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看看(下)
老人住在了欢喜楼。
大多不知道的人只是当这楼里来了一个穷酸老头,趴在了最高层走廊的扶手之上,眯着眼看着喝酒斗诗的风流士子。
穿着青衫或者白衫的士子们喝酒斗诗,美人斟酒。
虽然都是坐在了隔间里,门口放一口缸,缸里盛满了酒,还放有一个瓢。
若是谁斗诗输了,便有佳人伸出素手从缸里盛出一瓢酒递进隔间,而其它隔间的人,也能躺在隔间里,看着那缸中水瓢在哪个位置,用来判断他人有没有逃酒。
也有许多人,喝得多了,便涨红了脸,用瓢盛了一瓢酒,便会走到大厅,解开衣袍,放声而歌。
当然,调子用的都是古调,但那些唱出来的诗词,却是真真切切的是现做之词。若是起来高歌,用的是他人之词,也会被众人看不起。
各大书局的抄书人最喜欢这一幕了,这些年轻世子放浪形骸,醉酒而作的诗词便是他们书局新书的内容。
姬秋阳也喜欢这一幕。
原本他想让徐长安给他找一处安静的住所,送一些关于圣朝近些年的书来,最好从史官哪儿能够拿出一些资料来。但即便是圣皇,要从史官哪儿拿到圣朝近二十年的史料都难,更别说徐长安了。所以,他拿了一些史官编撰的前朝史料来,还找了一些能代表圣朝文化经济发展的书送给了姬秋阳。
姬秋阳原本不屑于来烟花巷柳之地,但在徐长安的坚持下,他还是来到了平康坊,前朝的烟花巷柳之地。
可才进入平康坊,他便发现了不同,脸色也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当年藏污纳垢,做皮肉生意之地,如今成了文人骚客,尽显风流之所,这是他慢慢没想到的。
绣口一吐,便说尽人世繁华;琴声一扬,亦诉尽人间离殇。
这等诗文繁华景象,在前朝哪里能见。若是在姬氏王朝,这些地方都是王孙公子的专属,颓靡之地。而属于文人的,便只有如今在柴薪桐操持下慢慢恢复的烟雨杏花楼。
不过在前朝,烟雨杏花楼也只是属于贵族读书人。至于穷苦的读书人,则是连大门都进不得半步。
看到无论贫富的士子,都能同坐一堂,伴声而歌,实乃一大乐事。
“前辈,我没骗你吧?”徐长安看着盯着下方看得津津有味的姬秋阳问道。
姬秋阳回过神来,刚才还有人在楼下赋词一首,他听得正有劲。
他朝着此时走出来赋诗的年轻人说道:“看他那衣服的质地,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想到啊,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有如此的诗文造诣,刚才那《西江月》不错。”
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便说道:“那当年一心到处求官的穷酸读书人,总算做了件不错的事儿。”
徐长安听到这话,便摇了摇头。
“徐小子,怎么说,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科举制我就不多说了,夫子庙成立,让不少读书人有了主心骨,让他们开始认为念书便能出人头地。”
姬秋阳直起身子来,看着徐长安。
“继续说。”
“但夫子庙号称庇佑读书人,没有任何的政策。让贫民安心读书,让寒士有银钱来长安应试,这些都不是夫子庙做得到的。”
姬秋阳点了点头,徐长安继续说道:“当初夫子庙如同那高高在上的泥像,让人们心中有了希望,可庙里的泥像再逼真,也不会真正的下凡普度世人。”
姬秋阳虽然不喜欢夫子,从以前都现在,他都一直不喜欢这个当年一心削尖了脑袋想做官的人。但如今士子风流的局面,他却是不得不承认,夫子有几分本事。
“如今局面?”
徐长安微微一笑,便吩咐陈天华拿来了账本。
他将账本瘫在了姬秋阳的面前,虽然去年和今年挣的银子差不多,但姬秋阳很快发现了问题。
欢喜楼降了近一半的价,而且还有一个士子花名录,在欢喜楼留下能够让人吟咏诗句的人,便可以免费喝酒三天,在花名录上留下名字。
降了价,可赚的银两差不多,这便说明了一个问题。
这一年来,进入长安城的士子大大增加。
姬秋阳朝着徐长安举起了大拇指,赞扬了他一下。
“你小子这事儿做得不错,来这里一晚上,也就和去小酒馆差不多。不过,这多出来几倍的人,不是因为你这酒楼降价吧?”
徐长安一笑回答道:“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经营几座酒楼而已,哪里有这吸引力。”
下方传来了喝彩声,又一人走了出来,和刚才作出《西江月》那人斗起诗来,引得喝彩连连,此时便有一女子款款而至,拿出了一本名录,留下了两人的名字。
徐长安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之后便说道:“从去年起,除了夫子庙之外,还有一个机构。叫做庇寒司,这庇寒司在每个郡县都有分所,他们由穷苦读书人而组成,若是当地有士子要来长安赶考,庇寒司便会根据其家庭情况,核实其难处,随后救济。若是家里只有妻与子之人要来长安赶考,且那人才学足够,庇寒司不仅派人相送,给足盘缠,还会拿出适当的银两照顾其家人。正因为庇寒司解决了众多读书人实际上的困难,这才涌现了很多奋力读书之人,读书不仅能出人头地,还能饱腹!”
徐长安说着,眉飞色舞,虽然这庇寒司他自认为和他关系不大,但讲到庇寒司,心里便无比的骄傲。
姬秋阳看着他,大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回到了房里。
……
翌日,初秋的阳光来得依然早,不过经过一晚上的微寒和此时的暖阳,青石板街上浮现了氤氲雾气,一老两少,三人踏出了长安。
“前辈,我们去哪儿?”剑无畏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了徐长安和姬秋阳的背后,不言不语。而徐长安则是不同,有什么便问。
三人才出城,一声猫叫传来,只见一只白色的小猫幽怨的看着徐长安的背影。
姬秋阳看了一眼小白,看看徐长安,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白见状,也顾不得踩在街道上而有些潮湿的脚掌,便直接跳在了徐长安的肩头上,把徐长安当成了坐骑。
“蜀山那只小猫咪的血脉吧?”徐长安知道姬秋阳说的是老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你们两个,陪我看看吧,去看看当年的故人。我一个老头子多年没出山了,有两个小辈陪着,也不错。”
两人听到这话,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那前辈,我们第一站去哪儿呢?”
姬秋阳想了想,看着远方,眯起了眼,随后开口道:“先去天机阁,随后去灵隐寺。当年要是没有天机阁出主意,灵隐寺的和尚也不敢骗我,让我托了几十年的小破庙。”
听到去这两个地方,且看到姬秋阳的面孔,徐长安立马紧张了起来。、
“前辈……”
他才想说话,姬秋阳便接着说道:“姬氏王朝的覆灭,怪不得别人。但我姬秋阳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们骗了我,小瞧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不容徐长安说话,姬秋阳便提起两人一猫,破空而去。
皇城。
圣皇凭栏而立,看着那城外破空而去的光芒。
“父亲。”
大皇子穿着锦衣,对着圣皇拜道。
“你那侍卫倒是好气运。”圣皇笑了笑,看着经过磨难变化巨大的儿子,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那是他的造化。”大皇子回道。
“对了,你弟弟的功课怎么样?”
“弟弟他很努力。”
圣皇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道:“希望这天下,没让姬秋阳前辈失望。”
大皇子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好久没有仔细的看过父亲了,如今他的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一些。
“放心吧,以后弟弟肯定不会让所有人对这个天下失望的,以仁德治理天下。”
圣皇没有搭话,转身离去。
才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炽儿,你如今只是管理一下弟弟妹妹们,甘心吗?”
圣皇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走了,而大皇子愣在原地,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隐藏得极深的天机阁。
一个老道士手边放着春宫图,还滚着几个酒坛子,脸通红,酒糟鼻子也通红,一身的酒味,想来是昨夜认真看书,好好喝酒。
他从美梦中惊醒,掐了掐手指,大惊失色:“他怎么来了!”
这位老道士,连爬带滚的起身,什么烈酒在这一刻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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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看最新章节内容下载爱阅小说app,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爱阅小说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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