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上剑,来这世间走一遭(上)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漂泊,徐长安带着小沅终于看到了陆地,同时也看到了半年前那场大战过后垮了的山峰。
有了那张海图,他们一路过来,没水了便依照海图上的指示,找了靠近的海岛补给。虽然没遇到什么艰险,但也磨人,梅雨过后,阳光也烈了起来。徐长安被晒得黝黑,但小沅却没什么事情,徐长安在船上装了乌篷,虽然小船在海中摇摇晃晃,但在徐长安的维持下,一路也就有惊无险。
远远的便看到封武河,但与半年前徐长安所见的那条入海河相差甚远。如今的河道宽了不少,河中还有不少的石块,穿着统一服饰的水工正在清理着河道。原本清澈的河水,如今也浑浊不堪,两旁的良田和房屋大部分都没了。
不过还好的是,封武镇的街道上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害。
两人一猫才上岸来,徐长安便陷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天底下最简单的难题是没钱,最大的难题也是没钱;若是回到了长安,凭借着平康坊几座楼的收入,银两对于日常用度的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些数字。
但现在,身无分文的他,陷入了难题。
在海里,天天吃干粮海鱼都有些腻味了。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身体还有些不适。虽然徐长安有了《毒经》,而且阿宝在岛上的时候,也把范不救的《医经》给了他,最终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徐长安也来不及将《医经》还给阿宝。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没有时间看这两本书,所以现在小沅身体小小的不适他都解决不了。
小沅长时间的漂泊海上,身子骨有些虚,现在正需要治疗和照顾。
但这里不比海岛,海岛大多是以物易物。但在商贸交易成熟的圣朝,没有银两寸步难行。
找大夫需要银两,住店打尖需要银两,反正银两现在成为了徐长安最大的难题。
徐长安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肩头上的小白,扶着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的小沅。
小白无奈的叫了一声,便跳下了肩头。
不过,这次它倒是没去赌钱,反而是带着徐长安往镇子中的街道上走去。
街道上巷子也不少,当初很多乞丐冒充搬山道人和土耗子在这里摆摊卖假货,如今没了人,只有一堆垃圾。
小白冲着一个地方叫了叫,徐长安会意,看了看周围没人,便将垃圾移开,随后将街道的石板给撬开,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
徐长安看着那匣子,看看小白,小白得意冲他叫了叫。
“这是李道一藏在这儿的?”
这个盒子他熟悉,当初那乾剑宗的少宗主拿着一匣子银票来收买他们三人,让三人特别是蓝宇远离方余念,反而赔了夫人又折了银两。这匣子银票蓝宇没有兴趣,当初徐长安也没争,把匣子给了李道一保管。当然,若是有大量需要用银两的时候,也得两人商议。
不过,后来一路走来,便都没什么需要大量用银两的地方,徐长安便也没问李道一。直到在封武山上,齐凤甲告诉他李道一被安排去做其它事儿了之后,他便彻底的把这事给忘记了。
徐长安打开匣子,只见里面的银票只剩下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小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匣子里的银票,不满的叫了一声。
徐长安摸了一下小白的脑袋,算是安抚。其实剩下的银票也不少了,但李道一和小白都是财奴,小白看到这一幕,自然不开心。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道一下山的时候,顺便拿走了大部分的银票。这一次他算厚道的了,心不黑,手有些抖,还留下了很多银票。若是他心黑手不抖的时候,只怕徐长安来挖开这地方,只会剩下一个空盒子。
徐长安和小沅先在这个地方留了几日,等小沅恢复了一些,两人便朝着封武州的州府走去。
封武州原本不叫封武州,是因为百年前有高手过招,吸空了灵气,加上九龙符落在此地,侍剑阁请人布了一个大阵,弄得此地修行难有精进,这才叫做封武州。
甚至封武镇,也是才出现了不久。
封武州的州府叫做海安,也叫做海安城,毕竟近海。
徐长安一路上没有隐藏踪迹,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他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夫子庙,齐大哥和小夫子都离开了夫子庙,取而代之的就是当初程白礼所说的七十二圣徒;夫子露出了獠牙,很多与夫子庙相关的门人都
挤破脑袋的钻入朝堂;不过还好的是,庇寒司在柴薪桐和荀法的带领下,勉强能够与夫子庙分庭抗礼。
至于江湖中,蜀山和青莲剑宗联姻,这一对夫妇自然就是裴长空和赵燕婉,宁致远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喊赵燕婉“舅妈”了。这次联姻可不简单,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莲池和剑狱双发亲自磋商,做的媒。
江湖中,正道六大宗门也变成了五大宗门。
当初卧佛寺参加六宗大比的时候,带着不少魔道和妖族的人上了山,最终被各宗问责。加之听说他们的祖地罗汉堂出了大事,卧佛寺心一横,便加入了魔道。
徐长安听到这事,心里有些紧张。
齐凤甲和他说过,李道一去的便是罗汉堂,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脱身。
不过,李道一是否平安脱身,他打听不到。
徐长安知道,自己想要更多的情报,必须回到长安。
事态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圣皇绝对不会为难自己。再者,圣皇需要柴薪桐,毕竟柴薪桐身后有一位大能,而且只有柴薪桐能够和夫子庙掰掰手腕。综合这些原因,只要柴薪桐在,圣皇便绝对不会为难他。
况且,他相信晋王也会保住自己。
徐长安带着小沅和小白,一路上走走停停,小沅睁大了好奇的双眼看着各种东西,慢慢的走出了悲伤。
两人一猫,又是走了好久才到了海安城。
才到城门口,便看到一锦衣公子,带着一群穿着黑袍的人,腰间挎着长刀,将徐长安堵住。
“在下海安城少城主梅安泰,见过小侯爷!”
这位“少城主”仪表堂堂,面带笑容,对着徐长安报以微笑。
小沅何时见过此等阵仗,躲在了徐长安的身后,露出脑袋好奇的看着高大的城门和那一队队人马。
“何事?”
徐长安丝毫不慌,直接问道。
“有位贵人希望小侯爷能够在此地安居,要宅子也行,要美女也罢,在下会尽城之力满足小侯爷。”
“跪下说话!”
徐长安瞟了他一眼,直接喝道。
梅安泰顿时一愣,随后脸上浮现愠怒之色。
“凭什么?还请小侯爷示下!”他还是强忍住了气,盯着徐长安,随后低下头语气显得很重,充满了不服。
“圣朝二十四州,州下面是郡,随后有县,往下是镇和村。州由太守主政,郡有郡守,县也有县守,但从未听过什么少城主!”
梅安泰缓缓的抬起头,在这封武州,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从未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家父乃是封武州的太守梅临开!”
徐长安冷笑一声!
“即便是你父亲,见到本侯爷,也要执下属之礼,你虽是他的儿子,但没有任何官职,只是白身(平民),焉有不跪之理!”
梅安泰听到这话,抬起了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叫你一声小侯爷,是敬你!你若不识抬举,只怕你离不开这封武州!”
徐长安看着他,脸上浮现了笑容。
“我猜猜,你所谓的贵人?”
“想必是夫子吧?”
听到这话,梅安泰脸色一僵,不再言语,徐长安看着他,心里有了答案,长剑陡然在手,剑光一闪,梅安泰眼中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额头便出现了鲜血,倒在了地上。
那群黑衣刀客见得自家主子一个照面就倒在了地上,四散而逃。
“过分了!城门口杀人,法理不容!”
说着,一位小宗师便出现在城门口。同时,四五个穿着青衫,读书人模样的人也出现在了城门口。
小宗师徐长安不认识,但他知道,这是暗中守卫城池的人。至于那几个读书人,自然是夫子庙的人了。
说话的,是夫子庙的人。
“尔等无官身在身,此事与你们无关,速速退去!”那小宗师突然开口,呵斥夫子庙众人。
徐长安眼睛眯了起来,仔细的思衬了一下。这件事,有趣了。
“虽然无官身,但我们身为百姓,也有维护法制之责。当今刑部多了一块碑,上面写着‘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完人’,还是荀法大人亲自所立!”
这话徐长安知道,不仅是说给那小宗师听的,还是说给徐长安听的,甚至是说给长安城里某些人听的。
“而且,城头无故杀人,大人虽然有官身,但管不到这儿来吧。反而我们身为读书人,有权将此事写出来。”
那小宗师想开口说话,但对方所说确实如此,顿时闭口不言。
“若要写,只管去便是,无须在这儿聒噪!”
说着,穿着官服,不威自怒的官员带着一队甲士走了出来。
“本官封武州太守梅临开,见过小侯爷!”
梅安泰之父来了,但居然是先对徐长安深深一拜,仿佛丝毫没有看到徐长安手上的长剑,长剑之上还滴着他儿子的血。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梅临开看向了夫子庙众人。
“此事本官接手,尔等退去!将城门口杀人者带回去!”
说着,便有两人走到了徐长安的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没有给徐长安带上任何刑具,说是杀人者,其实更像是被迎接进城的贵客。
……
长安,乾龙殿。
圣皇习惯了一个人坐在了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他看着殿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朝着一拜。
“行了,不必多礼。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人摇了摇头。
“北方原本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东边的也愿意和我们一起,西边那个家伙有些举棋不定,至于南方……”
“那瘦猴子已经掌控不住了。”
圣皇似乎是在沉思,过了会儿这才说道:“罢了,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虽然早有预防,但夫子也布局了很久。”
那人没有回答圣皇的话,反而是问道:“陛下知道南方的消息了么?”
“徐长安杀了梅临开的儿子一事?”
那人点了点头。
圣皇也点头回应,缓缓说道:“没想到朕的忠义候一回来就给朕送了一份大礼。”
“陛下打算怎么做?”
“先让梅临开去处理。”
那人沉默不语,圣皇看着他,随即一笑。
“你可懂我的意思?”
“陛下是想看梅临开的选择,圣朝二十四州,每一州都至关重要。”
圣皇点了点头。
“若是梅临开……”
“大多纨绔子弟,谁身上没几条人命,没点龌龊事,朕的小侯爷替天行道虽然于法不容,但也说得过去,按照法制处理便行。”
那人听到这话,便立马下跪,趴在了地上。
“多谢陛下!”
圣皇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人道:“虽然这些年,你一直暗听从朕的话,但朕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臣子,还会徐家的臣子。”
那人没有慌张,声音洪亮。
“微臣是天下人的臣子。”
圣皇眼中有些失望,言语中带着几分叹息。
“庆之,若是你真心帮朕那该有多好。”
那人抬起了头,沉默不语,他正是北方护龙卫的将军赵庆之!
……
长安城外,三里河旁的一家小店。
齐凤甲看看自己的夫人,肚子越来越大。老板娘看了他一眼,齐凤甲如同见到猫的老鼠一般。
他一把将小夫子拉出了门,两个男人蹲在了门口。小夫子这些日子就是以取笑齐凤甲为乐,看到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兄这番模样,他就觉得开心。
“小长安回来了。”
小夫子收起了笑容。m.
“老东西杀是不会杀他,当初在封武山上,那位后来出现的前辈与老东西不相上下,甚至还略高一筹。况且,若是真对小长安动手,只怕会给轩辕楚天找到机会,将他逐出朝堂。若是出了庙堂,几大宗门对他施压,他虽然修为通天,但也做不了什么了。”
小夫子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是会阻拦他,会抓住他,还会想办法将那枚九龙符弄到手,甚至会陷害他达到一些目的。”
齐凤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内的老板娘。
“所以……”
小夫子露出了笑容。
“所以我走一趟。”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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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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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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