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日凌晨，李燕北从他的三十个公馆中第十个公馆里走出来。
他沿着晨雾迷蒙的街道大步地向前行着，他步子虽然还是迈得那么大，但是却显得如此沉重。
他的腰还是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地，但是他的眼中却已是显着疲倦神色。
昨晚，他根本就没有睡过。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是在晨曦初露着，沿着这一条相同的路线走着。
他的后面，总是会有一大群人跟着，但是今天却一个都没有。
太阳尚未升起，那树叶上还凝聚着秋霜，今天比昨晚已经冷了很多。
北国的冬天，总是要来得特别早的。而对现在的李燕北来说，冬天早就到了他的心里了。
晨雾迷蒙。对面，也有两个人正沿着路边，大步地走了过来。
李燕北虽然还没有看清他们的脸，却已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形。
“吕阳，陆小凤？”
“是的。”吕阳道。
“是我们。”陆小凤在一株枯树下停下了脚步，等着李燕北走近来。
“如果有人每天早上都能到外面走一走，一定会活得很长，轻松的。”吕阳笑道，但是，笑容并不是很开朗的。
李燕北道：”你们已经在外面走了很长时间了？”
吕阳道：”似乎有半个多时辰了。”
李燕北道：”为什么不进去呢？”
吕阳道：”我们还需要静一静，实在是太多的事情要想了。”
陆小凤却道：”我怕。”
李燕北道：”你怕什么？你不敢去见欧阳？”
陆小凤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燕北拍了拍他的肩道：”她还活着，她中的毒并不像那么地严重，吕大哥也替她逼出了一些毒，应该没事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希望她完全没事的好，今天只有你一个人的？”
李燕北点了点头，眼睛中显得如此地疲惫：”今天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吕阳道：”那你不应该出来的。”
李燕北笑了笑，笑得并不开心，还是很沉重。
吕阳道：”经过了昨天的事，你今天应该要特别小心一些的。”
李燕北沉默着，并没有回话。他和吕阳，陆小凤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道：”这十几年来，我每天的早上，都会在这些地区里走一遍，不管是刮风下雨落雪，我都没有间断过。”
这个地区就是属于他的。
他走在这些古老宽阔的街道上，心中总是充满了骄傲和满足，就像是大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帝王在巡视自己的国土般的。
吕阳了解他的这种感受：”如果我是你，我也很有可能会每天如此地走上一遭的。”
李燕北道：”你一定也会如此的。”
吕阳道：”只是，我今天还是会破例一次的。”
李燕北道：”你绝对不会。”
吕阳道：”可是今天。”
李燕北道：”尤其是今天，更不能破例。”
吕阳道：”为什么？”
李燕北迟疑着，他的目光沿着那街道旁的古老精致的店铺一家家地看了过去。
他的眼中似乎充满了留恋与悲伤。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道：”因为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次了。”
吕阳吃惊地看着他：”最后一次？”
李燕北并没有直接地回答着吕阳惊讶的问话，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儿子？”
吕阳摇了摇头，他是没有见过，但是，他不明白李燕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有十九个儿子，最小的才两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李燕北慢慢地道，”他们都是我亲生的，都是我血中血，肉中肉，和我骨肉相连，密不可分。”
吕阳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话里的意思，却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的。
李燕北道：”我今天已经有五十了，只是外表看起来还是如此地健壮般。但实际上，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吕阳勉强地笑着：”你并不老，很多人都说，男人到了五十岁以后，人生才是真正地开始。”
“但是，我输不起的。”李燕北勉强笑着，却是笑不出来，”因为我不能看着我那么多的妻子和孩子遭人白眼。从富足的生活到过着挨饿受苦的日子。”
吕阳终于完全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了：”难道说，你已经将这块地盘卖给了别的人？”
李燕北垂下头，黯然神伤道：”我本来并不想如此，但是，他们给我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
吕阳问：”什么条件？”
李燕北道：”他们不但愿意承认我和杜桐轩约定的赌注，愿意帮我解决这件事情，同时，还保证着将我的全家大小，都平安地送入到了江南。”
他总算是笑了，但是，笑得无奈，笑得凄凉。
“我知道，江南是一个好地方的，人才杰出，每到春天时，莺飞草长，桃红柳绿，孩子们如果能够在那里长大，以后绝对不会长得像我这般大老粗的。”
吕阳看着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的确是一个大老粗的。”
李燕北苦笑着：”你们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你们怎么会懂得一个人做了父亲以后的心情的。”
吕阳道：”我们懂的。”
李燕北道：”既然你们懂，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般做的。”
吕阳道：”我知道。”
李燕北苦笑道：”这一战，如果西门吹雪败了，我就会无路可走，还有全家人，都绝无去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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