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怪物袭击后,亭亭的身上满是脏痕和草叶,大约是逃跑时摔倒刮蹭,膝盖和手肘也疼得厉害,但她和小胖并未立即躲回家中,因为他们闻到了一种令人担忧的气息。
“还是不要去吧……万一有别的毒物,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还会被吃掉。”亭亭已经不想再经历之前那般的可怖记忆了,她只想一骨碌爬上自己的小床,蜷进被窝中,好好睡一觉,将一切都忘光。但小胖并不这么想,虽冷汗直冒,但仍使劲地攥着拳,“如果有人需要帮助怎么办?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若是有人有危险,我们就回来叫人。陆畔的爸爸妈妈不是能制止发狂的陆畔么,应该很厉害吧,实在不行就去请他们帮忙。”
“你疯了?我们刚刚差点被陆畔的父亲杀了啊。”亭亭拉住小胖的胳膊,尽力地阻止,“他们明显不愿意插手这种事啊。现在天这么暗,要是被毒物偷袭,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你放开,我要去。说不定我们晚去的这几分钟,有人就因此丧命了!”小胖这种时候倒是固执起来了,一下甩开她,循着气味的方向跑开了。
“啊啊啊!真是的!”亭亭当然也不能放心小胖一个人,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迈步时,她随时注意着周围如常的夜色,要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死命拽着小胖远离。
就这样跑着拐了两个弯子,味道却忽然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没有感觉到异样。身后就是巷子一连排的独栋小屋,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没有灯火的夜晚却赋予了它们独特的别致感。再往前是巷子的侧尽围墙,围墙之外是一大片果园基地,因为此处道路较主巷都要开阔,携着果树味道的甜风一下就滚淌进两人的鼻腔中。亭亭嗅着清香,心中忽然一惊,猛地后退几步,又嗅了嗅,果然,鲜血和焦糊味又重新出现。而两种味道的分界点,便是一间独栋小屋的大门,而不偏不倚的过堂风正是这味道的悠久造就者。
“就在这里。但……完全看不出着火的迹象啊。”她指了指小屋。小屋没有院子,只在大门前有一处可以避雨的双柱平台,有两跨台阶上去。台阶下有一个狗窝,正好卡在平台和墙壁空调机之间,一只拴着粗实铁链的田园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毒物应该是不会进入屋子的吧……大门是完好的,窗户也没有破碎,应该没事吧。”亭亭自言自语地安慰,意在打消小胖的好奇,但小胖装作没听见,一个人靠墙猫了过去,企图通过窗户辨清其中画面。
亭亭正准备跟过去呢,但撅着屁股的小胖只抓着窗沿瞧了一眼,便撒丫子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又不敢大声,“里面有两个黑影!在飘!我是不是看到鬼了?吓死人了!”说着,他扯住亭亭的袖子就往回跑,躲到了一个从小屋方向看不到的角落。
“就跟幽灵一样,全身像乌鸦一般的漆黑。难道存在人形的毒物?”
小胖还在面色惨淡地比划着,但亭亭有些失去耐心了,催促着,“可不可以回去了?说好的就看一眼啊,我们没能力管这些事,快走吧。”倔强的小胖依旧不从,趴到路边转角处,向小屋大门处张望,“我总感觉那两个幽灵会出来。”
亭亭有些无语,心中暗暗发誓,要是她今夜因为小胖的固执被怪物撕碎,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要胖揍他一顿。明明小胖遇到危险比自己还要紧张害怕,但不知为何他就偏偏有这种愿意救人于水火的正义感,这让亭亭对他责怪不起来。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小胖忽然地激动,手臂向后招着,“出来了!它们出来了!”
她迅速趴到小胖的背上,侧过脑袋,果然看到两道黑乎乎的人影一前一后从大门中走出。当后边人影的脚后跟完全迈出门槛之时,那大门就紧接着自动关闭,瘆人得可怕。门口的田园犬开始狂吠,将铁链拉得“噌噌”作响,那两个人影无视着经过,但不是小胖口中的幽灵般漂浮,而是非常正常的人类步伐。
“这哪是什么幽灵,这就是人啊!”亭亭没好气地轻捶了一下小胖的后背,而小胖似乎对自己的大惊小怪心生抱歉,嘿嘿一笑,就挺身站起,“我去问问这两个人,发生什么了。”
下一秒,小胖就被亭亭死死地捂住嘴,亭亭面色极其严峻,眼神直直地盯着两个黑影,口中轻叨,“不对劲!有大问题!”虽然有些距离,但她还是看到了两个黑影肩上的麻袋状物体,其中一个还在起伏着轻微的幅度,就跟绑架的人质一般。看着那两个黑影步伐一致地远离,最终消失在围墙下的阴影之中,亭亭也是松了一口气,就在全身松懈的放松之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两位小朋友,莫非……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亭亭下意识地想回头,但她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转不过来,这才发现后颈不止何时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不能动弹,那手掌与皮肤接触的质感就如橡胶般弹韧。被如此威胁,她只好选择性地实话实说,“那个,是,是这样的,我们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焦味,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火灾了。过来后发现屋子没事,也不好意思敲门询问,就在这里纠结了一会儿……”
“哦?挺善良的两个小朋友嘛。那算了,我就大发慈悲不杀你们了。哥哥们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年轻男子的声音少了些凉意,竟有一种阳光少年的爽朗感。
“喂喂,别闹出岔子啊,还是稳妥点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但烟熏般沙哑,像是多年的老烟鬼。
小胖和亭亭都明白了,身后的两人大约是杀手,想要灭口的言语和屋子的血腥怪味揭示着这一切。此时的小胖又是颤抖不已,完全没了刚刚狂言救人的固执神态,“别,别这样,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嚯,就冲你这怂样,我就得杀了你。”沙哑嗓音的男人恶狠道。但年轻男人似乎想要坚持,“算了吧,看到了也没事,你难道信不过我的魔法?走吧走吧,早点结束好些休息。”
一声叹息后,亭亭后颈的力道消失,但却隔了很久才敢回头,只看到一道空荡荡的岔巷。她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抱怨着,“今天是怎么了啊,我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要杀我们灭口。”一旁的小胖满脸的抱歉,扯了扯亭亭的胳膊,“小亭,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有危险的是人啊。”她没有理会,继续远望着独栋小屋,她猜测,房子的主人多半是被那两个男人掳走了。而之所以看不清那两人的面貌,只能辨到两道黑影,大概就是年轻嗓音的男人口中的特殊魔法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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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外,两个身着黑衣,带着黑色礼帽的男人走在果园的小道上,他们就是刚刚与亭亭有着“一面之缘”的杀手。年轻嗓音的男人名叫小野寺真礼,而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叫堀北翔太。两人皆为星首血统,是红团的中级干部,与梁里昂的上司钱延竺同为一级,都听从本部高级干部的任务委派。
红团是一个以宗教为依托的武装组织,成员笃信佛教,等级划分非常严格,所有的指令都是一级级下分的。8位本部的高级干部还被划分为菩萨级和天王级,尤以菩萨级为上位,代号排名依次是:文殊、观音、普贤、地藏;而天王级为下位,代号排名:多闻、持国、增长、广目。16位中级干部,代号名次为:慧光、指德、清净、矜羯罗、制吒迦、释迦、师子音、云自在、栴檀、帝相、阿弥陀、后世、慈悲、恶除、剑光、检增。
这小野寺和堀北的代号分别是中级干部中排名第九的“栴檀”和第十位的“帝相”,皆听令于排名第五的高级干部“多闻”。两人此番接到的任务便是来此处灭除名单上的人。
而在中级干部中排名第二的“指德”钱延竺,因为直接听令高级第一的“文殊”,知道的内部情报自然不少,能及时汇报给梁里昂也在情理之中。
“啊~啊~,我不懂本部为何要这么瞎折腾。明明‘剑光’和‘检增’恰巧就在本地,还让我们大老远的跑过来干这种脏活累活。”声音沙哑的堀北翔太将逐渐下滑的麻袋又颠了颠,重新架到肩上。他急不可耐地腾出右手,吹上一星烟黄,语气生烦,满目凶狠,“敢情我们这是杀人的事情做多了,组织用我们用上瘾了?”
小野寺真礼平时总教条地听从上级的指示,但这次也颇有些不满,“唉,还以为不用他俩是因为目标有难度,名次较低的中级干部解决不了,结果只是个被秒杀的货色,真不知道上头在想些什么。”这样说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用嘴咬开,辨清上面文字后,略加思索沉吟,“我觉得有些不对,组织不会无意义地让我们跑这么远吧。”他没有听到堀北的回答,于是停下脚步,“喂,帝相,名单上这个叫唐全的,你怎么没去收拾?”
“哦,我去看过了,这个人家的门口插着一株白玫瑰,应该是上头弄成对象了。”
“不可能。”小野寺脱口而出,“上头派我们过来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剑光’和‘检增’解决不了,说明这个人家有点能耐,怎么可能突然标记目标失效呢?”他这一说,堀北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这次行动的人员仅有他们两个,还会有谁来用暗号提前标记呢?于是,他们决定将肩上麻袋善后之后,去联系一下当地的两位中级干部,毕竟当地的情况一直是受这两人监视的。
“诶?你的小白呢?”堀北四处张望着脚边。
听堀北这么一叫唤,小野寺立刻紧张起来,口中懊悔有声,“妈的,我让小白去放哨,结果忘记回收了。那个蠢货应该是跑去周围玩了,切,早知道就不选它了,平时就是个贪玩的东西。”小白正是亭亭和小胖之前遇到的猫狗怪物,小野寺如此紧张,大概是害怕训练不够到位的毒物在此处暴露他们的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从腰间取一个小小的玻璃器皿,敲敲瓶身,念出对应小白名字的咒语。这是驭魔使们特制的容器,用来收纳小体积毒物,也是一种的特殊咒器。
但静待几分钟后,仍没有小白的踪影,这让两人有些慌张了。堀北摇着头责怪道,“喂,你一个驭魔使连自己的毒物都叫不回来?”小野寺深知自己的小白是个贪玩的幼年毒物,但也确信其本性,又有着深刻魔术烙印的加持,如此使用“唤归”魔法都没能叫它回来,大约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小白应该是死了。”
“死了?这可是甲级毒物啊,虽然才幼年,但总不可能被普通人打死吧。”堀北将烟头吐到垄壑中,惊讶万分。小野寺则阴沉着脸,眼神可怕,作为一个驭魔使,痛失未来可期的珍宠让他心生不快,“看来这次任务果然是有些古怪其中,巷子里大约是有高手的,我们赶快去找剑光、检增,让他们如实交代这里的情况!害我折了小白,我要找他们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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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亭亭紧挨着小胖坐在台阶上,并没有急着敲门,此时的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诉父亲。耳边回响陆畔母亲的叮嘱,让她难以抉择。父亲是多年前抗战中的军官,也曾和她坦白自身拥有着魔术体质。亭亭觉得他一定懂得许多关于魔法的知识,如果他知道了陆畔的奇怪变异,说不定会身不由己地卷入到这场风波中。一想到陆畔父亲杀意剑指的眼神,她就不寒而栗。
“还是不要说了。”小胖搓着手央求着,大概是怕被亭亭的父亲责骂,先前拍着胸脯的大放厥词,这时却心虚得不敢抬头看着亭亭。“包括那两个杀手,也没必要说,反正他们都放过我们了,别让叔叔担心了。”
亭亭本就有此意,于是决意地点点头,起身。小胖如是负重地长舒一口气,看到她背上还残留着枯枝和泥痕,急急地拍了拍。
“啪。”
不是小胖的拍打声,是灯丝被点亮的声音。
周围几间屋子的窗户同时亮了起来,还能依稀听到里面人的惊呼声。紧接着陆续有其他灯光亮了起来。可以想象其他人听到了动静,将信将疑的打开了开关。
一旦来电,两人就好像得到了一种无形的依仗,稍稍安心。但他们也瞧清了脏兮兮的对方,于是都慌张地整理擦拭起来。五分钟,亭亭敲开了门,朝着唐全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回头对小胖说道:“你要进来玩玩吗?”
小胖瞟了一眼唐全,立马一副凛然的模样,摆着手道:“我就不进去了,我还得回去赶作业呢。拜拜,小亭。”
“哦,那你小心点啊,别被……”亭亭下意识想叮嘱小胖不要被流窜的毒物袭击,但察觉失言,立即闭了嘴。
但一旁的唐全觉察到两人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一个箭步就扳过小胖的肩膀,十分不悦地瞪着他,“喂,你小子,不会刚刚让我女儿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啊哈哈。”小胖尬笑两声。
“怎么可能呢,爷是谁啊。你问问这花街一条巷,谁不知道爷‘庞羽’的大名?开玩笑,有爷在,会让小亭少一根汗毛?”这小胖极度心虚,一顿扯高气昂、自吹自擂的操作无疑是在虚张声势。
“臭小子,屁大点年纪说话倒是痞里痞气的,你跟我装啥呢?”
看着一脸怒气的唐全,小胖虽然畏惧但依旧嘴硬,“咋地?这不是安全给你送回来了?你有什么意见?”
“哦哟,你这小子说话不得了啊。今天我就得替你爸教育教育你了,小比崽子。”
“哎哎哎,别闹了你俩。”亭亭觉着自己再不阻止,这场闹剧怕是收不了尾了。“父亲,他是小孩,您也是小孩吗?我们不过随便逛了一圈,您不要老是小题大做好不好。有什么好生气的?”亭亭叉着腰,对着唐全好一番教育,但其实她也很心虚,只不过是勉强配合小胖的演出。
唐全没有看出她的勉强,哭丧着脸,满是委屈,“亭亭你要帮一个外人说话么?真让我这个老父亲心寒呐。”说罢,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还用胳膊使劲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只不过演技太过拙劣,连一旁的小胖都笑出了声。
“喂喂喂,阿叔,你这也太浮夸了吧。”
“还有你。”亭亭指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小胖,“你也要反省反省。”
“是是是。”小胖看似回答得很是敷衍,但偏过脑袋,眼神是尽收眼底的悔意和抱歉。不过,他到底是个乐天派,眨眨眼就恢复了精神,以一个获胜的姿态,双手抱着后脑勺,脚步夸张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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