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歆媛睡得舒服死了,简直要生出起床气来,右手胡乱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嘟囔出声仍是不愿意睁眼,只轻声道。
“什么人,这好时辰觉也不让人睡,非得来叨扰你清梦,实是可恶得很。你去告他们一声,本小姐现在不见客,便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也要睡醒了再说。”
惜茵看她云鬓凌乱,睡眼惺忪模样,也十分不忍打扰,悄悄退下了,委婉把话转达给阮梦舒和阮语嫣。阮语嫣冷笑一声,把孩子交给婆子就要冲将进去。阮梦舒却是一伸玉臂,拦住人摇了摇头,这才露出一团和善的笑容。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塞进惜茵的手心,才慢声细语道。
“我瞧媛姐姐这院子,却是个好地方呢,连侍女都生的如此清秀,倒让我一看就心里喜欢的很,只是少了支金簪来配,你这便收下,再替我通传一下吧。”
惜茵自然知道她们是什么货色,手一挣翻脱了,脸上挤出一点得体笑容道。
“奴婢姿色鄙陋,只有一二分,可是远远及不上小姐的,通传一声却无妨,不敢受此大礼。”
她说完,又把那支金簪不动声色推了回去,福了一礼就走进了屋里。
这又过了盏茶功夫,阮歆媛才真醒了,惜茵给她打理发髻,她随口问道。
“刚刚出了什么事,我一觉醒来,记得不大清楚了。”
惜茵正要开口,给她插珠花的连衣却是忍不住了,小声道。
“还不是那两位小姐?即便嫁人了,竟也没个安分的,成天见的要找小姐麻烦。我看啊,她们肚子里肯定没揣什么好心思,不如还是不要见了,倒是省许多麻烦。”
阮歆媛漫不经心眯着眼睛,还是有点想要睡回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接过一支玛瑙小钗挽在发髻上,才慢慢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一个畏畏缩缩的,一个就知道往前冲。给我少抹点茉莉花油,阿嚏,说了少抹一点,我这就去会会她们。”
阮歆媛揉了揉鼻子,大大方方出了门,看阮梦舒和阮语嫣二人,端坐在外面花厅,正小声交谈,一见她来,即刻收敛了,双双露出美丽而温和的笑容。这种笑容近乎谄媚和某种危险的陷阱边缘,阮歆媛一见就浑身不舒服,她一生阅人无数,见过了太多的恶意和歹毒,已经对某些无法挽回的人类性格下了决断,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暂时的和平。
她正要开口客套两下,阮语嫣的眼眶竟已经先红了,紧接着向她扑过来,阮歆媛几乎叹为观止她变脸的速度,闪躲不及被人抱住了小腿,阮语嫣泣道。
“我以前是个娇纵惯了的,没想到嫁了一回人,这才知道了人情冷暖,如今回自家府邸一看,竟是处处都美,处处都好的。我这才知道妹妹之前的冷言冷语,竟全是为了我好。”
她几乎是嚎啕痛哭出声,可惜阮歆媛实在觉得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恨不得把她也一起抖下去,生怕她下一刻就翻脸成为母夜叉,或者凶狠地抬头对着人脖颈咬一口。阮梦舒唇角笑意柔和,却也幽幽叹道。
“她都赔不是了,难道媛姐姐还要再僵着吗,都是自家姐妹,哪来隔夜的仇?我看啊,摆上一桌水酒,吃上一通,也便都好了。”
阮歆媛一拎人衣领,把阮语嫣从自己怀里提溜出来了,忙不迭塞给阮梦舒,这才皱了皱眉,掩饰地笑道。
“既然都是自家姐妹,哪儿来的这么许多虚礼?我瞧着也怪生分的,不如还是省了去,也不让你们掏那私房钱的腰包来。我下午还忙着看些书呢,过几日万民宴开始,欢饮足有三日,就没有这偷懒的时辰了。”
阮语嫣和阮梦舒对视了一眼,阮语嫣抹了抹眼泪,又道。
“这样说来却是跟我生分了不成,我诚心诚意请妹妹吃一顿好的,以表歉意呢。若是提银子这些俗物,岂不客套了,况且只有你我几人,也不过一顿罢了,如何还能将我吃穷了去。说来说去,还是妹妹不愿意赏脸罢了。我自讨个没趣不要紧,却是带着好东西来的,岂不可惜了。”
阮歆媛一笑,静等她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却见阮梦舒招了招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婴孩来,肌肤幼嫩模样玉雪可爱,不过几个月岁数,正呼呼大睡,她笑道。
“我和嫣姐姐去探夫人的时候,夫人正巧生了些小病,正卧在榻上困睡呢,见我和姐姐来了,便嘱托我将孩子带出去走一走,省的老是闷在屋子里受暑气,若是过了病气也未可知。这孩子眼下看着就要满三个月了,素闻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不如帮着想一想,抓周礼之类的”
阮歆媛顿住了,静静看着那个孩子,眼前又浮出一片稀薄的血色,像月下的芙蓉花一样,并不浓,甚至已经被冲淡了,最后像烟一样消散开来,她向那个孩子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他,半晌看了一眼阮梦舒和阮语嫣,笑出声来。
“好,我跟你们去。”
连衣还想说什么,阮歆媛已在背后隐蔽地摆了摆手,便潇潇洒洒行去了。一行人离开了瞻霁楼,转向荷花鲤鱼池而去。阮歆媛一看新修过的凉亭,不由挑眉露出微妙神色来,别人都已忘了,她可记得清楚的很,那只黑猫是如何扑去了四姨娘半条命,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刚到凉亭,外面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凉亭里已摆好了各色的凉菜和美酒,众人团团围坐了,一个年长的侍女抱着婴孩坐在边上,边摇边哄,小孩儿醒来之后就给他摇拨浪鼓。男婴呆呆的,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眼珠子盯着拨浪鼓骨碌碌转,半晌之后笑了一声,挥着手要去抓那个把。发现没有抓到之后,小嘴一瘪就要大哭出声,阮歆媛乐了,掌心托着一碗莲子粥,以内力温热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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