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幽神色,张洛尘不觉失笑,莫不说这阴山王不能越界行事,就算是他派兵来犯,在张洛尘看来也不过是一堆经验值而已,况且他一个现代人,本就对强权无甚敬畏之心。
当然,那阴山王好歹是冥界鬼王,他倒也没必要随便招惹。
正要说点什么,那边秦子昂却是按捺不住了,急道:“小幽姑娘,你不是痛恨那阴山鬼王么?”
张洛尘简直无语,直到此时这秦子昂竟然还没看明白眼前女子,看来这爱情果然让人头昏。
小幽无语摇头,对秦子昂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此前所言种种,都是骗你的,那阴山王好歹一代君主,我如今又是孤魂野鬼,嫁与他正是门当户对,要不然呢?难道选你这种朝秦暮楚一事无成的文弱书生为配?”
这时候宁不平却也听不下去了,同为书生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眼见秦子昂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对答,立刻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指着小幽呵斥道:“女鬼小幽,且不说你遇人不淑之苦,你设下毒计杀生害命,又怎么说?”
他一句遇人不淑,倒是直接给秦子昂定性了。
小幽却是冷冷回头,直接从秦子昂手里接过油伞,迈步往宁不平身前走了一步,正色道:“待我问你,这寺中书生因何至此?”
宁不平被那小幽气势所唬,不由得退了一步,但是随即挺直了腰杆,力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大声说道:“自然是去中周国赶考!投奔锦绣前程。”
“好啊,赶考又为何?”
“谋得一官半职,尽忠与王上,造福于黎民。”
“对啊,所以我何错之有?被我所诱之有学之士,如今皆在阴山王手下为官为吏,阴山王求贤若渴,善待良才,他们个个施展所学,求仁得仁,岂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况且凡人寿命不过百年,阴间冥界却可以长久生活,我不过是让他们早些去地府报道,早点捧上铁饭碗罢了。”小幽越说越是声高,竟然让人颇觉有几分道理。
“你……你……你简直冥顽不灵。”宁不平却也败下阵来。
张洛尘看的心中好笑,他们读书人讲究一个理字,即便明知道小幽不过一介女鬼,存在本身已经是错,却还要跟她讲理辩白,当下一挥手,对他二人道:“行了,秦兄,你鬼也见了,话也说了,既然再无情分可讲,我辈自以铲妖除魔为己任,我这就动手了。”
“等一下!”小幽大惊失色,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动手呢?她一番道理讲的两个书生无从反驳,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立于不败之地,谁知道这张洛尘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他……他好不讲道理啊。
“有遗言啊?说。”张洛尘当真停下了手中动作,看着她,一副临终关怀的嘴脸。
“你…………”小幽不觉语结,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杆,这才说道:“我是阴山王新纳王妃,你今日杀我,就不怕他日阴山王找你报仇么?”
张洛尘心说阎罗王、幽都王我都招惹了,再多个阴山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嘛。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个却不必讨论,我要是害怕昨天晚上跟树姥就谈和了,对吧?据我所知,那阴山王是来不了阳间,最多派几个鬼族鬼将来追杀我,对我来说不过是多送几份经验罢了,你该不会以为他堂堂鬼王,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吧?”说着话手中雷光闪动。
那小幽一见威逼不成,眼圈一红,忽然软倒在地,可怜兮兮的娇声道:“张仙师,你就饶了奴家吧。”
噗,变脸之快实在出乎张洛尘意料,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也不跟他废话,扬手就要掌心雷伺候,却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一声:“仙师!!饶命啊。”
怎么又来了??
张洛尘杀个女鬼杀得是一波三折,抬头看去,却见老和尚空寂乍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而来,地势坎坷,跌跌撞撞的样子颇有几分心酸。
奔到近前,那老和尚扑在小幽之前,面对张洛尘连连磕头。
这却是让张洛尘有些不知所措,这几日虽然和老和尚并无深交,但毕竟老和尚年纪在那呢,张洛尘急忙将老和尚扶住。
“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何?”
“仙师容禀,这女鬼有今日,都是老衲做的孽啊!”说着话竟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了起来。
那小幽原本在老和尚身后,此时听到老和尚所言却是站了起来,待见到老和尚面容,脸上竟然现出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悲伤、有愤怒,交织与上,忽然间凄厉的喊了一声:“怎么是你!居然是你!”
之前不管小幽楚楚可怜也好,声色俱厉也罢,发出的却都是人的动静,可这两声喊声势俱厉,竟然有鬼哭狼嚎之音。
众人诧异的回过头去,却见小幽扔了油伞扑将上来,也不顾这日光照射在身上皮肤焦灼冒烟,对着那老和尚就扑打起来,挠的老和尚脸上血痕道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和尚并不反击,一边念着法号,任小幽扑打,一边爬过去将伞捡了起来,把小幽罩与伞下。
他年纪大了,动作笨拙,却让人看来心中戚戚然,这场面一时间让众人都忘了动作,只呆呆的看着。
那小幽一番扑打泄去心中怒火,却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你害的我好苦啊!”
老和尚将小幽扶住,眼中也不停的留下泪来。
不用问,大家已经看出两人关系,哭了有一盏茶功夫,小幽这才慢慢止住哭声,力竭而坐,靠在那老和尚的身上。
老和尚也娓娓道来他与小幽的始末。
原来小幽日前对众人所说的故事并非全是虚言,至少她死前的部分是真的。
当年她的确和一书生相恋私定终身。
她家人却嫌书生穷酸,要将她嫁给一个大官做小妾。
她却仰慕书生才华,以为有情饮水饱,誓死也要追求爱情,两人山盟海誓,约定在这兰若寺后山相见,一起私奔。
哪知道小幽来到兰若寺后山等了三天,却没等来自己的情郎,她既没有去处,又无颜面回家,便自尽在了一颗大树下。
原来那书生本待与其相会,却因为醉酒耽搁了半日,不料她走后不久家人就发现此事,找不到小幽便去将书生拘来,私刑拷问。
书生怕小幽回来后也受这皮肉之苦,打死不说,待三日后被同学救出后,却也奄奄一息,又调养一段,这才来兰若寺与小幽相见,却只听到一女子后山吊死的噩耗。老和尚后悔不已,让人帮忙收敛尸骨,葬于后山,为了日日陪伴,这才入兰若寺为僧,即便后来附近开始闹鬼也未离去。
而小幽的魂魄却怨恨那书生没能赴约,从此之后心中再不信世间有真情之说,做事只讲有无利益,为树姥诱人时是,嫁与阴山王亦是。
此时听到老和尚讲出过去故事,方觉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原谅,还是该继续怨恨下去了。
那老和尚却又继续说道:“今日听闻几位来后山招魂,本只是好奇,却不想一解心中郁结,老衲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求仙师放过小幽,她过去所犯之罪孽,皆因老衲而起,我愿以自身性命来抵偿,还请仙师放过她吧。”
众人听了故事,却全都唏嘘感叹。
张洛尘也是叹了口气,却不想竟然还有这种狗血的剧情。
此时却也没了杀人的兴致,大手一挥,一边向外走一边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愁坏古往今来世人无数,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张洛尘去了,独剩那老和尚与小幽在伞下四目相对,却不知道是诉说离愁还是怨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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