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不知道自己这样浑浑噩噩地奔出多远，奔了多久，只是到了前方无路的时候，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依稀意识到，眼前，是月光下一湖晃动的波光。
“陈姑娘？”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她怔然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陈姑娘，你怎么了？”苏蓉蓉快步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怎么这么狼狈？你遇到了什么人？受伤了吗？”
“蓉蓉……”看着苏蓉蓉秀丽脸上那满满的关切之色，陈莲突然感到喉头一堵，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她，颤抖地将脸埋在了她肩上，“蓉蓉，我杀人了……我、我竟然杀人了……”
“陈姑娘……”苏蓉蓉拥住她，忧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正是吕阳。
吕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先带陈姑娘回客栈再说吧。”
客栈雅致的上房里，陈莲终于卸下了“柳意”的面具，又换上了一身干爽衣裳。
苏蓉蓉站在她身后，细心地梳理她略显凌乱的长发。
“蓉蓉，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很佩服吕大哥。”满室寂静中，陈莲突然开口说道。
苏蓉蓉道：“嗯？”
“我敬佩他，因为他那从不杀人的原则。以前和舅舅学治理外伤的时候，看多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看人为财为利，动不动拔刀相向、不惜以性命拼斗。”陈莲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说道，“那时我常常想，都说人在江湖，杀人是身不由己；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是身不由己……真的只是身不由己吗？还是，只是懒得去坚守原则、秉持理念而已？”
她顿了顿，苦笑了一声：“今天才知道，原来……终究是我太天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人性命，可是……”
在被万蛇君逼得左支右拙、险象环生的时候，她没有犹豫。
尽管那一刹那间惊惧得想要呕吐，手里的剑却没有一丝迟疑，凭着学医多年练出的眼力，那样准确地一剑就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这些年来行医，我很明白生命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是我……”她紧紧咬着嘴唇，有些茫然地低声问道，“蓉蓉，如果我可以这样恣意地夺去一条生命，将来……我真的还能用最慎重的态度，去挽救别人的生命么？”
背后突然一暖，苏蓉蓉默默地抱住了她，用最简单也最坚定的语气，温柔地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陈莲泛红的眼眶一阵模糊，眼底凝蓄的泪水终于落下：“可是我……”
“陈姑娘，你会想到这些，就证明你并没有轻贱人命。”这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却不是来自苏蓉蓉。
不知什么时候，吕阳已经来到房中，第一次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然后，苏蓉蓉悄然抽身，而她被拉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原则，可是很多时候，光靠理念是不够的。在决心的背后，更需要实力。”双手坚定地环着她的肩膀，那个充满了包容和体谅的声音缓缓说道，“吕阳并没有比你坚强很多，他只是个很幸运的人。因为，在他涉足江湖前，已经被武功绝顶的师父调教多年。而他最想守护的那些人，也一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最最单纯，却温暖得让人忍不住落泪的拥抱。
这两天来，她目睹万蛇君的暴行、遭遇凶险追杀、又杀了人……心也不可避免地落入深渊。
可是，现在冲破那黑暗包围她的，却是人性中最光明美好的一面。
因为，有很多时候，一生最历久弥坚的友情起源，仅仅就是在彷惶时，一份最简单的安慰和支持。
比如他此刻温暖的怀抱；比如苏蓉蓉那句坚定的“我相信你”。
心头悄然淌过一道清泉，陈莲深深地吸了口气，黯淡的瞳中渐渐又有了光彩。
她退开一步，抬头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真诚地说道：“吕大哥，蓉蓉……谢谢！”
吕阳只是微笑着看她：“陈姑娘现在觉得好过些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还略显惨淡的笑容。即使有再多安慰，也不可能在此时就能让她完全释怀，因为毕竟是杀了人。可是，她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女子。
如今心情已经平复，其他的一切，就留给时间慢慢冲淡吧。
她也知道，那时出手也是万不得已的。
感觉到自己的思绪终于又渐渐清晰起来，陈莲伸手抹去眼角的水光，抬头望向吕阳：“吕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你这几天在济南查到些什么？我想……我也有些事应该告诉你。”
“好。”吕阳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刚好，这几天的事刚才我也没来得及告诉蓉蓉。都坐下吧，我们慢慢说。”
吕阳这几天倒霉的程度，实在并不比她差多少。他虽然没杀人，却比她看了多好几倍的死人。
他调查到，浮尸海上的那几个人都是在接到一封信之后，赶赴邀约时被杀，可是那封神秘的信，他却始终没见到。
因为和这些人相关的人，也都陆续来到济南，然后总是在吕阳赶到之前，被幕后凶手杀人灭口。
这几天吕阳东奔西跑，简直就是到处去看死人，替人收尸来着。
最后还剩一个活的，是江南万家庄万森的公子万成。吕阳终于救下了那个少年，而少年也把信交给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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