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滁州来安县。
来安县本就不是什么大地方,虽然以县为名,却也没有一些大县那种坚固的城墙和护城河,只有一圈儿十几年前在知县的牵头下,各家各户出人建起来的半高土墙。
沈天舒抬手轻轻推开车窗,看到三三两两从所谓的“城门”进出的百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城门”沈天舒熟悉的很,她前世从来就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每年差不多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外四处奔走,每次都是从这里进出。
这种形同虚设的“城墙”,基本是个成年男子就可以直接攀爬翻越过去。
这兴许也是姜家莫名遭遇毒手的原因之一。
范昱如今日不知为何没坐马车,骑着马跟在沈天舒的车旁。
见沈天舒开窗便道:“潼娘子,咱们已经到来安县了,我已经派人提前来打点好了住处,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安置下来,明日去姜家祭拜,拜用的香烛纸钱已经都着人去买了,至于进姜府的事儿,我还需要去联络一下。”
“有劳范公子了。”沈天舒关上车窗,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又攥紧了拳头。
明卉见状忙道:“姑娘,手心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可别又伤着!”
她前日在曹家,拳头攥得太紧,指甲深深抠入了掌心都不知道,回房洗手的时候才发现掌心早已被自己抠得血迹斑斑。
此时听了明卉的话,沈天舒努力放松身子靠在引枕中,将手也摊开搁在一旁。
明卉趁机给她掌心上了点药,低声道:“奴婢知道姑娘心里不舒服,可是也不能不顾自个儿的身子。”
沈天舒却有些魂不守舍,良久才道:“一会儿你出去帮我买些东西。”
来安县地方小,只有一个客栈,条件也不是很好,寻常也没什么客人。
而客栈之所以一直开着还没关门大吉,竟也跟姜家有几分关系,毕竟客栈绝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当年受过姜家恩惠,过来祭拜的人。
范昱如则干脆叫人租了一个三进的宅子,收拾出来倒是比客栈住着宽敞舒服多了。
沈天舒被安排在第二进的正房住,进屋后她先写了张单子,让明卉照着单子去买东西。
明卉接过来一看,只见单子上写着,东四斋的绿豆糕和蟹壳黄烧饼,孙氏羊馆的羊肉烧麦,老成饼店的奶馒头,王二嫂卤肉铺的猪肘……竟都是些吃食,甚至还都要指定店铺。
可是看沈天舒这几日的情绪,也不像是突然想要大吃大喝的样子。
难道是想买来给范公子和随行的人吃?
“姑娘,这是……”明卉小心地问。
“你去每样买一份回来,明日上供带着。”
“是,奴婢这就去。”明卉一听是上供用的,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心里的猜测说出口,忙带着银子出去采买。
虽然几个店铺都在不同的街上,但是好在来安县本来就不大,明卉找了几个人问路,很快就将东西都买齐了。
回来的时候路过姜宅,虽然大门紧闭,但明卉还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姜宅可以说是来安县最大的一处宅子了,院墙一眼都看不到头。
可一想到三年前的血案,明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似乎空气中都多了一丝血腥味。
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范昱如带人护送沈天舒出城,去姜家坟前祭奠。
范昱如一见沈天舒就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穿了一身孝衣。
沈天舒却没有心情解释,默默地上了马车。
范昱如见状也没多问,挥手示意出发。
出城往南走,姜家祖坟便在南边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姜家从前朝就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这么多年以来,祖坟也是一扩再扩。
沈天舒还记得前世每到过年,祖父就要带着全家来祖坟祭拜先祖,每次都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如今山腰上又多了十几座坟茔,以后却再也不用担心地方不够用了,因为姜家已经不会再有后人了……
马车停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此处离着姜家祖坟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前面马车过不去,就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沈天舒下车之后才发现,如今姜家祖坟已经跟前世自己还能来祭祖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山路不但被重新休整过来,还用碎石铺得十分平整。
姜家祖坟更是直接被圈了起来,建了低矮的围墙,里面也根本不似她想象中杂草丛生的模样。
站在墓园入口处,沈天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进入。
前世每年都要前来祭扫,所以沈天舒对这里十分熟悉,进去之后,一眼就发现了新起的十几座坟茔。
一座座伫立的石碑上,刻着祖父、父母、兄嫂、甚至她自己的名字……
沈天舒只觉一颗心都已经痛到麻木,迈着沉重的脚步,先走到了祖父的坟前。
她跪在坟前,伸手轻轻拂去石碑上的灰尘,看着上面姜濉二字,心痛如绞,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喉咙却死死地哽住,连声祖父都不敢唤出口。
沈天舒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但偏生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反倒更叫人看得揪心。连在墓园外面等候的护卫都觉得于心不忍,转过身去不再多看。
范昱如也没有跟着进园,在墓园入口处负手而立,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沈天舒。
看着她亲手将一座座墓碑擦拭干净,将昨日差明卉买的东西奉在坟前。
祖父爱吃的蟹壳黄烧饼,父亲喜欢的羊肉烧麦,母亲最爱的绿豆糕,大哥百吃不厌的王二嫂猪肘,嫂子隔三差五就差人去买的奶馒头……
最后,沈天舒跪在一众坟茔前烧着香烛纸钱。
满腹的话和追思,没有一句能够宣之于口,只能在心底默念。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能够查出当年真相,让家人能够死得瞑目。
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都绝不会放弃的……
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将所有香烛纸钱都烧完,沈天舒的腿已经跪得没了知觉。
明卉上前去扶她起身,她身子一晃,直接晕倒在明卉怀里。
“姑娘——”
“沈——潼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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