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子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你们欺人太甚!就算是过了堂试,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
“诶,你说的不错,过了还就是可以。你们当初不是说了么?士者最高?”穆成平笑道。
“你!”
“我?我告诉你,从前你们一无是处,如今你们照样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其他的公子看着热闹,大笑起来。
左丘逸被这几声对峙惊醒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张口就是一句:“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可以过堂试……”
说不准这句话哪里触动了穆成平,他冷笑着:“你知道么,这辈子以你的能力都可能中榜!”
这句话平日说起,分量不中,但是在今时今日,这句话就像是弹弓上的碎石,明明很小很轻,但却能将所有的希望轰然破碎。
左丘逸没再说话,脸色瞬间惨白。
沈明煦走上前,冷声道:“穆公子好大的威风呀。”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穆成平看了一眼,“告诉你,没事别逞英雄,滚开!”
其他几个公子就要推开沈明煦,沈明煦站定不懂,嗤笑一声:“天子脚下,岂容你叫嚣,圣上曾言宽以待人,你才中榜就如此羞辱同窗,实在胆大!”
“你找打!!!”穆成平上去就要动手,本以为这人会躲开,谁知沈明煦站的直直的,面对着他,厉声相对:“今日只要你敢动手,我就敢去官府敲登闻鼓,废了你的堂试榜位!”他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竟然将穆成平真给骇住了。
穆成平也不是傻子,脑子中快速回忆起来,自己家中人确实说过让他这段时间低调一些,如今京城风声紧,若是真的惹出事来了,可就太不划算了。
穆成平恶狠狠的看着沈明煦,往后退一步,目光狠辣:“你,我记住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饶不了你!”
沈明煦心中松了口气。
沈明煦赶忙扶着一边的左丘逸,说道:“左兄,你……”
左丘逸推开沈明煦,目光空洞,像是还没有缓过来一样,一步一移的向外走去,身上尽是酒水,衣衫也颇为凌乱。
左丘逸走到外面,仰天痛声:“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废人!废人啊!”
说完,倒地晕了。
沈明煦将人扶回了城北,心中很纠结,觉得左丘逸醒来之后可能不会愿意看见自己,于是低头,离开了。
夜晚,正是京中盛景,万家灯火,明亮通透,酒楼这个时候生意正好。
他准备回宸王府了,却见路上几个曾经相识相交的学子正被人辱骂着,手里抱着包袱,被赶出了客栈。
那几个学子,面色惨淡,想来也是因为科举失利,没了银钱,如今也住不起客栈了,他们将毕生的心血都投入其中,如今却换来了这个结果。
与曾经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不同,如今却是穷困潦倒,浑身狼狈。
沈明煦看着他们就像是乞丐一样缩在角落,两三个人坐在一起,过往路人指指点点,言语无尽嘲讽,尽是不屑。
但就是这样,也不得安慰,京城的小乞丐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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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屑。
这些学子自持清高,向来觉得士为上,也不将凡物放在眼里,小乞丐走过去,踢了他们两脚,骂道:“滚滚滚!”
沈明煦闭眼,想从身上掏出一点钱财来,谁知却身上空空,今日出门匆忙,并没有带多少钱,如果可以,他很想救济。
再往前走,他看见了一个学子走在路上,浑身疲软的模样,身上没有半点好的,伤痕累累,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但就是这样,他却还始终抱着书。
那样的珍惜,那样的不舍。
路人嘲笑:“这就是当今参加科考的学子啊?都是这幅样子呀?看着也不怎么样!”
那个学子身子一怔,瞬间眼眶发红。
还有很多很多,堂试榜出后,就像是一个照妖镜,将所有的不堪和耻辱统统闪现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最丑陋的一面。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这是所有人陷入的困惑。
他们想要改变自己,想要努力,靠着自己一路爬上去,但就是这么一个机会都没有人施舍给他们。最后的最后,依旧是贱如蝼蚁,任人欺辱。
回到宸王府,沈明煦心情极为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心中有一种自私的声音再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自己过了就可以。”但是这个声音的力量很薄弱,另一种中坚力量在不断地提醒他:“读书者,定为匡正义,立人心。否则学无所用,倒不如不学!”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曾经也这么教导过他吧?
沈明煦猛地抬头,手下握紧。
明日,不论左丘逸如何,他都要再见一面!
这一日,他去找了左丘逸,正是草屋处,在门外传来动静,他仔细一听,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而入。
“左兄!?左兄!?”沈明煦也不顾及什么礼仪了,立刻推门而入,只见左丘逸已经悬梁,他惊慌失措,尖叫道。
随后赶紧想办法,踩着凳子将左丘逸扶了下来。
幸好,来的及时,他按压了半天,左丘逸总算醒了,大口喘气,眼神朦胧,和当日的意气风范全然不同,他茫然道:“我这是死了吗?”
“你糊涂啊!不论出了什么事至少还有挽救的办法,命要是没了,就真没了!”
左丘逸看着沈明煦,知道是沈明煦救了他,不但没有感激,反而急火攻心捶着胸口:“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为什么啊!让我死了不好吗!?”
沈明煦痛心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可是……可是还有来日啊!那么多的学子还没放弃,你也要坚持下去啊!”
“坚持!?你告诉我什么叫坚持!?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为了进书院,我为了科举,用尽了所有的钱财,抛弃了所有的荣辱,我断了所有后路,最后换来了什么?!我现在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我家中人早些年饥荒早死干净了,就剩下我和小妹,抛开面子,四处求助,受尽冷眼,小妹为了我考取功名也进了人家去当奴才,我如今这惨景,如何回乡!?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以为我满腹学识,定能有功名傍身,定能一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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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定能靠自己完成心愿,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可笑啊!我就是个废物!我活着毫无意义!与其当别人的垫脚石折磨自己还不如趁早了结了自己!”
左丘逸一把推开沈明煦,沈明煦坐倒在地上,没想到面前之人已经如此颓废,如此绝望。
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一样,难以出口,不知如何安慰。
左丘逸痴迷的站起身,看着自己草床上扔的纸张,狂笑道:“全部都是无用!无用功!”他一把将所有的纸张扔起,满天飞散。
空中飘落的纸张掉落在坐在地上的沈明煦手边,他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都是这次堂试的题目以及左丘逸的作答。
他只是看了一张,心中就像是静止一样,随后慌乱的捡起其他纸纷纷翻阅来看,心中大惊。
他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声摇头:“左兄……有问题……有问题!”他猛地站起身来,急着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左丘逸灰心的看过去:“不过是一堆废纸!”
“不是废纸!你做的这些题目绝对没问题,就算有所偏颇,但是也不至于到落选的地步,至少前面两道绝对都是甲等!”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左兄,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对过题吗!我们解题的字眼都十分类似!左兄!我觉得……”
左丘逸定住了,站在原地,没太明白沈明煦的话。
沈明煦立刻道:“左兄,你若是相信我,这段时间你先安稳的在这里待着,我拿着你做的题去问问,两个甲等不可能会落选!”
除非……有人刻意在中间捣鬼,清苑楼……他手下抓紧,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左兄,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几天后必定来给你回复,若是真的因为你自己才学不够而落选,你到时要死要活我绝不拦你,但是若是……你明白吗?”
左丘逸愣在原地。
沈明煦手下鼓足劲,转身离开。
这种肮脏手段,若是真的出现来,真真的是对天下学子的羞辱,对寒窗苦读的羞辱!
他回了王府,情绪还没收敛回来,云荷看着他这幅样子,问道:“沈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明煦赶忙压住心中的浮躁,笑了笑:“没事……没事……”
云荷笑了笑:“外面送了冬衣来,我给沈公子那边已经送去了,沈公子有机会了穿上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记着给我说一声。”
沈明煦点头,等着云荷要走的时候,他心下一急,连忙叫了一声:“等等!”
云荷诧异的回头,又一笑:“沈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沈明煦问道:“殿下还有几日能归?”
“原来沈公子是想殿下了呀。”云荷会心一笑,“前几日来信了,恐怕还要再等等,至少也要再过七天。”
沈明煦失落的点头。
他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疲惫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心中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手中的纸张像是滚烫的玄铁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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