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必书并未就此停口,目光自信一扫众人的表现,再添猛料。
“王员外,方才听家仆说起,尊夫人即将临盆生产,若你还是遮遮掩掩、搪塞我等,这一个孩子……你留不住!”
初听前半句,王富财偏转过头刚要斥责家仆多嘴,却被后一句论断惊得魂魄离体,僵立当场。
这个孩子留不住!
此语,不啻惊天霹雳!
厅内的寂静,持续了片刻。
“哼,你说‘留不住’就留不住?我看你是危言耸听!”阴离瞬间醒悟过来,起身反驳道。
不管怎么说,他和圆觉辛苦了一月,眼看就要有所眉目,自然不甘心被一个初来者抢了功劳。
邪祟就在后院,无论是在废弃池塘,还是在枯井,只要再给他少许时间,肯定能将它找出。
对于有人跳出来针对,杜必书早有预料,洒脱笑道:
“危言耸听?
阴离道友,性命攸关时刻,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端的争吵,如果真的替王员外解决了祸端且保住了新生儿,他又怎么会吝啬区区钱财?
放心,贫道只求为世人解除厄运,绝不会索取悬赏的酬劳。”
如此视金钱如无物,阴离二人齐齐愣怔,继而有自惭的神色。
而另一边,周一仙眼珠一转,一扯系在小环腰上的布带,不慌不忙走到杜必书身前,与他站成了一排。
“杜老弟,咱俩不是约好了么——老哥哥先前打个前站,你随后就到,怎么这时才到!”说完,还不忘隐晦地扯扯对方的袖角。
“刚才去了一趟义庄,为三位小公子驱魔渡化,以免他们怨气化鬼。”杜必书也不说破对方的谎言,顺口答道。
话毕,为了不在这里无谓争吵,杜必书侧身做出离开的姿态,甩给王富财一句话。
“王员外,要想保住王家的香火不断,咱们就到后院驱鬼诛邪。”
到了此时,留给对方的选择不多。
王富财犹豫了一瞬,又偷眼望了望阴离道人和圆觉和尚,见他们并未继续反对,连忙赔笑着走向厅外。
阴离二人默契对视一眼,迈步跟上。
……
王家后院。
这里是王员外家眷居住的场所,除了一些值得信任的家仆,很少有人在这里出入。
不过今天,后排屋舍前有着不少人忙碌,进进出出,但又保持着安静。
屋舍前方,是一处风景不错的私家花园。除了正中一条主路外,还有数条曲径通幽,通往园中的各处景点。
刚一走进后院,空气骤然凉爽了许多,光线也变得阴郁。
王富财带着众人走至一处花园假山前,神情有些不自然。
假山四周,郁郁葱葱,华亭如盖。
一条通行小径环绕而过,在小径两旁错落有致布置了若干石凳,以供游园人停歇赏景。
不过,在假山西侧,一些树木业已砍倒,连草坪也被翻起。再往远处,又有堆砌的石料和砖瓦。
不消说,这是王家在搞扩建。
“诸位仙长,四十年前这里有一眼水井,后来因为总是发生奇怪的事,老太爷专门请风水先生改了院落布局,并由他亲自督造。”
王富财的神情略有复杂和缅怀,话语也颇显惆怅。
站在后排的阴离道人,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杜必书,不以为然地哂笑一声。
“杜道友,这里我们早就查探过,些许的阴气很正常,毕竟这里有不少的槐树。”
槐树招阴,柳树养鬼。
这是阴阳术的常识,只要涉足驱魂诛邪的营生,都会知晓。
其实,他还是误会了!
杜必书之所以皱眉,是因为他发现了游走的墨色细丝,不过,其数量却是出奇的少。
少到不足以形成怨灵,少到不可能为祸人间。
而且——
这些墨色细丝还在向一处缓慢聚拢,阴离道人所说的阴气便是因为它们的流动。
杜必书伸臂一挡周一仙,郑重嘱咐一句:“周前辈,不要让小环靠近这里。”
幼童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再者容易形成对冲,毕竟王家溺亡的三个都是孩童。
一面说着,一面沿着墨丝游走的方向前行,最终停在假山边缘的八角亭处。
一行人,除了一名家仆照看周小环,其余四人都跟了过来。
“王员外,那眼枯井就在凉亭下吧?”
话一出口,王富财眸子一亮,转瞬又黯淡下来。
“杜道长慧眼如炬,确实在这里。风水先生说过,宅院中有水井六口,是不详的征兆,不但富贵不能长久,还会招惹邪灵……这些还是父亲转述的,毕竟我当时不过五岁。”
跟过来的圆觉和尚认同地点点头,可还是不发一言。
反倒是阴离道人抚掌一笑:“看来,这风水先生有些本事。”
有些本事?
没错,是有本事!
只是,行事不那么光明磊落!
杜必书未对堪舆风水有过研究,可还是看出了一点异样。
八角凉亭正中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可在石桌下方的地面,却刻画着一个显眼的十字。
十字的末端延长至石凳,美观匀称。
还有一些东西其他人看不见,但杜必书能!
四周聚拢的墨丝,正是从这十字缝隙渗入,而且速度很快,仿佛地下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力。
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大祸!
“王员外,枯井中的死人……是不是和你有关?”杜必书不再绕弯子,干脆将话挑明。
死人?
其余四人尽皆色变,尤其是王富财,还在蹬蹬后退,直至后背倚上了凉亭栏杆。
王富财面色煞白,眸子里闪现出了惊慌和恐惧。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那让我来猜猜。枯井中惨死的应该是一个男童,想来年岁不大,而且与你有着血脉之亲。”
“你……你在胡说,我没听父亲说过。”王富财继续否认。
“哦?王员外,喊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仆过来吧,砸开这地面石板就清楚了。最好赶在日落之前,不然后果难料!”
杜必书的言语变得清冷,不复刚才的客气有礼。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鄙夷的味道。
敢于如此猜测,是因为他在石板下隐约看见了一团黑气,翻滚的黑气之中又能模糊瞧见一个婴童。
婴童保持着攀壁的动作,后仰的脑袋无助地仰望着上方的井口。
后仰角度极为夸张,仿佛……折断一般。
脸色煞白的王富财,非常抵触地摇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后院之中蓦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可这阴风根本没有停歇,反而渐渐变得凛冽。
凉风乍现之时,凉亭的地面传出了吱吱嘎嘎的怪响,连石桌石凳也在发出明显的震颤。
好像……
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地而出!
杜必书下意识想要扯着周一仙退出凉亭,谁知一手抓了个空。
“杜老弟,快跑啊!”
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喊,他再不迟疑,闪身急退了七八步。
阴离道人和圆觉和尚反应也不慢,两人一左一右架起王富财,快速向外狂奔。
就在四人退出的一刹那,这座坚固的八角凉亭咔嚓一声分成了两半,仿若被人生生撕开。
石桌一分两半,连地面的石板也不例外。
定睛细瞧,弥散的灰尘中,有一眼枯井若隐若现。
掩埋四十年之久的枯井,终于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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