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苏东坡判案
苏轼或许不是故意与杨逸为难,只是那种名士的做派在作怪。这一路行来,两人没少别着劲儿,论诗文,杨逸自叹不如,但若论政略,他又岂甘自居人后;眼下苏轼旁若无人的做派杨逸若示之以弱,今后他这知州的工作确实很难开展。
对众人齐齐望来的目光,杨逸神态自若地笑道:“各位请坐吧!都不必客气,本官初来乍到,今后还得多多仰仗各位。”
“哪里,哪里,知州大人文韬武略,胜绝一时,环州能盼来杨知州,乃是环州之幸,更是我等之万幸,知州大人请!”
以录事参军梅正清为首,各人纷纷客气的作揖,将杨逸请到上首。
等大家全部落坐,杨逸突然说道:“我与苏通判一路同来,得知苏通判饮酒喜欢用青花杯,而本官习惯用粗瓷碗,各有各的爱好,就请给本官换个粗瓷碗来吧,对了!不知各位喜欢用什么酒具?呃!本官只是随口一问,各位不必在意,请随意!随意!随意就好!”
杨逸说完,目光从容地打各人脸上掠过,心里暗暗好笑,他娘的,一个个兜着一副花花心肠,就想等着看俺和老苏斗个高下,老子偏要先给你们出道难题!
梅正清等人果然怔了一下,杨逸这等于是逼他们站队啊!几个曹官还在对望的时候,兵马钤辖种朴首先哈哈笑道:“下官之前听说知州大人率九十八骑,于三千辽军阵中生擒敌将,还心存怀疑过,今日得见知州大人风采,始信为真矣,小二,给本官也换个粗瓷碗来。”
种朴不到四十岁,浓眉大眼,身材算不上雄壮,但却透着一股刚健之姿。杨逸对他颔首一笑,他的话虽然还算保守,但至少明确表态了。
梅正清、曹太平、袁晃、张松四人紧随其后,终于也换上了粗瓷碗,苏轼虽然名满天下,而且算是旧党元老之一,但想想杨逸的诸多事迹,加上他惊人的背景,相比之下,旧党大势已去,新党正当此时,苏轼仿佛西山落日,而杨逸就象朝阳灼灼,于是,四人至少表面上选择了粗资碗。
苏轼对此视若无睹,仿佛毫不在意,只管开怀地畅饮着,席间偶尔也向众人邀饮,看上去就象是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宴席。
而杨逸也没有再针对苏轼的举动,他的目的已达到,席间以爽朗之态与众人频频举“碗”,谈笑风生。
这场宴席以怪异的方式开始,又以平淡的方式结束。不管如何,杨逸只需要一种结果,那就是在环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绝不容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哪怕是苏东坡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杨逸与苏轼,以及众曹官齐聚长官厅议事,这是州级治所每天例行的会议,主要是各曹官向知州汇报政务,同时听取知州新的工作安排,对一些疑难未决的政务共同商讨,寻求解决的办法。
大宋州一级的行政构架大致如此:知州之下是通判,二者作为州里的正副手,下辖都曹、户曹、理曹、法曹。
而录事参军是诸曹之首,白天掌管州印,主持诸曹日常事务,因此录事参军又称为大录或都曹,办公场所为录事厅。同时录事参军兼管作为一州的审讯机构和州院(监狱),负责拘押案犯和证人,受理词讼,审讯刑事案件,下设推级,仗直,狱子等吏人若干名,所兼顾的这一职能近似于后世的法院加监狱。…,
司户参军掌户籍赋税,仓库受纳,以及与户籍关系密切的婚田诉讼。职能大致相当于后世的税务局、国土局、民政局、工商局等民事部们的综合体。
司理参军主管州刑狱,督捕盗贼,纠遨奸非之事,办公衙署称为司理院。司理院也设有监狱,下设推院,杖直,狱子,等人吏若干名,职能近似于后世的公安局加看守所。
司法参军,只掌议法断刑,主要司法职能是在录事,司理参军等审理案件后,检出适当的法律条文,以供判决时照用,但不许提供判决建议。办公衙署为司法厅。职能近似于后世的检察院。
通判的工作是协助州长官处理州政,参与司法案件的录问,答押与拟判,行使司法监察权。衙门为常置司。职权与录事参军有所重叠。
事实上,判官这个职位以前应该算是知州的幕僚官之一,他是知府为了监控诸曹官,宣示自己的权威而存在的。五代之时,诸曹官被知州的幕僚官架空,慢慢的边沿化,这就造成了知州独大,各州府慢慢脱离朝廷控制,形成割/据势力。
大宋立国之后,通判一职便由朝廷派遣,他的权力在录事参军之上,同时知州施政文书也需要通判签字才能通过,这样一来,通判反而成了朝廷用来制约知州的主要手段。
从诸曹官的职能来看,似乎事情都让他们做完了,没知州什么事了!
别急,知州握有最高的地方司法权。也就是说手下的曹官判定的案件,只要知府认为不合理的,都可以推倒重审;而且涉及到人命的重大案件,也必须由知州亲自审理。各种施政方略也必须有知州核定后,方能施行。
总之一句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俺才是老大。看着下首的诸曹官,杨逸如是想;
今天是杨逸和苏轼上任的第一天,各曹官大概也需要再看看风色,因此没提到什么重要的事务,只汇报了一些简单的日常政务处理情况,杨逸也不可能立即作出什么工作安排,因此这个例会平静的结束了。
杨逸回到自己的签押房,翘着二郎腿,一边品茶,一边查看环州之前的文书档案,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环州地处宋夏边界的横山南麓,北面就是西夏的盐州,这些年来夏军不断的进犯,掠去不少人口,许多百姓不堪兵灾之苦,也纷纷逃离,使得环州大量田地荒芜,也造成了触目惊心的财政赤字。
杨逸将手上的文牍一丢,对自己的幕僚萧忆说道:“萧先生,这些文案你先看着吧,我带人先到环州各处走走!”
萧忆仿佛早有所料,淡淡地笑道:“大人有何打算?”
正所谓用人不疑,杨逸对萧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和盘托出道:“环州的问题不在环州本身,而在西夏,要想治理好环州,必须先把夏军挡在环州境外,否则再怎么治理也是白费心机,夏军一来,一把火又能把你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因此如何应对夏军的侵犯,才是治理环州的关键。今后我的精力大致会侧重于治夏,而日常的政务,就有劳萧先生多多费心了。”
萧忆欣然抚须道:“大人刚到环州,便能洞悉环州之弊,不才佩服之致,敢不倾尽全力以助大人!不过,应对西夏,需要各方戮力同心,非环州一己之力能够解决,大人各处走走看看倒也无妨,然务必不可操之过急!”…,
“有劳先生了!”
杨逸含笑颔首,着小吏唤来马汉卿,一同骑马出了府衙。
经过旁边的常置司衙门时,杨逸不禁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竟看到苏轼在审案,这才第一天,交接工作都还没完成,苏轼竟然这么勤快的开堂问案了,能不让杨逸好奇吗?
他找来一个衙役打听了一下案情,原来城中有个叫王子若的穷书生,善于临摹古画,有一回他临摹了一幅前人六舍翁的《潇湘烟雨图》,几乎可能以假论真,有个名叫赵让的人以一百二十贯钱买下,当作六舍翁的真迹珍藏。
后来,此画被人指出是赝品,赵让这下火了,找到王子若要求退钱,王子若却说了,当初我也没说这幅画是六舍翁的真迹,你自己当成真迹买去,岂能怪我,于是坚决不退钱。
这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僵持不下,官司便打到了衙门来,苏轼一听闻这是桩有关雅事的官司,便来欣然接手过来审理。
杨逸听完也来了兴趣,他倒想看看,苏轼会如何判决这桩官司。
公堂之上,苏轼看完状纸,洒脱地对赵让笑道:“收藏书画,雅事也,因之涉讼,则俗矣!你可知道,前人笔墨流传至今,皆是伪者居多,古今收藏鉴赏者受骗者过半;然而无不多方掩饰,以证明自己目力过人,彼以为假,我独识其真。盖自愚即可愚人,此乃千古收藏家之秘诀也!”
杨逸在堂外听了苏轼这翻话,不禁大乐,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收藏的东西多了,而且从未出现赝品过,那别人必定以为你目力过人;
今后只要你说是真迹的东西,别也谁还敢说是赝品?还真是自愚而愚人!自己和清娘正打算大玩收藏,这一招还真应该好好学学,哈哈哈!
堂上的赵让也被苏轼说得有些脸红,正纳纳不知所言间,苏轼接着笑道:“你想效颦,未得其法,岂不贻笑大方?况且细观此画,不让六舍翁真迹,恰为潇湘写一好景,又何必论其真伪呢,现由本官来作一跋,看此画可收藏得?”
苏轼说完,果然提笔在画上提跋,还盖上了“东坡居士”的私印。
这下赵让欣喜若狂,捧着那幅《潇湘烟雨图》差点没流下哈哧来!
一场难解难分的官司,经苏轼这般别开生面的一判,真是皆大欢喜。
杨逸也含笑离开,苏大才子,嗯,也不是盖的,今天算是偷得一招儿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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