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言上
几天过去了,夫子庙的武考也继续进行着。
此时当初的八位小先生现在只剩下了四位,柴薪桐,孔德维和姜敬言自然在列,可最后一人却着实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何晨。
身受重伤的何晨原本算是六人之中最弱的,甚至他进入六强的名额都是司马彦青所让,最终他却跌跌撞撞的闯入四强,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何晨与王思和属于败者组,两人之间必有一番较量。
当两位小先生相对而立的时候,王思和拿出了那支横笛,放在唇边,围观的人早有了准备,听说当天有王思和的比赛,便自带了棉花,当横笛贴近唇边时,他们急忙用棉花把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
柴薪桐倒是没什么准备,而徐长安抱着麻布裹起来的长剑,也没有任何的事情。
孔德维身边的洪老头把棉花递到了他的面前,孔德维看了看徐长安和柴薪桐两人,咬了咬牙,没有接过那轻飘飘对于他来说又重若千斤的棉花。
毕竟从小到大,他家人就一直告诉他,天赋可以不好,因为那是先天的东西;但意志力却不能不强,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
虽然他对柴薪桐和徐长安都未表现出什么,可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
他偏不信,别人能够抵抗的,就他不能。这无关天赋,而是意志。
姜敬言看了一眼拒绝棉花的孔德维,嘴唇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可惜的是,这话孔德维听不到。
笛音响起,何晨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牙,虽然是第二次感知了,可在观众席和在王思和面前的感觉,简直可以用天差地远来形容。
何晨的心里对柴薪桐更加佩服了几分。
可此时的他,显然没有更多的精力思考更多,他紧紧的咬着牙,低着头,死死的握着拳头,那些用棉花塞住耳朵的观众们看着何晨狰狞的仿佛承受了巨大痛苦的脸,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徐长安抱着剑,没有任何的感觉。
而柴薪桐也是淡淡一笑,视这笛音如无物。
他转头一看,只见孔德维也紧闭着双眼,紧紧咬着下嘴唇,甚至嘴唇上已有血迹渗出。
真是个死脑筋的读书人!
柴薪桐暗自咒骂了一句,看着有些无聊的徐长安,便说道:“你这剑不错啊,要不借他用用?”
说着,朝孔德维努了努嘴。
徐长安干笑一声道:“我就是把剑借给他,他也不会要,你们这些读书人,一个个都是倔牛。”
看着面色通红的孔德维,柴薪桐挠了挠脑袋。
“真是麻烦,只不过是来考个试,没想到还要当老师。”他嘟囔了一句之后,一道声音如同利刃一般划开笛音的水波传到了孔德维的耳朵里。
“抱守心神是没用的,你没历经过美人,怎么敢说放下美人;没经历红尘,哪能谈看破红尘?虽然这些老秃驴有时候的确挺扯淡的,可道理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闭着眼的孔德维皱了皱眉,最终决定试试看,他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上牙齿也放开了他的下嘴唇,拳头也缓缓的松开,表情也由痛苦挣扎变成了享受。
听不到笛音的观战实在是有些无聊。
只见何晨闭着眼,捏着拳头,身子微微往前倾,满脸的坚毅。
而王思和只是淡然的吹着横笛。
约莫过了一刻钟。
王思和轻轻叹息了一声,放下了嘴边的横笛,捂住了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赢了!”他淡淡的说道,听到王思和这句话,何晨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孔德维也睁开了眼睛,满脸的轻松。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柴薪桐,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先生,观众们拿下了耳塞,随后爆发了阵阵掌声。
毕竟他们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是硬生生扛下来的。
这和柴薪桐不同,他们看到何晨会感到激动,那种奋斗很久之后获得成功的激动和欢欣,这让他们觉得只要坚持,没什么不可能。
可柴薪桐对战王思和的时候,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们只有震撼,和仰视仙人一般的敬畏。
两相比较,他们自然更加认可何晨。
其实,就连柴薪桐自己都有些佩服这个人,单凭意志力,他比自己强。
虽然笨是笨了些,可这小夫子的眼光倒也不错。
掌声过后,一个难题出现在了三位供奉的面前。
按照规定,何晨应该挑战胜者组的四位之一,赢了便取而代之,输了便没机会。
可如今何晨虽然赢了,却是躺在了地上。
而圣皇此番不知道为何,一改之前只看决赛的习惯,两天后便要在乾龙殿前进行半决赛。
三位供奉正头疼的时候,王思和想了想说道。
“在下败于何晨之手,若是何先生不介意,我代你挑战丙组胜者胡先生,可否?”
何晨想撑着爬起来,可才起身便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引得观众席阵阵惊呼。
何晨知道自己没了机会,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朝着王思和点了点头。
王思和见状,朝着三位供奉抱拳道:“在下败于何先生之手,可何先生之前受伤颇重,经他同意,我愿代替他争一争这名额,还望三位先生首肯!”
吴道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最后点了点头。
观众席顿时爆发出了欢呼,而兵部那些曾在何晨名字之下画个勾的人却皱起了眉。
“在下挑战丙组胜者胡先生!”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儒袍的人留着长髯的人走了下来,脸色十分的难看。
王思和看到他的表情,只能抱歉的说道:“对不住了,胡先生,甲乙丙三组胜者我完全看不到希望,只能挑先生了。”
胡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说实话,你们两人任何一人分到丙组,我都没机会,运气让我走到了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随即他又坚定的说道:“不过,既然有那么一个机会,怎么都要争一争,我也想亲自面对面的感受一下王先生的曲子。”说着,他朝着王思和微微一鞠躬,毕竟他要把人当做磨炼石,心中还有微微有些愧疚。
王思和回了一礼,胡先生便扎了一个马步,虽然有些难看,可却没人笑,郑重面对敌人的人,尊重对手,同样也尊重了自己。他闭上了双眼,紧紧的握着拳头,似乎是在面对什么巨兽一般。
王思和见状,笛音便再次出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来。
果不其然,只是十几息的时间,胡先生便瘫倒在地。
他挣扎着看了一眼何晨,心中完全没了任何的不甘,毕竟别人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而自己不过十几息。
“这个位置,他配得上!只是,前路漫漫呐!”说着,他瞟了一眼姜敬言和柴薪桐,毕竟何晨之前败于姜敬言之手,而柴薪桐轻轻松松的应对王思和的横笛意境,这两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可逾越的大山。
王思和看了一眼在远处疗伤的何晨,颇有深意的说道:“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至此,武考四强已经出现。
柴薪桐、姜敬言、孔德维还有何晨!
他们将在两天之后,在乾龙殿,圣皇的注视下,争夺前二!
……
四强出来,平康坊各院的赔率又变了。
在陈天华带头撮合下,各大青楼展开了新一轮的押注。
徐长安、柴薪桐和孔德维坐在了楼上,他们一边看着自己的赔率,一边喝着茶。
“对了,你们两帮我分析分析,我压谁赚的银两多一点?”
下面的赔率,何晨的最高,柴薪桐和孔德维则是差不多,而姜敬言则是次之。
何晨的赔率最高,也很少有人买他,虽然能够以小博大,可也说明他几乎无法夺魁,没人看好他,大多数人都压向了柴薪桐和孔德维,虽然赚的少,可怎么看赚的概率都要比亏的概率大得多。
孔德维和柴薪桐听到徐长安这个问题,两人相视一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徐长安像一个暴发户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甩在了桌子上。
“你们笑什么?赶紧说说,你们俩谁强,你们说谁强我就压谁!”
柴薪桐正欲说话,只见下方赔率又变,姜敬言的赔率瞬间变得最低。
这里的赔率都是实时赔率,根据所押银两来计算,而赔付,则是根据本人压时的赔率来进行赔付。顶点小说
每当有人较大的改变赔率,压了大量的银子之后,老鸨们便会大声的喊出来,并且会从楼上撒下一些小小的福利,有小额的银票,还有来这欢喜楼可以当银子用的劵等等,每到这个时候,整座欢喜楼都会沸腾起来。
“这不知道那个纨绔子弟把大量银子甩在那个青狐眼身上?”徐长安淡淡的说道,这姜敬言生得一双狐狸一般的眸子,若是这眸子长在女子脸上,不知道要迷煞多少人。徐长安常常咂嘴遗憾道,好好的眸子长错了脸。
徐长安看着那个赔率,有些不喜,可身边的两位都没什么反应,他也不便干预这赔率。
柴薪桐和孔德维都满不在意。
“行了,冤大头来了。”
这赔率一变,很多人都往姜敬言身上压。
毕竟敢压大笔银子的,肯定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等到姜敬言的赔率被压到了压一赔一的时候,这些“赌鬼”们这才停了下来。
压一两银子,姜敬言赢了也才赔一两银子,这有什么意思?
超低的赔率终于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陈天华才让老鸨齐齐的大声呼喊:“姜敬言公子压了二十万两,压姜敬言先生武考夺魁首!让我们为姜公子欢呼!”说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中夹杂着小额银票还有一些抵用券洒了下来。
本来这个时候,该是大家的狂欢,可此时欢喜楼突然静了下来。
就连在楼上透过窗户往下看的三人都一愣。
那些刚刚压了姜敬言的,立马后悔了;而准备压的,却是暗自庆幸。
他们原本以为是有人知道内幕消息,没想到是本人亲自压,那这参考价值便消失了。很多人就像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这个时候,一双狐媚眼的姜敬言带着他的小书童走到了大厅。
“诸位,不用担心,你们压我可以保本,而压其它人血本无归!”
“今日,我和各位保证,我姓姜的将会捶爆柴薪桐,打败孔德维!”
他拍着胸脯朗声道,振振有词!
说完之后,便带着小书童趾高气扬的走了,留下呆滞的人群!
很多原本有些犹豫不定的人,看到了姜敬言自信的模样,一咬牙,也丢了上去。
赔率再低都不能低过一比一,若是低了,则亏损的银子便要由庄家,也就是陈天华纠集起来的几大妓院一起来赔!
陈天华脸立马都丧了下来,思来想去,他只能急忙上了楼。
他的步子有些沉重,虽然说赔了徐长安也不会说什么,可这毕竟是别人的钱。
他轻轻的敲了敲门,低着头走到了徐
长安的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柴薪桐见状,哈哈一笑道:“是不是怕赔啊?”
陈天华不敢说话,怎么说都得罪人,说怕赔,这儿坐着两个四强,这不是摆明对人家没自信,若说不怕,可那是真金白银啊!
“没关系,赔不了,你放心,小长安有办法赚回来。”
听到柴薪桐这么一说,陈天华眼睛一亮,知道三人肯定有内幕消息,顿时拱手道了个万福,恭敬的退了出去。
徐长安愁眉苦脸的看着柴薪桐。
“你说,什么办法,你话都说出来了,肯定有法子,我要是赔了银子,我就找你!”徐长安一副“我讹上你了”的样子。
孔德维也淡淡一笑,两人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柴薪桐看了一眼下面的赔率,只见他和孔德维的赔率都已经到了一比五六的样子,而何晨更是夸张,一比五十!
柴薪桐看了看之前徐长安一副暴发富模样甩在桌上的一沓银票,他拿起来,捻了捻,往徐长安身前一丢道:“你这银票大概有个四五千两,你去压一压,那姜敬言的二十万两应该就没了。”
徐长安苦着脸,一副苦主的样子。
他看了看赔率,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这四五千两要赚二十万两,那必须得压何晨啊,于是徐长安立马吼道:“你们不拿四千两当银子啊?何晨打得你么?”
柴新桐摇了摇头,随即徐长安看向了孔德维。
“那他打得过你么?”
孔德维也摇了摇头。
“那你们是来坑我的?”徐长安狐疑道。
柴薪桐看了看孔德维,孔德维会意,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他会赢!你相信我……”他想了想,便改口道:“相信我们。”
“那你不想当小夫子的徒弟么?”
孔德维挠了挠脑袋道:“不会吧,按照辈分算下来,他得叫我师弟,恐怕当不了他的徒弟了。”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感情这孔大公子不是来抢小夫子徒弟之位的啊。
他看向了柴薪桐,问道:“那你呢?你家没老怪物啊,只有个红衣女鬼!”
柴薪桐淡淡一笑,知道他说的红衣女鬼是樊九仙,也没计较,只是装作没听到,看向了楼下。
徐长安有些无奈,只能强行把柴薪桐的头掰回来,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恶狠狠的道:“姓柴的,你给我记好了,若是你让我赔了,我要你在我欢喜楼当兔儿相公还钱!”
孔德维有些好奇,便怯生生的问道:“什么是兔儿相公?”
柴薪桐才想换个文雅的说法,没想到徐长安脱口而出:“就是给男人睡的男人!”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早的时候,便有一个小太监领着他们还有三位供奉进了宫,徐长安自然也死皮赖脸的跟着进去。
乾龙殿前的广场上没有任何的布置,只有那两条石龙仍然矗立在原地,怒目圆睁,龙爪锋利,龙鳞也片片分明,一副欲扑苍穹的架势。
广场正前方放着桌椅,旁边立着明黄色的华盖,两侧也都放上了桌子和椅子。
而这些桌椅中央,便有一个淡蓝色的光圈,一看便知道这是阵法大师的手笔,为了避免战斗的余威波及开来。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圣皇早就坐在了明黄色的华盖之下。
而他左右手边,则是坐着小夫子还有晋王,而晋王的另一侧,则是坐着一个白衣老人,这人徐长安见到过,是柴新桐的“未来岳父”。
圣皇看向了那个青衫带着布条的小先生,眼睛眯了起来。
今日前来,柴薪桐带上了一块布条,也不知道里面裹着什么,徐长安问了几次,都被柴薪桐给岔开了话题。
圣皇转头对着小夫子低声说道:“今日别抽签了,本皇来规定吧!”
小夫子微微鞠躬道:“谨听圣谕!”
圣皇冲着身边的李忠贤说了两句,这个小太监便扯长了脖子吼道:“夫子庙庇佑天下文人,今小夫子选徒,由圣皇亲自主持!”
说完之后,圣皇眼睛一凛,站起来说道:“夫子庙一事事关我朝文人气运,今天下安定,日益昌盛,文人当有新气象,本皇今日前来,只为瞻仰诸位小先生的风采,至于如何遴选,得看小夫子。”他说的很是客气,给足了这些小先生还有夫子庙的面子。
圣皇坐了下来,对着小夫子说了两个名字。
“柴薪桐,姜敬言。”
小夫子眼神一凝,心中惊疑不定,莫非圣皇已经看出柴薪桐的师父是谁了?
虽然他原本也是打算让柴薪桐对姜敬言,只是圣皇这么说,反而让他有些惊疑不定。
不过小夫子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缓缓道:“这第一阵,便是由柴薪桐对阵姜敬言!”
柴薪桐闻言,眉头微皱,低声嘟囔道:“怎么脏活累活都是我来干?”
而姜敬言看了一眼柴薪桐,冷冷一笑。
两人走到了蓝色的光圈之中,除非宗师级的战斗,否则这光圈坚不可摧。
柴薪桐和姜敬言相对而立,两人拱手行礼。
姜敬言眼中露出精芒,战斗欲展露无遗。在低头的一瞬间,他冷笑道:“我说过要锤爆你,没想到真遇上了!”
柴薪桐也不甘示弱道:“你知道你家里人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敬言么?”
白衣狐眼的年轻人把眼睛眯了起来,手中捏着一条骨鞭。
“为什么?”
柴薪桐毫无表情,平平淡淡的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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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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