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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上)

秋风秋雨愁煞人(上)

自打徐长安和林珊等人离开渠峡镇后,这个镇子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此后的事,自然由宁致远来处理。

他带领着门下弟子在渠峡镇方圆百里扫荡了一圈,把一些魔道的小虾米都铲除的七七八八。同时,荆门州也派人下来安抚百姓,每家每户都得到了慰问。

宁致远扫荡了一圈之后,便直接回到了青莲剑宗。

他回的自然不是处在荆门州州府的外宗,而是直接去了内宗。

他从内宗这一走,便离开了四五日,这才回到了内宗。

踏入大门,一低头便看到满池子的荷花。若是在盛夏时节,风一吹,满池荷叶如同阵阵碧波荡漾而出。如今已到了深秋,池子中一片枯黄,偶尔有几尾鱼儿露出了红色的背,似乎是有些怕人看,便甩了甩尾巴,朝着池子的深处扎去。

当那尾鱼儿离开时,尾巴还猛地拍打了一下水面。一颗水珠顿时从池子冲飞出。

此时,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头一偏,伸出了中食二指,夹向了那颗水珠。

水珠没有破裂,两指之间出现了缕缕清风,一颗水珠安安静静的在指尖流转。

“舅舅修为又精进了,恭喜。”

宁致远提着青莲,走到了中年男子身后。

裴长空闻言,屈指一弹,那水珠落入了池子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他负手而立,转过了身,看向了自己的侄子。

“这几日寻你不见,去了哪?”

宁致远最怕舅舅问起这事,他确定徐长安活着了,可这是莲池传来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和舅舅说。

他自幼与舅舅关系就好,听他母亲裴英凤讲,小时候就连拉屎拉尿都要舅舅抱着。

对自己的舅舅他一直都是知无不言,即便舅舅颓废的十几年间,他都会跑到舅舅的房间门口,和舅舅说说最近的日常,偶尔还会送一些好酒过去。

可这件事,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自打从长安回来之后,他便也去查了史籍,知道了妖族之乱,也知道了封妖剑体的重要性。

莲池传来的消息让他有了使命感,不知道该不该说。虽然他是自己的亲舅舅,自己自然信得过,可徐长安却关乎着这天下的命运。

特别是这些年来,妖族的传人频繁行走世间,企图为他们的族人打开封印。

责任和亲情让他有些难以抉择。

“怎么,有事不能说?”裴长空淡淡一笑,看着自己的侄儿问道。

“没,就是渠峡镇出了一点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汇溪境的大弟子林邕欺上瞒下,还入了魔道,看来是不能参加六宗大比了。”

裴长空看着自己的侄儿,宁致远眼光有些闪躲。

“那杀了吗?毕竟不能毁了我青莲剑宗千百年来的清誉。”

宁致远摇了摇头,裴长空眼中带着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没有,不过派人去处理了。”

裴长空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着池子中自由游弋的鱼儿。

他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手朝着不远处的亭子隔空一抓。

亭子里有石桌和石椅,桌子之上放着一壶酒。

那壶酒自然落到了裴长空的手里,他猛地灌一口酒,咂了咂嘴道:“反正这汇溪境的比拼,也争不过,那就别争了。”

宁致远看着自己的舅舅,不敢言语,既然舅舅都说了,六宗大比汇溪境不争了,那便不争,毕竟舅舅如今可是代掌门。

“谁说的不争啊?”

一道饱含威严的女声远远的穿了过来。

宫装妇人,撩起了裙摆,快速走了过来。

最近阴雨绵绵,风也有些急,宁致远看到自己的母亲便抱怨道:“母亲,您怎么来了?最近天气转凉了,您怎么不添点衣服?”

裴英凤对儿子的关心没有给好脸色,她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宁致远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莫非你还认为你娘堂堂宗师会患个伤风感冒?”

她没有好脸色,语气也不大好,可心里却微微一甜。

“是啊,姐姐,入秋了,该多保重。”

裴英凤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和儿子,眼中含着怒意。

“你们俩,我还不了解你们?”

说着,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你个臭小子,我先放过你,你一关心我肯定就是有事瞒着我!”

裴长空闻言,把酒壶立马藏在身后,站在自家姐姐身边,哈腰点头的说道:“对,他肯定是有事瞒着你,得好好问问。”

宁致远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他居然落井下石。

裴英凤转过头看了一眼裴长空,裴长空心里一紧,抿了抿嘴。

“今天我先不和你计较,裴长空!”

宁致远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舅舅有事啊!

裴长空打了一个激灵,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站在自己姐姐面前。

“谁说不参加汇溪境的比拼?”

裴长空面露苦笑说道:“这不是没人了么?这一代有一个不错的,还误入了歧途。”

“此话当真?”裴英凤满脸的怀疑。

“真的!”裴长空重重的点头,显得极为的诚恳。

裴英凤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沉吟了一下,没有言语。

裴长空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姐姐一眼。

“好吧,我相信你,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徒弟参加汇溪境的比拼你才放弃的。”

裴长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不过,李心吟长老传信说了,他发现两个偷跑出来的蜀山弟子,修为不错,甚至能以汇溪境的修为在她手下挡住几招。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他们骗过来成为我青莲剑宗的弟子,让他们去代替我们青莲剑宗出战!”

此话一出,两个人浑身一颤。

宁致远一颤自然是因为他知道母亲指的那几个蜀山弟子中就有徐长安;而裴长空一颤则是因为两个女人。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做的事便是惹怒一个女人,比惹怒一个女人更悲惨的事便是惹怒两个女人。

而且,在这两个女人面前自己都没有反抗能力。

看着面露苦色的裴长空,裴英凤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你真不想让门下弟子把那女人的宝贝徒弟打趴下?”

裴长空哪里敢说实话,急忙正色道:“怎么可能,若门下弟子能在六宗大比的汇溪境中拔得头筹,我青莲剑宗面上也有光。”

“只是……”

裴英凤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只是什么?”

“只是用别人的弟子改拜在我们门下,然后去打别人,这个不大合适啊!”

裴长空心里暗自叫苦,毕竟这蜀山护犊子是出了名的,而在蜀山之中,清池峰护犊子的程度更是让人闻风丧胆。

裴英凤看了一眼裴长空,甩了甩长袖便走远,只留下了一句话在风中荡漾。“他蜀山都要把我青莲剑宗的掌门抢去了,我青莲剑宗抢他几个弟子怎么了,很过分么?若你不把那几个弟子骗到我青莲剑宗的门下,你裴长空也休想过去!”

裴长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好勒,姐。我必不辱使命!”

话音刚落,一片落叶飞了过来,擦肩而过。

已经走远的裴英凤此时已在阁楼之中,看向了裴长空的方向,低声咒骂道:“真是个混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家。”

……

裴长空倒是没事了,宁致远的后背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叔叔答应了下来,不是真要去找徐长安他们吧?

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问道:“舅舅,你不是真要去找那几个蜀山弟子吧?你真那么怕我娘?”

裴长空闻言,身板子立马挺直了。

“怎么可能怕,我这是为了咱青莲剑宗着想。”

“那你不怕那舅母揍你?我在蜀山的时候,和陈前辈可没少吃她的苦头。”

裴长空听到有人提起赵燕婉,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

宁致远观察到了这个细节,接着说道:“那舅母可凶啦,这次六宗大比是您带队,倒时候……”

裴长空听到这,手再度一抖。

他拿了酒壶,灌了一口酒。

“舅舅,你真的那么怕那个舅母么?”

裴长空再也忍不住了,这侄子步步紧逼,让他的颜面何存,脸一板正色道:“怎么可能,男子汉大丈夫,我谁也不怕。”

宁致远歪着头看着自己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怕怎么手也抖了,脸也红了?”

裴长空头一下低了下去,呢喃道:“哪有,脸红是因为喝了酒;手抖是因为……”

他挠了挠脑袋,这才说道:“因为入了秋!”

宁致远看着窘迫的舅舅努力的憋着笑,他母亲修为不如舅舅,可依旧一件单衣。

他再度轻轻的拍了拍自己舅舅的肩膀,便朝着远处走去。

可没走几步,实在憋不住,便笑出声来。

裴长空低着头,脸红得和这个季节的柿子一般,他听到这笑声,实在忍不住了,灌了一口酒,把酒壶一摔,朝着宁致远喊道:“咱们的少宗主,来来来,舅舅陪你练练剑!”

宁致远闻言,知道是舅舅的报复来了,想都没想,便御剑而行,猛地逃出了宗门。

……

徐长安、蓝宇还有李道一也没走远,他们停留在了山禾镇。

毕竟当初主阵虽然在渠峡,可山禾还有屯远都有两个小阵法,他们三人本就是漫无目的的游走,还不如来山禾看看情况。

山禾镇比渠峡镇好得多,毕竟巫长老都去了渠峡镇,这山禾镇的阵法也没人启动。山禾镇的百姓们完全没了反应,至于前几天的红雾,他们只当做是奇怪的自然现象,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那红雾到了下午便全散了。

蓝宇抱着小白,整天逛逛街,吃吃东西。

假如没银两了,他总能掏出一颗珍珠去换。徐长安惊奇的看着蓝宇,这家伙的珍珠就像海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徐长安现在懂得了何为真正意义上的勤奋,没有特殊事情,绝对不出门,便在客栈里修炼。

可这几天,他却没了那个心思。

蓝宇抱着小白走进了徐长安的房间,小白一见到徐长安,便蹿到了他的肩头上。

没过多久,李道一也探头探脑的望了进来。

“喂,咱的忠义候,你是怎么了?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天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不是知道你在隔壁,我早就提着棍子过来让你闭嘴了。”

徐长安看着两人,叹了一口气,给他们倒了一壶茶。

李道一抿着茶,徐长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惊得李道一立马放下茶杯,险些呛着,急忙捂住了胸。

“喂,虽然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虽然道家也没说不准结婚,可你这样的,而且是男的,我可不会接受的!”www.

正在喝茶的蓝宇,一口茶喷了出来。

李道一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可徐长安却笑不出来。

他还是紧紧的盯着李道一,淡淡的开口道:“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蓝宇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两人,莫非这两人私下还真有什么?

李道一把茶杯一放,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着徐长安说道:“你要去杀他,我自然举起双手赞成,可现在青莲剑宗的也在找他,如果你撞上他们,难道就不怕暴露身份吗?”

徐长安低下头,想了想,最终咬咬牙说道:“我一击毙命!不露真容。”

李道一叹了一口气,求助般的看向了蓝宇:“咱们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咱的忠义候去冒险的举手。”

话音刚落,李道一率先举手。

他看向了身边的蓝宇,有些不可置信,三个人中就他举起了手。

李道一想了想,便立马改口道:“同意他去冒险的举手。”

话音刚落,他看着举起手的徐长安,随后盯着同样举起手的蓝宇。

“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蓝宇便淡淡开口道:“那种人,该杀!”

李道一只能叹了一口气,耸耸肩,摊开了手说道:“好吧!”

随即他看着盯着他的徐长安,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荆门州的地图,摊在桌子上。

他手指一指,正点在了一个小镇上。

“我之前留了一个心眼,偷了一根林珊的头发,根据两人亲属关系之间的因果,我算了一卦,他应该在这。”

“如果卜算没错的话,他还成了一个乞丐。”

徐长安闻言,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道一,而蓝宇却已经在收拾包裹了。

“我们在这等你,此去相隔不过几十里路,我们等你三天,你一个人行动始终要方便一些。”

蓝宇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他想了想,也冲着徐长安点了点头。

徐长安朝着两人笑笑,李道一挥挥手,便去小镇寻乐子去了。蓝宇丢了几两银子给他,便带着小白也出了门。

徐长安拿着地图和银子,带上面具,背起长剑,走出了门。

……

几十里外的小镇。

这几天多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很是奇怪,不抢地盘,也不和别人打架。每天身上都有伤痕,就算有人欺负他,也只会沉默着挨打。

有好心人特意给他几个大白馒头,也会被其它乞丐抢走。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完全融入到了乞丐群中。

镇子外有一个破庙,那儿是乞丐们的聚集地,到了晚上,乞丐们便各自找个地方睡下。

只有他,没有资格进破庙里面去睡,他只能睡在了外面。

这些日子,天气转凉,每到半夜,他总是被惊醒。

有时候,他会看向破庙里,眼中浮现一丝不屑和羡慕。

也有时候,他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去落满金黄落叶的树林里刨出一柄长剑。

更多的时候,他真想一剑把这些低贱的乞丐送上路。

可最终,为了能活下去,躲避青莲剑宗的追杀,他只能把长剑放回原处,忍气吞声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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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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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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