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对着门口的难民喊道:“我说各位,你们这样挡着门,小店还怎么做生意啊?快让让,让让。”
门口的几个人,沉默着往旁边挪动,只是实在没力气,也就把身子往里缩了缩。
林月前世没见过人饿死,但是她见过人快死的样子。
那种浑身散发着死气,嘴眼松弛,身体松散。
仿佛身体里的骨头都随着灵魂被抽离了,只剩下**开始僵直。
如今这些难民里,有几个人正在呈现这种症状。
其中甚至有两个孩子。
林月姚自认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还是不免对眼前的情形心生不忍。
但是也不敢就这样救人,因为绝望中的人,只要看到一点希望,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王虎,和几个雇佣来的三个车夫和两个护院去后院安置马车。
林月姚带着几人跟着伙计进了客栈。
店里一楼摆了榆木做的桌椅板凳,看来平时生意还不错,不过现在空荡荡,并没有一个客人。
左边一个柜台,一位四五十岁的女人站在里面,此刻正笑着问张管事:“请问客人,要几间房?”
“请给我们来一间上房,四间下房。”张管事说完又道:“老板娘你们这生意,似乎不如前几天啊?”
老板娘也愁眉道:“可不是,都是这流民给闹得,我们本来就是做的南来北往的生意,如今,是个商人,不管大小,出门就给抢,谁还敢出门啊?”
说完,女人对伙计道:“汤贵,拿牌子,带各位客官去房间。”
“好嘞,客官请跟小的来。”伙计去柜台拿了牌子,领着林月姚等人进了里面院子。
客栈呈井字建筑,四面两层房间,每一层房间都挂了一圈红灯笼。
中间有一个院子,院子中央种着一颗低矮的枣树,此刻正结满了青色的小果子。
忽然察觉到左边一股视线,林月姚看去,就见一个小童收回探出的脑袋,转身跑了。
林月姚踩着木制楼梯,伴随着“噔…噔…噔”的声音上了二楼。
客栈外面设计看起来还挺不错,只是房间里面摆设甚是简陋,一张榆木床还算宽敞,只是被子布料陈旧,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铜镜和一把桃木梳,圆桌上一套青瓷茶具,还有一只和茶具配套的青瓷小香炉。
哦,墙上还挂着一只竹萧,似乎是给有雅兴的人用的,再多的没有了。
秋香和冬香从马车上,把林月姚用惯了的被子枕头也带了上来,还有茶具、茶叶、毛巾、香料,杂七杂八的,全都拿进了房间。
搬家似的,跑上跑下好几次,累的直喘气。
林月姚看不过去,终于说道:“不用再拿了,咱们只住一晚,又不是要住一年,别的东西,都用不着。”
这时张管事走了进来,道:“小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行李什么的都安置了,安排了三个车夫轮换守着,晚上小的还安排了两个护院在楼下守夜,小姐可以安心休息。小的就住在楼下,有事就派人唤我一声。”
林月姚笑着道:“辛苦张管事了。”
张管事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要是有什么疏忽,回去老爷非剥了小的这一身皮。”
林月姚对在收拾东西的秋香道:“秋香,等下把我那罐碧螺春拿给张管事送去。”
又对张管事道:“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一些茶叶,希望张管事不要嫌弃。”
“小姐哪里话,小的最爱喝的就是茶,平常这些都是主子们享用,小的想都不敢想,现在真是沾了小姐的光了,小的谢小姐赏。”张管事说着马屁话。
等他说完了,林月姚笑笑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张管事。”
“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张管事摆出认真的态度。
林月姚点点头,说道:“你带人去把门口灾民中快死之人,都拉去处理了。”
“啊?”张管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这,这,这不太好吧?那些可是活人,怎么处理?”张管事是惊了,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姑娘会是一个动不动就要杀人的人。
林月姚瞥他一眼,继续道:“向店家要一个房间,把几人放进去,找店家找个可靠的人,给点银子,让他喂这些人三天稀粥,三天后,让那人再告诉他们,朝廷要发救济银子,回去晚了就没得领了,给两馒头把就人赶出去。”
听到这,张管事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着“还好不是要去埋了!真是吓死个人了。”
又想:自己怎么把“处理了”领会成了要去把人埋了呢?难道凶残的人是自己?
张管事现在领会了林月姚的用意,不免感叹,真是心软又聪慧,不知道她以前是过的怎么的日子,一个孩子孤苦无依的,还成长的这么出色,一定很不容易。
感慨完,赶忙应道:“小的这就去办。”
“如果有亲人要阻止,就一起带走。”林月姚道。
“小的知道了。”张管事道。
“春香,拿一百两给张管事。”
林月姚又对张管事道:“钱要花多少,别省着。”
张管事也没推辞,拿着钱出去了。
林月姚转动着手中的空杯子,心想,她只能做这么多了,太明目张胆的救那些人,等消息传出去,估计灾民都会聚集到这里来,平白给店家招灾。
如果不救,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张管事到了楼下,先去了柜台,找了女掌柜,和她细说了这事。
女掌柜听了就拒绝道:“我知道客官是好心,我也想帮那些人,可是,我这只是客栈,小本生意,又不是收容所、难民营。再说了,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能救活了,万一死了,不是晦气吗?”
老板娘以不容商量的口气,摆手道:“这事咱免谈。”
张管事也不多说,拿出五十两银票放在柜台上:“不知老板娘,还有没得谈?”
老板娘脸上忙笑成了一朵花:“哎呦,好说好说。”
她把银票放在眼前看了看,道:“只要有银子啊,别说几十个人,就是上千个,小店也来者不拒。”
把银票收好才对张掌柜道:“我这就叫伙计来,跟你们去办这事。”
张管事也把能叫的都叫上,后院只留了一个车夫看车,前院也留了一个保护林月姚。
一行人到了门口,伙计指着几个躺地上不动的流民,喊道:“把那几个快死的人给我抬走,死在门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话一出,大部分人没什么反应,已经麻木了,一路上死了太多人了,实在已经习惯了。
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平常,每天都在看着人离去,都不知道那一天就会轮到自己被这样对待。
只有那些快死之人的亲人,才用尽了力气拉着人不让带走。
一个女人满脸脏污,看不出年龄长相的女人,抱着她的丈夫,哭道:“你们不要带他走,他还活着呀。”
她突然从坐着改成跪,对着张管事他们碰碰磕着头道:“老爷们给他点吃的好不好,给点吃的他就能活,行行好吧!真的给点吃的就能活,他是饿的啊。”
地上一会就染上了红色。
她却还磕着,仿佛不知道疼痛:“只要大老爷能救他,我们给大老爷当牛做马,我丈夫是个木匠,他手艺非常好的,求大老爷救救他吧!我们给你们当牛做马。”
语无伦次的说完,实在没力气了,就摊到在男子旁边,摸着男人脏污的脸,绝望的哭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把仅有的吃食给了我,你也不会饿死了,都怪我啊!”说着,又自责的把头在地上磕了两下。
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放下拼命抱着的小男孩也过来跪下,流着两行泪道:“大老爷,你们也给我哥哥点吃的吧,他再不吃东西,就会被人吃掉的,我们也给你们当牛做马。”说完也学着女人磕起头来。
这话听的众人人一震,就连那伙计也不例外,都看向这群衣衫破烂的人。被这一看,其中有几个人心虚的地下了头。张管事扫了那几人一眼,指着小女孩和那女人道:“那就把她两也带走吧。”
张管事带的人不由分说带起几个已经昏死的人,向后院走去。
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站在二楼,正看着楼下,仿佛看的不是难民,而是什么戏台子上的大戏,难得的津津有味。
他身边的小童,收回探出的脑袋,鼓着脸颊道:“公子,这些人也残忍了吧,那些人还没死呢。”
小童气哼哼的道:“怎么办?公子,要不我们去救他们吧?难道真看着这些人就这样死了?”
青衣公子转身对小童道:“胡说什么呢?我们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啊,只有朝廷。”
说罢,用扇子敲了一下小童的脑袋,说道:“你呀,还是太小了,看不出门道。”说罢,潇洒的转身回房了。
小童呆呆站在那里,半响突然叫了一声:“为什么呀?公子?”
说罢也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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