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柱,一个世俗王朝真正的核心与底蕴。
皇帝可以随便死,只要龙柱巍然屹立,皇朝就绝不会灭亡。
大衍的龙柱,其实就在皇帝寝宫长生殿背后的龙柱殿,以方便皇帝随时观测龙柱的史记情况。
正常情况下,除了经历重重考验的龙柱监卫士,非皇族绝对不允许接近龙柱殿与龙柱。
大衍龙柱,就是大衍皇族的逆鳞,触之者死。
但,今夜情况特殊,唐伯彦便无视了这条未落于纸面的潜规则,与长公主田福陵一起进入了龙柱监,站在了距离龙柱三步的距离。
龙柱,其实并非由金石草木构成,而是一道龙形光柱。
大衍龙柱色呈明黄,龙腹之下有四爪,每一爪皆有五指。
换句话说,大衍龙柱其实就是一条——光之五爪黄龙!
龙柱光色璀璨还是暗淡,龙躯的粗细长短,皆是一国龙气强弱消涨的最直观体现。
据说,孝武皇帝时,大衍龙柱光耀玉京,龙躯直径超过一丈!
如今,龙柱之光耀龙柱殿,水缸粗的明黄盘龙,依然鳞爪飞扬,再往上龙头……没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在外人面前素来镇定有气度的唐丞相,震惊无比看着仿佛被人一刀斩断而创口整齐的龙颈。
龙柱监监令郭守一惶恐答道:“长公主、丞相,原本还好端端的啊!但那三声鼓突响之后,真龙的头就开始慢慢低垂了,又过了一会儿龙头就掉了!落地消失无踪,龙柱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长公主、丞相,我等时刻兢兢业业守护龙柱,此事真与我们无关啊!”
“大衍这是真的要……”
仰视着无头龙柱的长公主田福陵梦呓般说道。
“长公主殿下!”唐伯彦却猛然大喝:“慎言!”
田福陵凄楚一笑:“呵,丞相啊,龙柱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还需要慎言什么?”
“龙柱变成了怎样?”唐伯彦竭力瞪圆双目喝道:“郭监令,大衍龙柱崩塌了么?!”
“没有!绝对没有!”
郭守一急忙回答。
“郭监令,你等且先全部出去。”
唐伯彦又道,龙柱监监令郭守一等守卫如蒙大赦,连忙退出殿外。
待殿门重新关闭,唐伯彦便把同样的问题,甩给田福陵:“长公主殿下,田氏列祖列宗守护千载的大衍龙柱,崩塌了么?!”
这个问题,田福陵不得不答:“未曾……”
“龙柱既然未曾崩塌,这般如丧考妣志气全无,做给谁看?又对得起田氏哪位先皇?”
唐伯彦继续追问。
这容不得反驳的问题,让田福陵不得不赶紧认错,面向自称有罪。
唐伯彦便话锋一转,又道:“龙头离奇失踪,龙柱却安然无恙,必是有人在暗中谋害陛下、窥伺大宝,此乃历代先皇死而有灵,在向长公主您示警!长公主殿下,还请速做决断,否则陛下恐撑不到微臣老父找出万全救命之策啊!”
决断什么?
决断是否下旨缉拿康王。
今夜连番异变,之前那些还好说,现在龙柱都无故断头,性质何其严重?必须有人站出来负这个责任背这口锅的。
这锅,险死还生的少帝不可能背,勇敢担起天下的长公主不可能背,孤这个弹尽竭虑为大衍续命的丞相不可能背,茂陵那位尸骨已朽的武皇帝不可能背……
剩下有资格背起这口锅的还有谁?
孤之父?
但凡还有一丝良知未泯之人,皆不可能将这口锅扣到吾父头上。
更何况,有孤在,我看谁敢?
这样,尚有资格背锅的,便只剩下了康王田德基……不是么?
不,并不是背锅,田德基潜回玉京本就是图谋不轨,他这不是背锅,是罪有应得。
“丞相,十九王叔他……会束手就擒么?”
心乱如麻的长公主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会。”唐伯彦微微一笑:“不过,他那些布置,微臣早已悉数看穿,无论他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结果并不会有多太区别。”
若是在被他田德基经营多年的东北四郡,想要拿下田德基还真有些难度,但是换在这京畿,孤捉他田德基与瓮中捉鳖何异?
田德基布置的那些暗子暗招,尽在吾眼底!
“丞相,你、你要杀十九王叔么?”
长公主目光微闪。
“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微臣为何要杀康王?”
唐伯彦反问。
“因为、因为……”
田福陵欲言又止——因为,杀了十九王叔,丞相你就再无制衡了啊。
“哎——”田伯言一声长叹:“长公主殿下,微臣起于微末,先皇于微臣有知遇之恩,本想辅佐先皇中兴大衍,奈何天不假年先皇中道崩殂……如今,微臣只想愿辅佐先皇所遗血脉,继承先皇之志尽先皇未尽之业,此心可昭日月,殿下您可知?所以,微臣绝不容忍任何人,破坏中兴之势以及伤害殿下您以及陛下——世家不行!邪神不行!康王,更不行!”
长公主,你居然担心我夺了你们田家的江山?
呵,我要这江山有何用?
王朝更迭,受苦的全都是本就生计艰难的黎明百姓,这与我那改良中兴造福苍生的理念背道而驰啊!
若真想谋朝篡位,我怎会日复一日为大衍殚精竭虑?
这番话,终于将长公主田福陵打动:“丞相,还请少造杀孽,更勿株连过甚。”
“喏——”
唐伯彦郑重其事躬身一礼。
契约,达成。
于是乎,半个时辰之后,围住了康王府的南北军忽然喊出了“奉旨捉拿逆贼田德基!活捉赏千金封彻候!”的口号,开始攻门!
康王府内暗藏的那些甲士与马队,立刻针锋相对护着康王与世子往外反冲,三支穿云箭也被从王府内射上了漆黑的夜空。
“清君侧,诛奸相唐伯彦!诛杀赏万金封王侯!”
向府外反攻的康王府甲士与马队,也喊出了赏格高了十倍的口号。
玉京城内,数个居住着达官贵人的里坊,也随之出现了响应康王府的乱军。
守卫皇城内部安全的南军禁卫,亦有两支在主官中郎将的带领下杀向天子寝宫与更加重要的龙柱殿。
本已被唐伯彦经营成铁桶的北军,亦有骚动发生!
然而就在这时,皇城那边也又三支穿云箭飞上了天,并炸开了三团烟花!
璀璨的烟花未落,康王府的甲士与马队便乱了!
大半的甲士与三分之一骑兵,突然向身边身边的战友刀剑相向!
那些作乱的里坊,也冒出了更加强大的镇压力量!
那两支杀向龙柱殿的南军禁卫,领头作乱中郎将几乎同时被他们的副手近距离袭杀,然后中郎将的亲卫被悉数诛尽,剩下的人重新反正,再度变成皇帝陛下最忠诚的卫士。
发生骚动的北军,则是自我肃清最快的,那些附逆的叛贼甚至都没完成鼓噪,就被诛杀殆尽。
见机不对的康王,果断抛妻弃子在几名最悍勇护军的保护下,仓惶向城外奔逃,
还没见到距离最近的芳林门,就被数千大军团团围住……
“罢罢罢!唐伯彦,你棋高一着!我田德基输了!这大好头颅与满腔热血,送你就是!只可怜我大衍千年基业……”
披头散发的田德基,见已逃出升天的可能,一咬牙便横剑于肩头,念出了绝命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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