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依旧在飘落着。
天地之间,变得肃穆无比。
溪水尚未上冻,依稀可以看到在那溪水中不停游动的银鱼。
北冥子和叶千秋站在一起,欣然接受了道玄子的邀请。
四周的三十多名人宗弟子纷纷往左右散去。
长生子身为人宗掌门,考校入门之人本是他的事情,但此刻有道玄子、北冥子、叶千秋三人一起出题,他倒是乐得清闲,在一旁看着。
就在这时,只见道玄子抬起手来,手中突然发出阵阵雾气,那雾气被他随手朝着小溪挥洒而去。
尚未结冰的小溪在顷刻间,便上了冻,本来缓缓流动的溪水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实的冰面。
道玄子朝着那人道:“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并非是一时之事,所以,我所出的题目,你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去完成。”
“这溪水冰冻三尺,一个月之内不会解冻,溪水中有鱼。”
“我给你的题目是,一个月内,你每天都要在此溪水之中钓到十条银鱼,钓鱼之时不得凭借体内真气,只能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你可有异议?”
那人躬身拱手道:“没有异议。”
北冥子在一旁道:“我的题目很简单,一个月之内,手抄《逍遥游》三十次。”
“你可有异议?”
那人又朝着北冥子躬身拱手道:“没有异议。”
叶千秋听了道玄子和北冥子二人出的题目,不禁有些愕然。
本来以为二人出的题目会很刁钻,但没想到,这二人出的题目,并不算是什么难题。
既然道玄子、北冥子二人都没有为难这人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为难此人。
他略作沉吟,笑道:“我和他们二位出的题目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他们二位需要你一个月去完成两件事。”
“我对你的考验,可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叶千秋往前走了两步,道:“接下来,你只需在我面前站够一刻钟的时间,我的考验,你就算通过了。”
那人一脸平静的说道:“请前辈指教。”
众人听到叶千秋如此考验,皆是有些好奇。
特别是那些人宗弟子。
自从叶千秋来到太乙山之后,叶千秋便成为了太乙山最为神秘的一人。
几个月前在观妙台上,叶千秋一剑败天宗掌门赤松子,又论道天宗太上长老北冥子。
这些事,只要是当日在观妙台的道家弟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今日,叶千秋到底要通过什么方法来考验这个拜师之人呢?
周围的这些人宗弟子先前接连都为这拜师之人所败。
有些弟子,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现在,这些弟子倒是想着让叶千秋搓一搓来人的锐气。
这时,只见叶千秋朝着桥上走了过去。
叶千秋一脚踏在桥上。
那人站在桥中央,朝着叶千秋拱拱手。
叶千秋道:“开始了。”
话音一落。
霎时间,天地变色,一股强横无比的气息笼罩住了那人。
而与此同时,叶千秋的元神脱窍而出。
一时间,周围的人宗弟子,全部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叶千秋身后的超大号叶千秋,一个个皆是不明所以,仿佛从灵魂上受到了震慑一般。
叶千秋的元神早已经凝为实质,由虚转实。
叶千秋也没有刻意隐藏元神躯体。
元神脱窍而出的那一刻。
站在叶千秋对面的那人顿时感觉到了来自神魂之上的威压。
这股威压让他感觉仿佛被人重重在脑袋后面敲了一下似的。
天地间的大雪在顷刻之间飘的仿佛更大更急了一些。
雪花飘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那中年男子霎时间感觉到了体内的真气为之一滞。
雪花落下的越来越急。
中年男子的身上仿佛有着千钧重担朝着他不停的压下去一般。
中年男子勉力支撑着,额头上竟然渐渐了有了汗珠。
围观的那些人宗弟子看到那中年男子面色难看,如此天寒地冻之时,居然大汗淋漓。
一个个皆是疑惑不已。
他们没有正面承受叶千秋的威压。
自然不知道这股威压的厉害之处。
叶千秋元神出窍,既然是查验中年男子的功力,也是在考验这中年男子的耐力。
他这元神重压,一般人可是承受不住。
只要气势散发而出,便会让其身上犹如压上了重担一般。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围观的人宗弟子来说,一刻钟似乎并不长。
但对于身处压力中心的中年男子来说,这一刻钟是无比的漫长。
想他纵横关中多年,号称关中第一豪侠,见过的高手多了去了。
但从未见过像眼前之人这般厉害的人物,只是单纯的威压,就足以让自己难以承受。
不愧是道家的前辈,看来他这一趟到太乙山来寻道,的确是来对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中年男子的身上,升起层层雾气。
在左右观望的一众人宗弟子皆是暗暗心惊不已。
这中年男子的功力的确是不俗。
不止能接连挫败他们人宗三十六名弟子,竟然还能在太玄子的威压之下坚持这么久的时间。
就在这时,叶千秋的元神悄然回到体内。
叶千秋朝着那中年男子笑道:“你不错。”
中年男子如释重负,朝着叶千秋恭敬的施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叶千秋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朝着道玄子、北冥子说道:“我的考验结束了,你们觉得如何?”
道玄子负手朝着一旁的长生子道:“掌门师侄,接下来的一个月,便由你派人监督这小子了。”
长生子闻言,在旁点头道:“请师叔放心。”
道玄子点了点头,随即身形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紧接着叶千秋和北冥子也一同消失。
那中年男子看着三人消失,脸上浮现出一抹神往之意。
……
接下来的数日里,叶千秋和北冥子依旧隔三差五的便前往坐忘峰无功斋去,和道玄子谈玄论道。
至于那个中年男子不出意外的在一个月后成功拜入了人宗。
人宗掌门长生子见其心性坚韧,底子很好,便亲自收其为徒,给其取了个道号,唤作逍遥。
……
在太乙山呆久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天地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战火。
一切外界的东西,到了太乙山似乎就自然而然的被切断了。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这一日,叶千秋、道玄子、北冥子坐在坐忘峰绝巅静静修炼,感受着天地浩瀚,领悟着天地间的规律至理。
叶千秋的元神出窍,化成一个小人,落在叶千秋的头顶。
叶千秋的身上泛起层层金光。
就在这时,只听得天空之中一声惊雷乍响。
让道玄子和北冥子从入定状态之中醒转过来。
二人的目光朝着叶千秋的身上看去,只见叶千秋的身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金光。
道玄子一脸疑惑的朝着北冥子道:“北冥师兄,你可知太玄道兄修行的是何等功法?”
北冥子摇头道:“我也不曾知晓。”
“不过,看他练功之时所产生的异象,应该一门不弱于《逍遥游》的无上法门。”
道玄子赞叹道:“太玄道兄在道的理解和运用之上,要远胜你我。”
北冥子点头道:“确实如此。”
就在这时,只见叶千秋的头顶出现黑白二色的阴阳八卦。
气引周天,四周的灵气不停的朝着那阴阳八卦之中聚拢而去。
道玄子和北冥子见状,便知晓叶千秋可能是有了什么新的参悟。
良久之后,叶千秋从入定状态之中醒转而来,他看着道玄子和北冥子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叶千秋不禁笑道:“怎么了?”
“我脸上有花?”
这时,只听得北冥子道:“太玄,你刚刚可是参悟了什么?”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道:“的确有所领悟。”
道玄子道:“哦?可否说来听听?”
叶千秋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观察逍遥子的状态,自从他拜入了人宗,似乎愈发喜欢苦修。”
“经常可以看到他一人独坐寒潭之上,参悟道理。”
道玄子和北冥子对视一眼,有些疑惑道:“这又如何?”
叶千秋笑了笑,道:“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道玄子道:“什么话?”
叶千秋道:“物极必反,道穷则变。”
北冥子和道玄子闻言,皆是微微一怔。
北冥子道:“道兄为何会想到这句话?”
叶千秋道:“从前,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尚且不够深刻。”
“自从见到了逍遥子苦修的场景之后,我便领悟到了无心的境界。”
北冥子和道玄子皆是嘀咕一句。
“无心的境界?”
道玄子道:“何为无心的境界?”
叶千秋笑了笑,道:“算是一种空灵的状态吧。”
“我经常思考生死的问题,我们修道者寻求的到底是永恒的存在,还是不变的永恒。”
“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长生,那坐看这山间云起云落,不问世事,是否又是另一种死亡。”
“可这种种认知,全是因为有心。”
“于是,我就想着把“心”这堵定内外的围墙拿走,让人重归于宇宙之中的太极。”
“要把心拿开,先要守心,当守至心的尽极,物穷则变,方能进入无心的境界。”
“就在刚刚,我感觉我的修为又有了少许提升。”
道玄子和北冥子从旁听了,皆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有心和无心,有形和无形。
阴与阳,阳与******家人修行之中,总会碰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这一参悟,就是许久。
就在叶千秋在太乙山和道家天人二宗的两个老家伙参悟道理之时。
山下的世界却是很不太平。
五国合纵攻秦已经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
咸阳,章台宫。
秦王嬴政正坐在席上,看着桌上的竹简。
盖聂在一旁端坐,守卫着嬴政。
此时,嬴政朝着一旁的盖聂说道:“联军精锐已破临晋,他们兵分两路,庞煖直奔咸阳,项燕在阴晋,阻挡桓齮回援。”
“蕞城目下只剩五万兵马,盖聂,你说蕞城能否守得住?”
盖聂从旁说道:“庞煖跟随鹖冠子在楚地修行多年,听闻此人极富智谋,善于纵横。”
“若是相邦大军驰援不及,蕞城还真未必能守得住。”
嬴政微微一叹,道:“如今咸阳城内人心惶惶,坊间皆传大秦将会破都亡国,咸阳城内六国商贾质子散播流言扰乱人心。”
“叶先生教我内修其身,外修其势,眼下,咸阳危急,寡人又该如何破局……”
盖聂闻言,只得劝慰道:“王上不必忧心,尽管庞煖富智谋,善纵横,但联军同床异梦,协同不力,此战,秦国必胜。”
嬴政听了,拿着手中竹简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叶先生前往太乙山已有数月,不知他何时能至咸阳。”
……
转眼间,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
太乙山上,一片春意盎然。
大竹峰,幽林小筑。
叶千秋正在和北冥子弈棋。
就在这时,只听得幽林小筑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是赤松子到了。
赤松子一进门便和叶千秋和北冥子道:“师叔,叶先生,五国联军败了!”
“败了?”
北冥子手中正举棋不定,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在棋盘之上落子,然后和叶千秋说道:“道兄,盘桓数日,终于等到了。”
“是时候了。”
叶千秋闻言,微微颔首,笑道:“的确是时候了。”
“也该去和道玄子摊牌了。”
北冥子道:“这几个月来,道玄子也应该清楚了我们的想法。”
“如今,秦军再破五国合纵,歼灭五国大军数十万,数年之内,东方六国再无合纵之力。”
“这局势是越发的明朗了。”
叶千秋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
“道家重归一统,已经是刻不容缓之事。”
北冥子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赤松子道:“师侄,你随我们一起前去坐忘峰。”
赤松子道:“是。”
……
坐忘峰,无功斋。
叶千秋和北冥子、赤松子联袂而至。
道玄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三人缓缓而现的身形,笑道:“你们来啦。”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道玄,你在等我们。”
道玄子微微一叹,道:“秦国大胜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
北冥子闻言,直接说道:“道玄师弟,如今,你还认为我道家没有一统之必要吗?”
道玄子道:“这数月来,我一直在思虑着太玄道兄所言。”
“太玄道兄欲将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我是没有意见的。”
“但是,人宗并非我一人说了算的。”
“天人二宗之理念不同的问题,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可能让天人二宗弟子心服口服。”
“不知太玄道兄在这方面可有准备?”
叶千秋闻言,脸上露出笑容,道:“只要你道玄同意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那天人二宗理念不同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道玄子闻言,微微颔首,道:“此事,还需要经过长生子师侄和其他长老的同意。”
“我现在便召集他们前来无功斋议事。”
“不过,若是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那道家掌门人之位,也便只能由一人担任。”
“不知太玄道兄和北冥师兄是如何打算的?”
这时,一旁的赤松子朝着道玄子拱手道:“道玄师叔,若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这掌门之位,可由叶先生接掌。”
“我和长生子师弟二人虽然是天人二宗的掌门人,但想要汇聚道家一统之心,我二人皆无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若是天人二宗重归于一,那叶先生便是促成道家重归一统的最大功臣。”
“叶先生本就是道家之人,只是不在天人二宗序列之内。”
“以叶先生的本事,来做道家新的掌门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道玄子闻言,朝着赤松子看去,他看着赤松子道:“赤松,我原以为你还执着于天人之见。”
“你既然有如此胸怀,甘愿放弃天宗掌门人之位,那想必长生师侄也不会落在你后边。”
接着,道玄子的目光又看向了叶千秋。
“太玄道兄,是否愿意出任道家新任掌门人。”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舍我其谁。”
道玄子闻言,畅快一笑,道:“也唯有太玄道兄方才有此魄力。”
“我这就召集长生师侄和十长老前来议事。”
话音落下。
只见道玄子抬手掐诀,一道小巧玲珑的纸鹤从他的手中飞出,朝着山间飞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人宗掌门人长生子还有人宗的十大长老,已经出现在了无功斋。
众人坐定。
长生子朝着道玄子问道:“师叔,您突然召集我们前来,是有何要事?”
道玄子环视左右,然后朗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商议。”
长生子道:“敢问师叔,是何大事?”
道玄子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叶千秋和北冥子,然后朗声道:“五国合纵攻秦失败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吧。”
长生子和十大长老皆是微微颔首。
天人二宗的人虽然都在太乙山修行,但道家弟子在山下游历的也有不少。
七国之间的事情,天人二宗的掌门、长老,都是十分关心的。
当今之天下,诸子百家之中就没有一家不关心天下大局的。
道玄子道:“大周天下分裂至此,天下一统之气象,已经在秦。”
“改朝换代之时不远矣。”
“诸位师侄认为天下一统之后,我道家该何去何从?”
长生子敏锐的发现了道玄子话语之中的端疑,他朝着道玄子问道:“师叔此话何意?”
“即便是天下归于一统,人宗也一样和从前一般无二。”
“师叔如何会有何去何从的想法?”
道玄子听了却是摇头道:“天下凝一,是大势。”
“在这大势面前,天人二宗也无法置身其外。”
长生子蹙眉道:“师叔,您就别卖关子了。”
“您就说,到底是什么事吧。”
道玄子闻言,道:“那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已经和北冥师兄商定,欲将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道家分裂近三百年,也该在这天下一统的大势面前,顺势而为。”
道玄子此言一出,登时惹得长生子和十大长老惊讶无比。
“什么!”
“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这……”
饶是长生子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也没有想到道玄子所言的大事,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长生子看了看在一旁端坐的北冥子、叶千秋还有赤松子三人。
不禁开口问道:“道玄师叔,您此话当真?”
道玄微微颔首,道:“自然当真,如此大事,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你们可以说一说对于此事的看法。”
长生子和十大长老相互交流眼神。
道家分裂天人二宗近三百年。
这近三百年来,可是从未有人想过要重归一统。
即便有人这般想过,但也没有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这想法给提出来过。
因为,想要办成这件事,的确很不容易。
这时,只听得十长老之中的其中一名长老问道:“道玄师叔,天人二宗理念不同。”
“如何能重归于一?”
其余长老尽数附和道:“是啊,是啊。”
“天人二宗对于道的理解不尽相同。”
“不然,也不会在三百年前分开。”
“若是重归于一,恐怕还是要滋生出不少矛盾。”
就在这时,道玄子朝着叶千秋看去,朗声道:“你们的疑惑,想必太玄子可以给你们解答。”
“太玄子?”
长生子和一众长老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叶千秋的身上。
他们对于叶千秋并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
太玄子叶千秋入太乙山半年有余。
时常和北冥子、道玄子这两位天人二宗辈分最高之人形影不离。
太玄子的本事,他们也是在观妙台上见识过的。
此时,听到道玄子让太玄子来解释,众人尽数看着叶千秋,想要从他的嘴里听一听,到底有什么高见。
叶千秋看到道玄子将难题甩到了他这里来,却是一点都不惊慌。
只见叶千秋端坐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朗声道:“道家之所以分为了天人二宗,便是因为天人二宗对道的理解不同。”
“但每个人对于道的理解皆是不尽相同的。”
“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论个高下?”
“诸位可曾想过,道家本就为一,道理、道义本就没有高下,都属于道家的范畴。”
“正是因为天人二宗的先辈过于执着义理之争,方才让道家分为了天人二宗。”
“然则,这种分裂其实是对于大道理解的狭隘所致。”
“道乃理之假名。”
“道大而无外,小而无内,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藏于密,无所不包,无所不贯,弥纶天地,贯彻十分,万物之真宰也。”
“道发于天曰天道,发于地曰地道,发于人曰人道,相互传授曰圣道。”
“道乃万物之成轨,万有不可离也,离则险象丛生也。”
“何谓天道?”
“道乃生成万物之基本,为宇宙真正之本体,体用合一,实有不可思议之神妙,难言其实质,乃赋于物性,造成形形色色之境界,有欲界、色界、无色界不同的现象,井井有序,不爽丝毫。”
“熙熙万物,芸芸众生,错综复杂,如无道之主宰,岂能井井有序、不爽丝毫者哉!故曰天有天道。”
“何谓地道?”
“地有金、木、水、火、土凝结而成,上应大气五行之变,下循地质五质五行之性,故万物五族分野。”
“天地以三百六十度相运应,周天以二十四节节度,故万物有万殊之差别,天有不测之变,地有成、住、坏、空,纯乃依其法度,如无道主之,不知其所以矣,故曰地有地道。”
“何谓人道?”
“人道乃人类自然之道德律,为人处世之根本,为人人应负起之道德,由个性推为群性,圆整道德世界,循此道德之本,人情和谐、家乐国治、天下大同矣。”
“然则,此三者若是只单寻一道,那无异于是鼠目寸光。”
“天道、地道、人道,三者归于源头,才是道家。”
“任何一道单独列出,都不足以为道。”
“天地人合一,方才是道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道分阴阳,人道有男女;天道日月循环,人也要按时休息;天道四时代兴,人有生老病死;天道上善若水,人道也要心性柔和;天道天在上、地在下,人道也要男性主刚强、女性主敦柔。”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道家之所以是道家,并非是天人二宗任何一宗所能单独代表的。”
“只有天人合一,方才是道家。”
“因为区区义理之争,便要将道家分为天人二宗,已然违背了大道之理。”
“如果,仅仅是因为对于道的理解不同,就可以将一个完整的道家分为天人二宗。”
“那么将来,有人对道的理解又发生了分歧,那么是不是又要将天人二宗再一分为好几宗?”
“既然对道的理解不同,为何不干脆如同阴阳家一般,叛出道家,自立一派。”
“前人所犯之错,当由后人改之。”
“若是无人改之,那便是错上加错,而今天下一统之势已经出现,如果诸位还想让道家传承下去,就不该抱着天人之别。”
“天下尚且能裂而重合,道家天人二宗加起来也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如何就不能重归于一!”
叶千秋掷地有声,朝着长生子和那一众人宗长老看去。
只见长生子和那一众人宗长老,个个端坐于原地,久久无言。
叶千秋从天地人三方面阐述了道的存在,又直接否认了天人二宗单独存在的合理性。
长生子和一众人宗长老不得不佩服叶千秋对于天地人三道的理解。
只是,纵然佩服叶千秋,众人也一时间难以拿得定主意。
这时,只听得坐在上首的道玄子继续说道:“太玄子所言,诸位想必听的一清二楚。”
“其实道家天人二宗合二为一,也是为了道家的将来考虑。”
“若是天下一统,诸子百家也定然要被新天子所忌惮。”
“我道家的影响力在七国之间,诸位都是清楚的,若是天人二宗不能齐心协力,难免会给人可趁之机。”
“最终受损失的还是道家。”
“我们都是道家弟子。”
“道家传承至今殊为不易。”
“天人二宗的弟子终究和阴阳家的那些人不一样。”
“阴阳家背叛了道家,但是我们却不能背叛道家。”
“为了道家的未来,我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致,将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长生子和一众人宗长老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只听得那边的赤松子朗声道:“长生师兄,天人二宗合而为一,我是赞同的。”
“长生师兄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应该能明白两位师叔和太玄子的一番苦心。”
长生子闻言,微微一叹,然后开口说道:“太玄子所言,的确精彩。”
“天人二宗合一,在面对更大的危机和风险时,确实是有更好的抵御危机和风险的能力。”
“赤松师弟能为道家着想,同意此事。”
“我长生又岂是不明理之人。”
“只是,二宗若是重归于一,这掌门之位,又该由谁出任?”
长生子看向赤松子,他的意思很明确,赤松子做掌门人,他是不服气的。
赤松子却是微微一笑,道:“若是二宗归一,道家新掌门人将是太玄子。”
长生子一听,登时一愣,随后,他朝着赤松子问道:“你愿意放弃掌门之位?”
赤松子笑道:“若是道家能变得更好,区区一宗掌门之位,即便放弃了又何妨?”
这时,道玄子在旁道:“长生,赤松为了道家一统,甘愿放弃天宗掌门之位,你可不能落于人后呐。”
长生子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既然师叔也已经决定了让二宗重归于一。”
“那我又岂能不顾大局。”
“我同意天人二宗重归于一。”
道玄闻言,面色一喜,随即看向人宗十大长老。
这些长老看到长生子都松口了,于是也不再多言,纷纷表示赞同道家一统。
天人二宗的理念之争,因为叶千秋对于天地人三道的阐述,也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决方式。
众人在天人合一的目标上达成一致,气氛顿时就轻松了不少。
这时,只听得长生子道:“太玄子适才所言,最好还是著成典籍经卷,好方便后人翻阅。”
叶千秋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纵观我道家之学说,庄子、杨子之学都是互有相通,又有矛盾之处。”
“道家重归一统之后,应当明确一个理念,那就是无论诸子谁人之理论,皆是基于在道的理解之上形成的。”
“无道则不成道家。”
“所以,我欲著写一篇《道经》,整合道家诸子文章,统合诸子之道理,将诸子于道的理解和意见合并规整,完善我道家的学说体系。”
“《道经》成书之日,便是召集天人二宗弟子,宣布道家重归一统之时。”
“诸位意下如何?”
叶千秋此言一出,算是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提出让叶千秋将先前之言编写成册的长生子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太玄子要著写《道经》?”
“完善道家学说体系?”
长生子和一众人宗长老都愣住了。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太玄子是奔着圣贤之位去了。
古往今来,诸子百家之中,能真正被诸子百家之人称为圣贤的可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而道家之中,能被称之为圣贤的,只有老子、庄子、杨子、列子几人而已。
自从庄子、杨子逝去之后,道家便再无可著书成经,独领风骚的人物。
当今之世,儒墨为两大显学。
儒家虽然在七国之中不受重用,但儒家现存一位荀子,那可是可以比肩儒家孔孟的人物。
故而,在稷下学宫之中,儒家声名很大。
道家虽然有不小的力量,影响力也不小,但是,道家已经有百年没有出现过能够著书成经的圣贤人物。
如果太玄子真的能够著成一部融合道家诸子之长,完善道家学说体系的《道经》,那道家之声威,定然大涨。
众人听闻了叶千秋对于天地人三道的阐述,深知当世之中,对于大道理解之深者,恐怕无人能出太玄子其右。
此时,倒是纷纷期待起来。
这时,只听得长生子朗声道:“若是太玄师伯能著成这一卷《道经》,那定然可让天人二宗弟子心悦诚服。”
长生子这一开口,众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对叶千秋称呼的改变。
先前,他称呼叶千秋为太玄子,现在直接改称太玄师伯。
而道玄子和北冥子亦是不住点头,齐齐说道:“太玄道兄若是真能著成此篇,那便是我道家新圣。”
叶千秋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那就请诸位静候佳音。”
说罢,叶千秋的身形消失在了无功斋之中。
紧接着,北冥子道:“我也先走一步。”
话音一落,北冥子的身形也消失在了无形之中。
……
大竹峰,心斋。
这里是道家天宗存放道家典籍之地。
叶千秋和北冥子正在此间查阅资料。
道家历代先贤文章在此心斋之中皆可找到。
叶千秋欲著写《道经》,最主要的还是要将道家历代先贤的文章先给再重读一遍。
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着要编写《道经》。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天人二宗的了解越深。
他便知道,想要道家彻底从身心上一统,必须要对道家的学说体系进行整理。
道家诸子之学,本就各自有矛盾之处。
若是不将这些矛盾之处给通通规整于道理之下,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人因为所谓的义理之争再让道家陷入分裂之中。
诸子百家之中,道家的学说算是最为晦涩难懂的。
一般弟子只能通晓其中最为粗浅的道理。
便是如同北冥子、道玄子这样的太上长老,修行了百年以上,对于道家学说的理解,也不是样样皆通,有些东西,连他们也是一知半解,更别提让他们著书立说了。
叶千秋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在思想上,让道家弟子形成只有一个道家的共识。
这将是叶千秋所著写的《道经》的最高纲领。
叶千秋几百年所学,融合了后世前世的种种道家理念。
想要著写出这一篇《道经》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中涉及到天道、人道、阴阳、五行,种种各方面的东西。
叶千秋一连在心斋之中呆了三个月。
直到三个月后,才开始正式在大竹峰的幽林小筑之中开始闭关著写《道经》。
平日里,幽林小筑只有北冥子和道玄子陪伴叶千秋。
《道经》的著写不在一时一日,叶千秋估计最少得耗费半年之功。
北冥子和道玄子的作用就是不要让旁人打扰到叶千秋。
太乙山上,还是那般宁静。
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在慢慢的发生着改变。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便已经又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叶千秋编著的《道经》已经成了大半。
这一卷《道经》,叶千秋打算写十二篇。
如今,已经写完了七篇,还剩下五篇没有完成。
此时,正是夏末的夜里。
幽林小筑之中清凉无比。
叶千秋还在仔细打磨着《道经》前七篇的字句。
北冥子和道玄子分别拿了一篇来仔细研读。
只听得北冥子看着书简念念有词,嘀嘀咕咕的念道:“天道渺渺,人道茫茫,何为天,何为道。”
“敢问天下人,何为道,何为无道。”
“道即为道,不合道即为无道,道可道,非常道,道罚天,天罚人,人罚心,心罚万物。”
“天道渺耶?人道茫耶?何为道耶?”
“吾即为道,道即为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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