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磊走出大牢时,街上正传来更夫沙哑的声音,已经三更天了。
他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冷静了许久,没有回正房,也没回书房,最后决定去西跨院沈云蕙的房中。
沈云蕙今天受到太多的惊吓,晚上根本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一闭上眼就回忆起白天那一幕幕,最后让丫鬟叫了平娘过来陪自己。
虽说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平时在家不受待见,加上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人会去理会这些小节了。
可平娘跟沈云蕙都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偶尔坏了这么一次规矩,居然就被沈仲磊抓了个正着。
听到丫鬟进屋来报说沈仲磊来了,二人都吓了一跳,匆忙穿好衣服,散着头发就出来。
平娘先行一步,跪在沈仲磊面前承认错误道:“姑娘今日受了惊吓,妾身不放心,坚持要过来陪陪姑娘,坏了府里的规矩,还望老爷恕罪。”
“罢了,今天情况特殊,就不追究了。”到底是亲生女儿,沈仲磊见沈云蕙双目红肿,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心里也软了几分,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温言询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从开始细细跟爹说一遍么?”
沈云蕙闻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沈仲磊平时鲜少关注这个女儿,见她这般不由得心生怜惜,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怕什么,万事都有爹给你做主,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沈云蕙扭头看了平娘一眼,见她也眼含鼓励的神色,这才开口道:“今日我跟着两个姐姐去明水园赴宴,当时有些公子在玩九曲流觞,许多姑娘们都围上去看,大姐带着我们在稍远的地方坐着。”
沈仲磊听到这里不由得满意地微微点头,沈天舒身为大姐,行事还是很有章法,也知道约束妹妹们。
“就在大家喝酒作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突然有一位穿宝蓝色衣裳的公子一头栽倒在地,许多人都围上去了,范公子也过去查看情况,然后就听到有人说那位程公子没气了……
“当时有人立刻叫了园子里的郎中过来,郎中也说人不行了,大家都吓坏了,都躲得远远的,只留下范公子还在程公子身边。”
沈云蕙说到这里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此时还不知道对方已经平安无事。
“别怕,程公子当时只是晕厥,人早就没事了。”沈仲磊道。
“真的?那太好了。”虽然跟程公子并不相识,但是在这样一个难捱的日子里,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还是让沈云蕙心里多了几许安慰。
“姑娘喝口水,慢慢说。”平娘趁空赶紧给沈云蕙倒了杯热水。
沈云蕙就着平娘的手喝了几口水,稍稍镇定下来才继续道:“后来大姐带着丫鬟过去帮忙,临走前还把明玉留下,让她照顾好二、二姐和我。”
“范公子是客,其他人非但未尽地主之谊,遇事儿还都躲得远远的,留人家一个客人帮着处理事情,成何体统?还是你大姐行事有章法,这事儿做的没错。”
沈仲磊心里一边骄傲,一遍又忍不住遗憾。
沈天舒如今行事越来越让他满意,只可惜是个女儿家,若是个儿子该有多好,那样自己也就不用发愁后继无人了。
“那既然舒儿走前都交代过了,你们为何还是出了园子?”
“大姐走了没多久,二、二姐就说自己不舒服,不想留下吃饭了,要回家。我当时也有些害怕,被她一说,就跟着她走了。当时明玉还劝过她,但是她根本不听,还骂了明玉……
“然后她带着我们一直往西北角门走,我觉得不对还提醒过她,她却又说自己根本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园子里太闷,又出了事很不吉利,想出去逛逛。反正后来我们就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她出了西北角门。
“西北角门外头荒凉得很,我一出去就后悔了,但是她非但不肯回去,还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不多时就带着我们朝对面的巷子走,说她早就雇好了车夫,让我跟着她走准没错,谁知我们一上车就被人用刀逼住,捆了手脚,然后就被蒙着头扛到一间又脏又破的房子里……”
沈仲磊敏锐地发现,沈云蕙以前一口一个二姐姐叫得很欢实,但今天一提到二姐,就总是忍不住磕绊一下,后来干脆就都用“她”来代替。
而且沈云蕙越往后说神色间越是抗拒,此时更是捂脸呜呜哭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不想继续再往下说了。
平娘心疼女儿,见状忙帮着说话道:“现在的坏人真是太猖狂了,定是看着两位姑娘穿着打扮不是寻常人,所以才起了歹念,多亏老爷英明神武,及时把两位姑娘救出来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别乱插嘴。”沈仲磊皱眉,继续追问沈云蕙,“你们被绑去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云瑶是不是说了什么?”
沈云蕙听到云瑶的名字,浑身猛地一抖。
“爹,你、你都知道了?”
“云蕙,别怕,有什么就直说,有爹在这儿你怕什么!”沈仲磊耐心地鼓励道。
沈云蕙深深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她、她对那两个匪徒说,你们拿了钱也该讲讲信用,说自己既然花钱雇人就肯定不会把他们供出去,还、还说他们若是不放心,就把我和几个丫鬟都杀了,只留她一个人,这件事就不会被泄露出去了……”
这些话,她刚才都没敢跟平娘说,一直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此时终于一股脑全吐出来,说完就浑身瘫软,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平娘更是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傻呆呆地看看沈云蕙,再看看沈仲磊。
沈仲磊此时也无力再安慰平娘母女,他终于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怀疑,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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