商会的,生意上的事,越是身边的人,就越要小心,何况他身份特殊,真的出了意外,天高路远,有苦难言啊。”
“海兴竟没有商会?”小白还是头一次听说。
古管家笑道:“当然没有,从古至今,海兴这个福地都是帝王攥着的。帝王的银子,谁敢赚?”小白若有所思,却听古管家大笑道:“或许。。。只有夏商馆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夏商馆虽然是天下商人的表率,却只有一个,我相信长鱼家的老爷子心里一定清楚,若是玉林、五莲、广元、东明,四大商会联手,是否能与之抗衡,未可知。”
马车上,长鱼佑乐猛然睁开了双眼,原来凤舞打的是这个主意!
古管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慧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是好的吧,毕竟。。。”很多人的命运都在这里改变了。
“毕竟消息四通八达,什么都瞒不住,小白,在惠城七八年了,我相信你该更有体会,一件事传开了,人们会在意什么?只有那些格格不入的会被放大,曲解,最终被毁灭,惠城这个小地方都已经是这样了,别的地方呢?我也算看着你长大,实在是不忍,可这一次,只有你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不要去想别人,也不要去想独善其身,没有用的,这里不再是清净之地了,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将来的归宿。”
小白明白,古管家对她有歉疚,如果另外找一个厨子,那么人们对郡王府世子,还有夏商馆少主的好奇心,便不会转移到她身上,可她去了,直面了果昭阳,也没有假装不认识长鱼佑乐,所以她的一切,都将在不久之后,被划分为一个个细小的部分,和那些人牵扯在一起,她只是一个孤女,太好拿捏了。
古家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和她对话,没想到,却是劝她离开,不管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心,小白听进去了。
“若是有了难处,便去新余,那是古家的族地,他们看到这块玉牌,会护你周全。”古管家将一枚墨绿的玉牌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不管你对他们而言是什么,首先得好好活着。”
小白握住了那块冰冷的墨玉,心里翻江倒海。长鱼佑乐静悄悄的出现,看着小白微微颤抖的背影,忽然后悔了,他不该出现在尚善小馆的,如果小白肯待着他们身边,自然不会有人动不该有的念头,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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