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色战旗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兰封会战
在西门,中国守军借助路障与沙袋工事阻击入城之敌。但由于日军后续部队已登上城墙,以轻重机枪居高临下向城内扫射。敌坦克也向前猛冲。街头工事很快被摧毁。被冲散的中国军队官兵只得借助断壁残垣,各自为阵,血腥的肉搏战在街头巷尾展开,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激战至9时左右,城内中国守军已不足千人。傅立平、林作桢于危急之中,率指挥部人员及卫兵冲上火线,与敌拼杀。激战中,林作桢腰部受伤,耳部也被子弹击中,血流满面地倒在地上。傅立平急率卫兵将林旅长救下,掩护其向东南角撤退。
但是,由于城门已被事先堵死,撤退官兵只有从城墙上跳下,不少人因而摔伤。第二十三师参谋长黄启东见荷泽不保,师长李必蕃生死未卜,于部队混乱撤退之际,愤而跳城自杀。
鲁西南重镇荷泽,于14日夜11时左右被日军全部占领。
在城外遭敌包围的李必蕃,率部与敌血战至十时以后,身边仅剩下师部警卫连及随从副官两百余人。团长刘冠雄也于战斗中阵亡。李必蕃只得率余部奋勇冲杀,向西北突围。战斗中,李必蕃腹部中弹,被副官及卫兵拼死救下。
突围官兵撤退至距荷泽十余里的村子里,始停下休息。这时,李必蕃已从昏迷中醒来,他环视屋内,见昏暗的灯光中,副官与几名卫兵军装残破,尘土满身,神情戚然,他不禁长叹一声,说道:“我未能守住荷泽,我有罪口阿!”
稍顷,他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副官和卫兵走后,他忍着伤痛拿过一张军用地图,在空白处写下:
误国之罪,一死犹轻;愿我同胞,努力杀贼!
李必蕃,遗言。
然后,他躺在木板上,以手枪抵住太阳穴,扣动扳机,自杀殉国。
李必蕃,字子祺,1892年出生于湖南省嘉禾县一个书香世家。1914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1926年参加过北伐战争。此后屡经征战,于1935年升任第二十三师师长。
1937年“七七”事变后,李必蕃奉命率部由临潼出师抗日,是年9月,开赴德州,参加沧州会战,阻击日军沿津浦线南进,一度击溃数倍于己的日军。沧州会战结束后,李必蕃又率部驻守河南汤阴,拒日军南侵中原。蒋介石及程潜对第二十三师的战绩慰勉有加,程潜特发给第二十三师优厚奖金。李必蕃为表示全师爱国抗日热忱,将全部奖金赠给《大公报》,作为抗日宣传经费。
李必蕃遗体由部下运至开封就殓,连续公祭三日,然后由其弟扶梓南归。5月29日,武汉各界两百多个团体,一千余名代表召开追悼李必蕃大会,由行营主任何成浚代表蒋介石主祭,宣读蒋介石的祭文。国共两党要人邵力子、于右任、吴玉章、罗炳辉等参加了追悼会;蒋介石、何应钦、陈诚、李宗仁、顾祝同,以及陈绍禹、周恩来、秦邦宪、朱德等人送了花圈。蒋介石为李必蕃亲书“转战徐淮早视精忠能报国,同舟风雨眷怀节烈信含悲”挽联一副。
5月15日早晨,天气十分晴朗,杲杲旭日从一抹彩霞中跃出,照彻豫东坦**的原野。绿荫掩映的村落中,炊烟袅袅,鸡鸣阵阵,一派和平景象。
忽然,十多架日军飞机飞临兰封城上空,向车站集中投弹轰炸。停在站内的几节货车车厢被炸毁,铁轨也被炸断数处。数名百姓被炸死。县城内顿时大乱,居民东奔西窜,寻找隐蔽之处。
随后,内黄集、民权、汴东等陇海铁路沿线各站,均遭敌机轰炸。
与此同时,土肥原第十四师团所部骑兵第十八联队的数百名骑兵,正由东北面向兰封、民权之间的内黄集急进。
早晨7时许,这队骑兵到达内黄集附近,在排除中国军队的阻击之后,将铁路炸毁。
5月17日夜,土肥原第十四师团主力进入内黄集东面地区,准备攻占兰封。
5月18日,临时配属于第十六师团的酒井隆部,按照方面军“归回第十四师团所属”的命令,到达内黄集附近,与师团主力会合。
至此,土肥原师团圆满完成了军司命部下达的“切断位于兰封、归德间之陇海路”的任务。
一直作为后方的豫东平原,自此变成硝烟四起的战场。
中国10余万大军围歼日本侵略军的“兰封会战”,自此拉开序幕。
5月13日上午,蒋介石起床很迟。
昨晚,蒋介石送走林蔚、刘斐和薛岳之后,又命侍卫长王世和找来程潜与晏勋甫,要他们向他汇报豫东地区的兵力部署情况,并向他们谈了“兰封会战”的计划,以听取他们的建议。他就寝时,已是凌晨2时之后。
他刚起床,在门外等候良久的侍卫长王世和便进来报告:掩护委员长来郑州的7架战斗机,今日黎明飞往鲁西、豫北一带侦察,不幸全被敌人击落!
“娘希匹,这些饭桶!”睡意未消的蒋介石被这一消息激怒了,他愤然拍案,骂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7架飞机的损失是颇为惨重的,因为整个中国空军可以投入作战的飞机仅有300余架。而一个早晨竟丢了五十分之一的空战力量!但是,委员长无可怪罪——是他自己昨晚主动向程潜提出,要这7架飞机执行侦察任务的,他能怪谁呢?
一位侍卫为委员长送来早点。但他刚吃了一半,晏勋甫又来向他报告:砀山以东的黄口车站被敌占领,车站附近的李庄铁路被破坏!
7架飞机被击落的消息使委员长心疼,而这一消息则使他震惊——陇海铁路被日军切断,将直接影响徐州的战局。他不希望徐州会战虎头蛇尾,以失败告终。他悖然变色道:
‘这个俞良桢是怎么搞的,连一个小小的车站都守不住!”
“程长官已严令他坚守砀山,并伺机以一部夺回黄口车站,修复李庄铁路桥。”晏勋甫说。
“叫他必须确保陇海路畅通,否则以军法从事!”
“好,我立即向俞军长传达委座的指示。”
晏勋甫走后,蒋介石便叫侍卫将吃了一半的早点撤下,他已完全没了胃口。
其实,程潜、晏勋甫以及王世和都对蒋介石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日军飞机清晨对郑州的轰炸。他们担心委员长得知此事后,不仅会感到愤怒,而且会感到不安。
清晨5时许,熹微的晨光刚刚勾勒出郑州城内建筑物的轮廓,空袭警报便惊醒了仍在熟睡的市民。紧接着,18架敌机袭入郑州上空。担任城防的高炮部队向机群一阵猛射,但遗憾的是,未能击中一架敌机。18架敌机分成数队,向市区繁华地带低飞投弹,“轧轧”的马达声清晰可闻。爆炸声响处,商店民房接连倒塌,惊恐的市民在硝烟中东奔西突,寻找藏身之所。敌机则沿大街上方低飞俯冲,向逃命的百姓投弹扫射。这些敌机轰炸扫射很长时间,才飞离郑州。
市中心商业区大同路、德化街一带,以及几处民宅密集的街巷落弹最多,大片房屋被夷为平地。在一些残垣断壁上、树干上,迸贴着死难者的血肉,有的树杈上悬挂着血淋淋的断腿残臂、发辫,以及缕缕沾满血污的衣衫。其中有一名孕妇,胎儿被炸出腹,迸出数米之外。有的简易防空洞被炸塌,全家数口被闷死洞中。在铭功桥下避难的15名百姓全被炸死。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政训处所在地扶轮中学也遭到轰炸,数名新闻记者和宣传人员被炸死炸伤。美国开办的华美医院和天主教堂,在这次空袭中也未能幸免。
然而,市中心剧烈的爆炸声并未惊动最高统帅,数米厚的土层和坚实的混凝土拱墙,为他隔出一方“世外桃源”,使他能够在静谧中酣睡不醒。
当天上午,奉命从后方开往兰封、归德间集结的某师路过郑州,师长驱车前往陇海花园地下室谒见蒋介石时,将沿途所见被敌机轰炸的惨状向委员长做了简单描述,蒋介石听后愤然道:
“日寇欠下的血债,是要用血来还的!”
荷泽沦陷的消息是15日凌晨2时左右传到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的。
14日一天,蒋介石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荷泽方面,他要求晏勋甫每隔两小时向他报告一次荷泽方面的战况,并两次去长官部办公室,向程潜垂询荷泽能否确保,如果不守,下一步将如何应敌。
荷泽失守的消息于深夜传来时,蒋介石已经睡下。程潜不敢拖延,当即去地下室向蒋介石报告。侍卫长王世和知是军机大事,也不敢阻止司令长官惊扰最高统帅的睡眠。在平时,只要委员长睡下,求见者不论是谁,都是要被这位侍卫长挡驾的。
蒋介石听了程潜的报告后,并未表示震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兰封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稍停,他又改变口气道:“不能让土肥原就这么**,你命令商震,要他的部队确保东明右翼,后退者不得越过大黄集以南,违令者枪决。”
程潜深知这道命令商震难以执行,第二十集团军担任长达数百里的河防,很难在一夜之间抽调有力部队阻敌南下,委员长下这样的死命令不过是凭一时意气罢了。但他又不好叫蒋介石收回成命。他回到司令长官办公室后,踌躇再三,于4时30分将蒋介石的口谕一字不改,以无线电转达商震。
不出程潜所料,数小时后,兰封方面即传来土肥原师团骑兵部队到达内黄集附近,并炸毁铁路的消息。这对蒋介石不顾实际下达的命令可谓是一个讽刺。
日军于内黄集附近再次切断陇海铁路的消息,使蒋介石怒不可遏,他认为是将“兰封会战”的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了。
5月16日上午,蒋介石在长官部会议室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程潜、晏勋甫、张諝行、战区直属部队将领,以及长官部参谋处成员20余人。
会议开始之前,荷泽失守、内黄集铁路被炸,是大家谈论的话题。但对下一步应该如何御敌,一些将领感到茫然。程潜和晏勋甫心中有数,但因委员长事先告诉他们,他将出席会议,故不好“泄露天机”。大家正窃窃私议间,忽听门外足音铿锵,卫兵高喊“委员长到——”
与会者立即噤声,全体肃立。
蒋介石身着戎装,未戴军帽,昂然走进会议室。由于一连数日体息不好,他眼睑有些浮肿,脸色愈发苍白。但他为不失领袖威仪,仍振作精神,步履劲健,气宇轩昂。他示意大家坐下,然后神色冷峻地扫视了一下与会者,说道:“先请程长官介绍一下目前敌我的态势吧。”
程潜简要介绍了豫东地区的兵力部署情况,以及土肥原师团南下的企图之后,蒋介石清了清喉咙,说道:“现在,我军已在兰封,归德间集结优势兵力,准备举行兰封会战。土肥原孤军深入,无疑是自投罗网,以我豫东地区现有兵力,完全有把握在短期内消灭土肥原第十四师团。第五战区有台儿庄大捷在先,我相信第一战区一定会有兰封大捷在后。这一仗,不仅关系到徐州的战局,也关系到整个抗日战局,希望大家把兰封会战的重要性告诉各级将领,激发全体将士的忠勇爱国热忱,将进犯豫东之敌迅速彻底消灭之!”
蒋介石向大家概要介绍了兰封会战的具体计划,然后说,“大家有什么要求或好的建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兰封会战的具体计划,程潜两日前就听蒋介石谈过。但是现在战局已发生变化,而蒋介石却并未因此对他谈及新的部署,这使他对是否能取得兰封大捷产生怀疑。他思索片刻,开始发言:“现在,土肥原师团已突破我鲁南防线,在豫境以外歼灭敌人已不可能,组织兰封会战时机已经成熟。但是,我军虽然于归德、砀山、兰封间集中强大兵团,而兰封附近仅有宋希濂第七十一军及商震第三十二军一部。他们虽可与归、砀方面的第七十四、第六十四军对敌形成夹击之势,然而兰封南北一线兵力薄弱,仍使敌有隙可乘。倘若土肥原部避开我薛兵团主力,绕过兰封,窜入开封以东陇海路南北地区,我军则无有力部队予敌重创,而薛兵团也尾大不掉,很难再对敌进行合围。全歼土肥原部也将成为不可能。”
“那程长官的意思是”蒋介石问。
“希望委座能增调重兵于开封以东附近为西路军,随时准备与东路军夹击敌人,兰封会战方可胜利在握。”
蒋介石略加考虑,说:“程长官的建议很好,我可以再将胡寿山的第十七军团调到开封附近,另命桂率立刻组织成立第二十七军,开往兰封附近参战。”
程潜略显得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开封至归德间可投入第一线大军有10余万,就是吃,也能把个土肥原师团吃掉!”
蒋介石闻言,嘿嘿一笑,说:“程长官,你可千万不能轻敌哟。”
散会之后,蒋介石便回到地下室,脱去戎装,换上便服,草草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走进隔壁房间,向机要人员口授电文,调兵遣将。
蒋介石出巡时,对下榻之地的陈设是不大讲究的,西安华清池那间多年来一直供游客参观的蒋公卧室可以为证,当然,如果夫人蒋宋美龄女士与他同行,则另当别论,对于夫人铺张奢华的爱好,他是很少过问的。
但是,他对于住处的通讯设备,却容不得半点含糊。无线电台自然必不可少,不过他使用更多的则是电话。除用无线电发报外,蒋介石爱用电话与前线指挥官直接通话。有时甚至从阵地方位到炮弹命中率,他都要用电话垂询。
在南京,首都电话局为委员长使用长途电话方便,特地为他设有长途专线。但由于女话务员都是南京姑娘,往往听不懂蒋介石的宁波官话,以致多次出错。在1937年8月淞沪会战最为紧张之际,曾发生过一件令蒋介石大为恼火的事。
某日晚9时许,蒋介石对长途台话务员说:“要顾总司令即顾祝同电话。”接通时,却是朱绍良总司令的。蒋介石质问话务员:“我要苏州顾总司令,怎么”不料话务员却反问道:“你讲没讲苏州?”因蒋介石把地名漏报,再加上宁波官话难以辩清字音,南京籍女话务员把“顾”错听成“朱”。当然,这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未必知道她顶撞的就是最高统帅,更不知道她的错误使委员长的一项重要军令未能及时下达给顾祝同。
当时淞沪前线的四个总司令是:朱绍良总司令驻安亭,张治中总司令驻青浦,张发奎总司令驻江湾,指挥炮兵,顾祝同总司令驻苏州,为总预备队。
蒋介石要的电话被女话务员接错后,气得他把听筒砸坏,躺在长藤椅上,咆哮着命侍卫官去找交通部长俞飞鹏,要问他是怎么部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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