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之罪
挥毫洒墨,龙飞凤舞。大概帝王都有一手好字,圣皇也不例外,他唯一的业余活动大概便是练字了。
一封圣旨从长安出发,它要经历波折,才能到达他的目的地—百川。
而且到了目的地之后,它能不能如同往日般让人言听计从,这还得打个问号。
护送圣旨前去的并非某个小太监或者大内总管,而是陈平。
按照圣皇的话来说,便是“陈平这种人,若是有些偏向没问题,且别掺和皇储的事情,这个人有才能,是个好臣子”。这次,圣皇便再度给了陈平一个机会。
陈平才从安和回来,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百川。
他一度以为圣皇是不是想借刀杀人,顺便为大举进攻百川找个合适的理由。
可当圣旨到达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随着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块小小的令牌,上面有“护龙”二字。陈平当然知道圣皇给了一队护龙卫并不是全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自己还没那么重要。
圣皇是要他见机行事,莫失国威。
百川楚氏,距三城而自用。
虽只有三城,可论起真实实力来,却是比越地和黎回强上不少。
越地穷兵黩武,黎回山高地险,但百姓好斗,善武。唯独百川,其商业之繁茂,比之衮州也不逞多让。
好利,善谋算,这是百川的特点。
楚家老祖当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左臂断了之后,实力大减,若是战场上兵对兵的厮杀他当然不惧,可问题是一般这战场上能决定胜负的,是将与将的对决。
自己这实力受损,韩家三位宗师若落井下石,这百川只怕要改一个姓。
他左思右想,韩家那是在皇城脚下,屠杀百姓,以命祭灯,据说可以提升境界。可他楚家呢?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守着一份家业,非要头脑发热了一起去勤什么皇,现在可倒好,说不定韩家人正在盘算怎么吞并自己呢!
自己与圣朝并没有什么间隙,圣朝的官员来到了百川他都好生招待着,至于那些官员和圣皇说些什么,最终向着谁,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是。在他看来,只要他老老实实的认个错,姿态放低一些,每年的赋税按时按量上缴,这百川让圣皇的人先掌控一段时间,至少能保住楚家大半的权势和荣华富贵。
这期间韩家老祖当然来过了百川,还“好言相劝”,宽慰他几句,不过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谁还不知道谁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楚家老祖心里十分忐忑,这不仅仅是断了一臂,是几乎把楚家给断了。
他这几日就连睡觉都不安稳,生怕睡着的时候,这韩、秦两家的高手就来灭了他们楚家。
他不止一次在睡梦中梦到过,梦到那平日里脸黑,憨厚老实的秦黑子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笑。
正因为如此,他才花费了巨大代价搭上了郝连英这条线。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消息,也一直关注着越州的动向。
他知道徐长安回了朔方,他还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徐长安磨刀霍霍,准备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这对于越州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能让他睡几晚安稳觉的好消息。
若徐长安真的大举过垂江,那韩家三位宗师之一的家主韩士海一定走不开。而姜明年纪尚小,但已有名将之姿,肯定不会让韩家老祖轻易离开。这么一算下来,就韩家老祖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认的师姐能够脱身,不过单一位宗师,他楚家还应付得过来。
……
韩家老祖确实有意灭了楚家,瓜分土地和士兵。
可现在的情况他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想这些事。
徐长安这小子之前把大权基本都给了自己的二儿子韩士涛,两边只是隔江对峙,偶尔有小摩擦,可也不过数十人受伤的小打小闹而已。
可如今徐长安回了朔方,韩士涛成了他的贴身保镖,至于怎么行军,怎么打仗,完全由徐长安和圣皇给的几位副将来决定,韩士涛就连参加议会的资格都没有。
朔方的水军从来都不弱,垂江不止是一座城,城外也真的有一条叫做垂江的江。
看着磨刀霍霍的徐长安,韩家家主韩士海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至于南凤,更加的让他头疼。
徐长安可以说是没什么行军打仗的经验,全是靠着副将们和自己的小聪明。
可姜明却是不一样,他有着足够的经验,足够的能力,用兵谋略不知道胜了自己多少倍。
本来自己也有能够与之匹敌甚至隐隐超越姜明的将帅之材,可惜的是,最近柳承郎一直抱病不出,而姜明一直攻势如潮,他疲于奔命,有些难以招架。
韩家老祖有些生气,恨不得一巴掌把柳承郎拍死。
可他也知道结症在哪,也知道把柳承郎请出门的法子,可惜的是,他拉不下这块脸。
城外战鼓响起,姜明再次攻城。
此次攻城并不似之前,他们更有章法,进退有序,看来因为徐长安的回归,姜明也恢复了理智。
更为过分的是,现在是午夜丑时。
士兵们正在酣睡,突然战鼓响起,不少士兵惊慌失措,急忙迎战。
就连韩家老祖本人也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急匆匆的奔往城头。
攻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几次险些破城,最终以留下南凤士兵的几百具尸体未代价,堪堪守住了城门。
可韩家老祖知道,这只是姜明的试探。
他把士兵分为几批,所以每天都有精力充沛的士兵前来骚扰。
明明他们是主,姜明是客。
可姜明却不断的利用士兵来小规模的骚扰,想反客为主耗死南凤守军。
他看着城头和城下的几百具尸体,脸色阴沉,这几日下来,约莫已有数千士兵因为这种小规模的骚扰丧命,若长此以往,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他此时最想做的两件事。
第一是冲进姜明大营,一掌拍下来,拍死姜明;第二是想拍死柳承郎。
身后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妇人温柔的声音传来:“都一把年纪了,面子这件事情还看不开么?”
韩家老祖点了点头,最终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柳承郎的府邸门口多了一位穿素衣的老人,垂手而立,从早至晚。最终,终于有人把他迎了进去。
从那以后,城头便再度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白衣少年。
……
楚家老祖千盼万盼,终于看到了来使。
他满心的欢喜,而且来的人是陈平。
陈平他怎么不识,若是论功绩和才能,这陈平地位不比他们差,可偏偏这陈平卷入皇储之争,而且是力挺方十多岁,一个侧妃所出的十皇子。
楚家老祖立马亲自去了驿站处,和陈平仿佛是相识多年,关系不错的老友。
可陈平却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和善。
在他的想象之中,应该是交谈甚欢,然后圣皇的圣旨之中全是安抚之语。最终一番劝说,他协同出兵攻打越地,战争结束后,他仍然当着自己没有实际封号的王爷。
当他听到圣旨的那一刻,他懵了,他怔怔的看着陈平。
“罪己书?嫡系去长安遭监禁?”他猛地站了起来,冲着陈平说道:“我不是何晦明,这里也不姓韩,更不是越地,我百川之地,人人富庶,每年的税收比其余两地高出了两倍。行商之人,人人穿锦衣,人人食大肉(猪肉),人人穿布鞋!何罪之有!”
他唾沫横飞,冲着陈平怒吼。
陈平抹了抹脸上的唾沫,缓缓说道:“何罪之有?这普天之下,是跟谁姓?这里的功绩,是你楚家的?你楚家有什么!就连晋王和当年的一字并肩王都没封地,你们楚秦韩三家何德何能占地称王!”
楚家老祖顿时颓了下来,单臂下垂,缓缓说道:“我懂了,错在不姓轩辕。”
“可笑啊,我励精图治,一直以为能有自己的地盘,没想到最终别人一句话就想拿走!”
“早知道,我也让这地方满城皆白发,满地皆素缟!”
陈平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这百川之繁华,百姓必会感恩戴德,当你离去之后,必会有功德碑。”
楚家老祖惨然一笑:“我要这功德碑有何用?”
这一刻,他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左臂袖子空荡荡的,不停的摇晃。
陈平念完圣旨,往前一递。
楚家老祖看了看陈平停在空中良久的手,咬咬牙,眼中出现一抹厉色。
“抓起来!”他突然出声。
一群士兵一拥而入,陈平紧紧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淡淡的笑了笑,拢了拢额前的长发,缓缓问道:“你确定?”
楚家老祖厉声道:“这是我的!谁也拿不走!我的!”
他状若疯狂,对着陈平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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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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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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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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