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照人心(下)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fen)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
阿宝揣着瓷瓶,如同暗夜行动的鼠,穿过村落,耳边传来轻声的呢喃。阿宝低着头,心头一暖,虽然这首童谣不是为他而唱,但从窗户口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也让他想到了从前。
在他才学会跑的时候,经常去海边玩成一个泥猴子,他父亲便会佯装愤怒,母亲则是会护着他,等到晚了,便躺在母亲的怀里,听着母亲轻轻哼唱这首童谣。
或许是这熟悉的童谣,让阿宝的脚步一顿,随后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窗户比较高,阿宝要努力的踮着脚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他尽量的把头抬起来看朝房子里,可才看到摇晃的烛光,脚下便有些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可还好,他稳住了身形,不过也发出了响动。
房子里的孩子听到这声音,原本快要睡着的他便发出了哭声。阿宝听得屋子里女人继续哄着孩子,心里面泛出一阵酸楚,同时又有些羡慕。不过,这又能如何呢?
阿宝咬咬嘴唇,把手伸到了怀里,紧紧的握了握那瓷瓶。月光下,一个孩子低着头,朝着村里唯一的那口井走去。
……
今晚的风儿轻柔,月儿明。
炉火的余温驱赶着这雨季的潮湿,炉子正“咕咕”作响,炉子中的茶水早已经被煮开,一只白色的小猫卧在炉火旁。
茶是旧茶,很多年前有人从岸上带回来给阿伯的。但在海边的人,都不喜欢茶,他们更多的喜欢一些药草熬成的放凉的汤汁,味道甘甜可口,还能祛除湿意。至于有些微苦回甘的茶,却是不太受欢迎。
徐长安熬着老茶,茶叶放得很多,茶汤煮的很浓。
他知道,也许这种法子会浪费茶叶,而且会苦。但如今的他,喜欢这种苦。
大悲大苦之后,才能冷静的看透这艰苦人间偶尔给的甜。
他给自己到了一碗颜色浓,味道比郎中药方还要苦的茶,随后抬起来,一大口喝了下去。
这茶虽然算不得好,但作为礼物,也算不得查。
若是让那些喜欢风雅,饮茶作诗的人看到徐长安如此喝茶的方式,肯定会说一句“糟蹋”,稍微能吟两句诗的人,还会说“暴殄天物”或者“对牛弹琴”之类的话。
但如今,身边没了那些人。村子里只是些捕鱼为生的普通人。
小沅走如大厅,看着月光和烛光之下,那深夜中紧皱的眉头,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将茶壶提了下来,再给徐长安续了一碗,随后将茶壶提开。
没过多久,便提着另一个壶来了,还带着一个木盆。
“徐大哥,泡泡脚,早些睡。”小沅将壶放上炉子,木盆放在了徐长安的脚边。
一缕清风调皮的穿过窗户,撩起了小沅两鬓的秀发,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徐长安心里一动,怔怔的看着小沅。
其实啊,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便足矣,她不需要懂你的过往,不需要和你度过那些波澜骤起的时光,只需要在岁月静好的时候,为你续上一碗茶,烧上一壶泡脚的水。
小沅做好这些后,抬起头对上徐长安温柔的目光。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不过在这夜间,很难看出来,她的耳根发烫。避开了徐长安的眼睛,急忙说道:“徐大哥,早点睡。”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徐长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月亮。
他有些心虚,刚才某一瞬间,他差点就想亲上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袭白衣和一袭紫衣,有些负罪感。
不过,最终他找到了借口。
这不怪他,只怪月色太美。
脚步声传来,徐长安心虚的低下头,一双有些厚实的手掌拍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阿伯。”徐长安抬起头,看到了小沅的父亲,阿伯。
阿伯点了点头,随后挨着徐长安坐了下来,他笑了笑,弯下腰轻轻的抚摸着小白,小白在睡梦中舒服的动了动身子,随后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都看到了。”
徐长安才想解释,阿伯接着说道。
“你不用解释,你不是坏人,小沅的眼光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管以后你和小沅会怎样,我只有一个要求。”
阿伯和徐长安对视,最终徐长安败下阵来。
“阿伯您请讲。”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你是个不简单的人,曾经发生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但我知道一点,你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徐长安听到这话,低下了头,有些受之不起。
“我一把年纪了,一个人把小沅带大,也年轻过,曾经也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也当过几个岛,几个村里的恶霸,老人看见就要吐口水的那种。”
“曾经的我没啥优点,现在也是,但就是眼光好。看上了小沅的母亲,她让我安安稳稳的生活下来,这一次,我看上你,我觉得你能保护好我的女儿。”
徐长安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
“我知道啊,你不是池中之物,这个小岛容不下你,若是小沅愿意的话,以后也带她出去见见世面,村里的那些男孩子,我老头子是一个都看不上。”
徐长安抬起头,看着阿伯。
“女孩子嘛,多出去看看世面,以后就不会被那些混小子骗啦!”阿伯笑了笑。
“若是你愿意,我说的是如果,你愿意留在这儿的话,那我希望你能骗小沅一辈子。”说完,便要站起身。
他背对着徐长安,突然说道。
“你的剑,我放在了楼上,那柄剑比一般的要宽一些,做一块楼板正好,正在你头顶上。我希望它能一直当一块楼板。当然,这是你的东西,若是愿意的话,它也可以成为一柄剑。”
徐长安愣在了原地,不明白阿伯为什么对他说这些,有一股遗言的味道。
阿伯突然转过头,月光打在了他的背上和脸上。
“对了,要是发现什么和老头子说便是,你们熬的海水,都还有点咸。”阿伯嘴角突然扯出了一弯笑容。
徐长安点了点头,从阿伯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东西,叫做信任。
……
一群人,提着棍棒走向了古井的地方。
他们的步子极其的轻,躲在了树林中,盯着那口几辈人挖出来的井。
一个孩子出现在了井口,他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异常,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准备将瓷瓶里的东西洒下井中。
才打开瓶塞,突然数十柄火把亮起,几十号人把自己团团围住。
孩子嘴唇发白,发干。那群人像看海中的恶鱼一般看着自己,恨不得将手中叉鱼的叉子叉在自己的身上。
“阿宝,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偷个鸡,拿几条鱼谁会在乎!可你如今居然来动这口井的心思,不错,我们几个老头子听人一味胡说,不对!但你也不能害一整个村子!”
阿宝的手悬在半空中,瓶子里的东西没有漏下一分一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拐杖,敲着地面,痛心疾首的说道。他是村里最年长的人,别人都喊他魏老。
阿宝嘴唇哆嗦,最终鼓起了勇气,挤出了一句话。
“我这是解药,你们得的瘟疫是有人下药了!”他声嘶力竭的吼出这一句话,面对着往些日子里他“欺负”的这些村民,吼出了声,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
说着,便急忙把瓶子一斜,想把粉末洒进去。
正在这时,一道蓝光出现,打在了阿宝的手腕之上,阿宝手一松,眼看着瓷瓶落入了井中,一人陡然出现,将瓶子截住。
“阿宝,你太狠毒!”
阿宝看到这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说要回去禀告师父离开的祖英华!
“你说这是解药,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的师弟便当场抓了一只鸟儿递给了祖英华。
祖英华接过了鸟儿,把瓷瓶里的粉末洒一点在鸟儿的喙上,没过多久,那鸟儿双眼泛白,浑身颤抖,便没了命。
事到如此,就算是瞎子,也知道瓶子里的是毒药;就是阿宝再笨,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阿宝,你太过分了!”
“阿宝,你真让我们失望!”
“偷鸡偷鱼就算了,还要我们的命!”
“小小孩童,心如此的毒!”
声音从各方传来,七嘴八舌的。阿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泪水落到了脸颊之上,只是没有人能够注意到。
这个村子里,两大姓氏,村子里少数人不姓魏或者祖,但都和这两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个姓,共同拜两位先祖,用一份祖训!
“魏老,根据祖训,这祖阿宝意图谋害全村,该如何如何处置!”
祖英华脸上出现一抹疑惑,其实心里和明镜似的,他就是要把一直护着阿宝的那个老疯子还有那个神秘人逼出来。
本来没机会,但今夜他居然发现阿宝趴在屋顶上偷听,便立马想出了这条毒计!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最终,魏老一跺脚,叹了一口气说道:“根据祖训,谋害全村,当处焚刑!宗祠前,铸其石像,生生世世跪于祖先面前,后人以之为耻!”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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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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