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尽劫波兄弟在(三)
韩士涛愣在原地,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站了出来。
当越州城已破,他以为父亲他们隐居山林了,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当他知道他自己被利用的时候,便是和南方五部落决裂的时候。
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从林扶风身后站了出来。
不仅他错愕,就连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被葛舟意困住的韩士海都满脸的惊讶。
徐长安和姜明脸色都阴沉了起来,而同行的几位宗师都抱起了双手,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落脚湖对岸的两人。
当这个老人站出来的时候,郝公公脸色大变。
他立马吼道:“我们换人!”他远远的朝着林扶风咆哮,随后转向了徐长安。
林扶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郝公公,之前可是说好的,你怎么能够反悔呢?”
“堂堂大国,八方来拜,就喜欢出尔发尔?”
“若是你们圣皇陛下知道,该作何想?若是你们的朝臣和附属的小国知道后该作何想?“
郝公公听闻此言,双眼冒火,可也没什么能够反驳的话语,只能说道:“好,一个上境宗师还会怕你一个下境宗师。”
说完,他径直走向了韩士涛,压低了声音。
“只要你赢了这一仗,要女人给女人,要银子给银子,就算是你想重新让韩家重新屹立在越州,本公公也会尽力帮你从中斡旋!”
韩士涛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湖对岸那个有些佝偻的老人,他的背微微有些佝偻,两鬓间的头发比往日更加的白了。
郝连英看得韩士涛没有理他,声音尖锐,如同一把锥子一般刺入了韩士涛的耳膜。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之后,冷哼一声,甩甩袖便走向了姜明和徐长安。
韩士涛看着父亲,眼中有失望,也有不解。
“为什么?”他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只是这湖水和四周空旷的平地把声音扩大了几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林扶风也抱起了双手,和两方剩余的宗师一样,一副看戏的模样。
韩家老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笑了笑道:“为什么?你我分处两个阵营,你们还抓了我儿子,还需要其它什么理由么?”
韩士涛呆在原地,艰难的往前移了两步,身上似有千斤重,他摇着头道:“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韩家老祖突然怒道:“你知道什么!我辛辛苦苦的基业就因为你毁了,你还想怎么?我的二儿子!”
“我的二儿子”五个字似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他如同一头暴怒的老雄狮。
“这些荣华富贵真的那么重要么?”韩士涛满心的失望,悠悠的问道。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爹一辈子的心血,若是你还当我是你父亲,你就认输吧!”
韩士涛眼睛微红,还有泪水在打转,他最终趴在了地上,掬起了两捧水,狠狠的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的眼睛连同脸都红得可怕,声音也显得低沉而嘶哑。
“若你一意孤行,那莫怪儿子无礼了。”
韩士涛喘着粗气说道。
“我不配当你的爹,你十几年前不就和韩家恩断义绝了么!”
韩家老祖发出了阵阵怪笑。
韩士涛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莫怪儿子无礼了。”
说着,他缓缓凌空而起,浮于湖上。
郝公公看见这一幕,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可塑之才。”
徐长安瞥了他一眼,走了开来,郝公公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两人于湖面之上闪转腾挪,不时的激起了大片的水花,看似打得热闹,可在场的都是明眼人,看得出来这韩士涛在故意相让。要不然,一个上境宗师对上下境宗师,那能有悬念么?
郝公公才露出的笑容立马收了回去。
韩士涛一味的闪躲,并不主动出击,韩家老祖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韩家老祖停了下来,他的武器也是长剑,长剑悬于身后,脚下巨大的涟漪还未恢复。
“你这是何意?一味闪躲,看不起我韩某人么?”韩家老祖口吻眼里,眼中寒芒闪动。
韩士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他虽然早说过离开韩家,恩断义绝。可这父母生育之恩如何能割,这父母养育之恩如何能舍?他虽未回韩家,可韩家见他有难也处处相帮。若是父亲和哥哥心里没他,这当日在长安他如何能那么轻易的带出徐长安,在垂江和朔方,两军又如何能相安无事?
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那两个男人的心里,有个儿子和弟弟。
韩士涛不明白父亲为何甘心任人利用,不过他知道,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定有他的苦衷。
许多人略微有些失望,他们都等着看一场父子相残的大戏,却没想到,一方躲闪,另外一方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
林扶风还是那副样子,风轻云淡,胸有成竹,拿着一把扇子微微摇动。
取胜的法子他也告诉韩家老祖了,若是这位老人不想对他儿子下手,那便只能把他孙子拿出来用一用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双方还在是一闪一躲,可明显韩家老祖气力不济。
林扶风想了想,才准备招手,只见场中形势急转直下。
韩家老祖闭上了眼,似乎是年纪大的缘故,他喘着粗气,最终脚下不稳,直往湖心落去。
圣朝的宗师都面带喜色,而南方五部落的宗师都苦着脸,甚至有些人还怨恨的看了一眼林扶风。
似乎林扶风把他们这群中境宗师或者下境宗师派上去能打赢一样。
林扶风没有理会他们的眼光,反而微微一笑,心中大喜。他知道,这是韩家老祖准备出手了。
韩家老祖往湖心坠去,韩士涛没有丝毫的犹豫,俯身下去,立马拉起了自己的父亲。
可让韩士涛没有想到的是,韩家老祖趁势拉住他的手,往下一扯,随后自己翻身而上,一章打在了自己二儿子的背部。
如同一块巨石落入了湖水,只见落脚湖如同煮沸的热水一般,翻起了大片的浪花。
韩士涛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被父亲利用了,自己败局无法挽回,想趁势潜下湖水,可才下潜了一段距离,只见湖水下方有一个大大的光罩,他伸出手的触摸了一下,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
韩士涛只能从湖水中窜出。
他虽然没受什么伤,可父亲这一击便已经伤到了他的心;自己始终放不下,这样打下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郝公公狠狠的跺了一下叫,看了一眼韩士涛。
徐长安看见韩士涛走了过来,朗声道:“我们认输!”
林扶风微微点头,欣赏的看着这位年轻人,他看起来比郝公公难对付的多。
徐长安和姜明都知道这个宗师之战,只是对方拖延时间的借口而已。
若是对方拜了,断然不会离去;当然,他们败了,也不会守什么约定。至于圣朝颜面之类的东西,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历史从来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韩士涛走到了徐长安和姜明的身侧。
“怎么样?”
徐长安率先问道。
“对不起,我……”韩士涛低下了头,他知道,若是出战的不是他的父亲,是对面的任何一个人,他都有把握在一刻钟之内解决战斗,可那人是他的父亲……
“没事,你潜下去了么?”
徐长安身影轻柔,眼中有着智慧的光芒,和姜明指挥战斗时眼中的光芒一般无二。
韩士涛悄悄的看了一眼郝连英,随后瞟过葛舟意,这才说道:“下面被人用阵法封了起来,强破有些吃力,不过有葛先生在,不是什么问题。”
他可是亲眼看着葛舟意轻轻松松把上境宗师韩士海给封住时的场景,下面的阵法对于葛舟意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徐长安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你在一旁看着吧。”
此时,林扶风已经选出了第二战的人选。
一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境宗师,他穿的红色羽毛编织成的衣服遮盖了大部分的身体,一看这种装束就能猜到他是来自于毕方部或丹鸟部。
对面既然先亮牌了,郝公公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宗师们。
当瞟到如同落汤鸡一般的韩士涛,他冷哼了一声。
他眼神掠过了葛舟意,摇了摇头。这人虽然也是上境宗师,可他要封着韩士海。
他看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心中有了人选。
林扶风看着郝连英笑道:“不知道郝公公选好没?”
郝连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选好了。”
此言一出,圣朝剩余的五位宗师都有些慌张,毕竟这第一阵输了,那压力就到了第二阵,第二阵只许赢,不许输!
郝公公朗声说道:“那第二阵就由……”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看着剩下的四位宗师,四人的脸上表情各异,原来跟着郭汾的两位宗师实力较低,心里也有些紧张,生怕把事情搞砸了。
郝公公看着高瘦的梁道和何沅微微一笑,最终把目光定在了两道的身上。
郝公公有些奇怪,他始终觉得看向梁道的时候觉得他有点儿……兴奋?
最终,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指着自己道:“我来!”
此言一出,惊掉一地的下巴。
郝公公率先踏步,位于湖面之上。www.
可对方那位宗师却只是站在了湖边,没有丝毫的动作。
郝公公正要发问,只见林扶风摇了摇头道:“这一阵,我们认输。”
话音刚落,五部之中传来一阵骚乱,林扶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郝公公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般,被林扶风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过,人家也没违规,所以他只能冷哼一声,回到了阵营之中。
“那第三阵,你们排谁上?”郝公公怒气冲冲的问道。
林扶风脸上带着戏谑之色,朝着这边指了一下。
郝连英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意思?他是我们的俘虏,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人了?”
林扶风指的正是被青色光圈围住的韩士海。
“若他能自己脱困,那算俘虏么?”
“当然不算!”郝公公立马答道,他可不信这韩士海能跑出来。
林扶风拍了拍手,远远的朝着韩士海道:“韩兄,我送你一份大礼,还请你务必出来。还有,记得别忘记带着胥公子给你的青铜小灯。”
韩士海听闻此语,自然知道这是林扶风在提醒他。提醒他配合青铜小灯可以破开这阵法。
可他现在却有点不想出去了,他只想此事尽快的尘埃落定,他也知道父亲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不明白今日怎么非要出头。
所以,转了个身,背对着林扶风。
郝公公发出了一声轻笑。
林扶风摇了摇头道:“看来韩先生不愿意,那我送韩先生一份礼物吧!”
他拍了拍掌,只见身后一阵骚乱。
一个少年郎被推了出来,不过他穿着白色内袍,被拴在了木架之上。
木架被钉在了地上,少年如同一个稻草人一般伫立在湖边。
韩士涛看见此人,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明知被利用,还心甘情愿的帮忙了!
那个少年,是他韩家年轻一代唯一的血脉——韩稚!
韩士海转过身,看到了韩稚,咬牙切齿的问道:“林扶风,你什么意思?”
林扶风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给韩公子送一份礼物罢了!”
话音刚落,只见两位穿着兽皮,头带羽毛的女子各自拿着一柄尖刀蹲了下去,在韩稚的胯部摩挲。
韩稚急得哇哇大叫,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那刀的寒意传到了自己的胯部,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
韩士海目眦欲裂,他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让儿子也和他一样!
不过他始终没有发话,韩家老祖站在了人群中,虽然满脸担忧,可仍然一言不发。“咔嚓”一声传来,这声音似乎极大,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韩士海的耳朵里。
韩士海的额头同样出现了汗珠,虽然他带着玄铁面具,别人看不到。可他一双眸子中的杀意,就能表现出他的愤怒。
布帛撕裂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似乎看到了下一秒自己儿子胯下鲜血直流的场景。
他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绝不能让儿子和他一样!
韩士涛悄悄的走了上前,徐长安装作没有看见,只要对方再有动作,韩士涛会立马御剑而去,救出韩稚!
“停!”
韩士海大喝一声道:“我出来!”
他死死的盯着林扶风,从怀中摸出了一盏青铜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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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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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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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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