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老酒新茶与你共饮,大城小事说予你听。
这个夏季,圣皇上了好几次早朝。
并不是因为圣皇懒而不上早朝,是因为他绝对信任自己的三位臣子,若非郭敬晖、陈伯驹和安世襄三人几三番两次的推辞大柱国的名头,只怕这圣朝将会有三位大柱国了。
他们觉得,只有从乱世中打出盛世来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大柱国,而他们三人,只是在别人的基础上进行发展,并不够资格担任这个名头。
三人的心中,能称得上“柱国”的只有当年的那一位平山王!
一般情况下,有了三位老人坐镇,除非是较大的事,否则三人可自行决断,这也是为什么圣朝这几年早朝少的缘故。
今日的早朝,大家心里面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
几位品阶不高的文官今日走路都昂头挺胸起来了,而一些武将,则是心有戚戚然,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大皇子影响到自己。
至于六部尚书,只有刑部尚书薛正武和户部尚书陈玉农神色淡然,其余四位神色各异,有的脸上的笑意都快要藏不住了,而有的,则像是天塌了一般,面容愁苦。
薛正武和陈玉农两人打了个碰头,没有一句交谈,只是双方互相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行为太过于招摇,容易招来嫉恨。
百官才在乾龙殿上站好,位置布置和上次封赏徐长安、姜明等人一样,不过当时站在第一排的大皇子,如今却是跪着的。
圣皇的眼神仿佛一柄柄利剑,扫过那些支持立大皇子为储皇的武将脸上,眼神所过之处,官员纷纷低头。即便是某些文官也不例外,虽然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十皇子只是年龄的问题了,可圣皇的眼光扫过,也仿佛在警告着他们。
“这是朕的家事,这是朕的儿子!”
圣皇收回了目光,他身旁的李忠贤这才扯开了嗓子高声喊道:“上朝!”
听到这句话,百官这才跪拜。
圣皇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吓得大部分官员一个激灵,这才淡淡的开口道:“众爱卿,平身吧。”
百官这才站了起来,不过大皇子仍然跪在了轩辕仁德的身旁。
小皇子拉了拉自己的哥哥,轩辕炽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圣皇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朝着自己的小儿子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今日召集众爱卿前来,想必都明白是因为什么事了?”
“轩辕炽!”圣皇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大皇子被这声音一吓,头埋得更低了。
“柴薪桐行刺一案主谋,陷害他人,谋害宫内三个太监!”
此言一出,百官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样,五颜六色的。原先黑着脸的武将们,脸色由黑转白,最后兴奋得捏起了拳头,转为了红色。而刚开始,笑得十分灿烂的文官,则脸色骤变,又红变紫,再转为了紫黑色。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圣皇这是要包庇自己的儿子。
他们可是听说了,就是因为大皇子,才会引来城外的一场大战,连忠义候都牺牲了。同害死忠义候的罪过比起来,杀几个小太监简直不值一提。
至于陷害柴薪桐一案,两天前圣皇对夫子庙的让步众人都看在了眼里,这事儿想都不用想,只要夫子庙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言一出,引起了小小的骚乱,圣皇冷哼一声,乾龙殿立马安静了下来。
“另外,前护龙卫将军樊於期勾结外人,意图谋反,致使忠义候为国牺牲,今令刑部,及时将其捉拿归案,彻查此事!”
薛正武闻言,立马上前弯腰拜道:“臣领命!”
正在此时,站在末位的一个武将站了出来。
“圣皇陛下,谋反一事事关重大,还往彻查呀!”他与樊於期当年一起上过战场,现在年事已高,自然想为当年的将军说上两句。
圣皇眼神一凝,冷声道:“还要怎么彻查?还要证据么?”
这武将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朕亲眼所见,便是证据!若是不信,可前去夫子庙询问!”圣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他的语气很冷,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武将默默的退了出去。
圣皇再度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忠义候为救朕和小夫子而牺牲,追封其为忠义伯,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
郭敬晖看得此情形,知道是百官此时摸不透圣皇心思,不敢随意答话。
毕竟向来明争暗斗的朝堂和夫子庙,居然有了合作的趋势,这官员们琢磨不透上意,怎么敢搭话。
“臣,附议!”郭敬晖率先表态,百官这才齐声附和。
圣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轩辕炽、樊於期由刑部抓捕,进行三司会审,不得有误!”
薛正武、罗绍华还有督查院的潘金海齐声领命。
“还有,因为轩辕炽是吾儿,为避免有人徇私,故朕特批一人为钦差大人,督查三司办案!”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交头接耳。
虽然一直有钦差大人代圣皇亲自办案一说,可那些钦差都是从朝堂内部提拔,他们一般都会早早的得到消息,可这次,没有任何风声,这钦差大人便空降,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
圣皇不管底下的吵闹,看了一眼李忠贤,李忠贤会意,便高声叫道:“传柴薪桐!”
话音刚落,众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穿着青衫的柴薪桐走了进来,他并未行跪拜之礼,朝着神皇微微鞠躬。
“参见陛下。”
圣皇眉头微皱,但还是挥了挥手道:“平身!”
“诸位,还有异议么?”百官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受害人审犯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若是经柴薪桐审出来的经过,只怕天底下没人会不服。
毕竟哪个受害人不希望犯人死呢?
众人的心里更加的迷糊了,柴薪桐不是夫子庙的人么。圣皇怎么放心让他来审大皇子,今日的早朝,给大多数的官员脑袋里留下了一堆的问号。
圣皇把想要交待的事说完之后,便散了朝,丝毫不提庇寒司的事。
柴薪桐看着往来向他祝贺的官员,他知道,这是圣皇给他的考验,若是他通过了这次考验,那么庇寒司一定会成立,若是他稍微的让大皇子受到一小部分他该受到的惩罚,只怕这庇寒司又要一直拖下去。
圣皇又把天下读书人的福利和私人恩怨放在了他的肩头上,让他称量称量孰重孰轻,这大概也是圣皇为什么敢让他参与三司会审的缘故吧。
柴薪桐叹了叹气,看了一眼这乾龙殿,走出了宫。
……
散了朝,他还需要等一系列正式文书下来,才能正式行使权力,在文书下来的这几天里,他便成了闲人。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了大街上,他不想去欢喜楼,更不想去晋王府,想找个人喝喝酒,却不知道该找谁。
他走到了杏花烟雨楼,却没想到这座老楼的大门今日已经关上了。
随意找了一个小酒楼,找了二楼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只是点了一壶茶,还点了几个小菜。
他本来只想单点茶的,可酒楼就是这么奇怪,你可以单点酒,但绝对不能单点茶。
他现在心里一团糟,喜欢的姑娘不见了,他还要去抓她的父亲;最好的兄弟死了,却还不得不去包庇害死兄弟的凶手之一。
“哐当!”的声音传来,他转过了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孔德维放下了酒壶,看着他勉强的笑了笑道:“柴大人,来喝酒。”
柴薪桐看着他,摇了摇头。
“莫非柴大人不赏脸么?”他苦笑着说道,毕竟这是自己在同辈之中最看好的人,也是曾经最好的朋友之一。
柴薪桐看着他,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会夹枪带棒了?”
孔德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强行倒了一杯酒给他,自己不停的喝着,一杯又一杯。
柴薪桐看着这一幕,想到了他第一次和徐长安还有自己在欢喜楼喝酒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疼。
那位喝一口酒就狼狈得不停咳嗽的孔家小先生,今日居然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
他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心疼。
很快,孔德维脸色通红,醉醺醺的说道:“你还不喝么?”
柴薪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终于拿起了酒杯。
孔德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叫他“柴大人”,而是直接说道:“柴薪桐!你要当官我理解你,你毁剑我心疼你。那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大皇子你要怎么审!樊於期你打算杀了么!”
柴薪桐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皇子殿下不过是陷害我的从犯,杀了几个太监而已!至于樊於期,自然是谋反罪,怎么判,得看陛下的意思。”
孔德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那徐长安在天之灵怎么办!你又如何去面对你心爱的人?”
柴薪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孔德维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只要心还在,剑毁了可以再炼出来,可若是心没了,那整个人都没了。
他拿起了酒壶,看了一眼这位柴大人,摇摇晃晃的走了。
柴薪桐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他。顶点小说
若是他有得选的话,他也希望和徐长安喝酒聊天。
他更加的希望和樊九仙回到通州,回到凌安府,同她相守到老。
“老酒新茶与你共饮,大城小事说予你听。”柴薪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这是他对一个女孩子的承诺,他抬头看看天,苦笑着,眼眶中盈满了眼泪。
若真是把这些罪名全都给了樊於期,只怕此生也与她无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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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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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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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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